林昭明發現，光靠口頭教學和繞口令，對李承晏這種頂級卷王來說，刺激度還不夠。
於是她開發了新教具——拼音表情包。
“殿下！聲調是拼音的靈魂！光會拼讀不夠，得把四個聲調刻進DNA！”林昭明舉着新打磨光滑的四塊木牌，每塊都用炭筆畫着扭曲的“顏文字”。
李承晏放下批到一半的奏折，抬眼看過來，眉頭微蹙：“這又是什麼？”
“聲調記憶神器！”林昭明把木牌一字排開，“您看——”
第一塊：¯(ツ)/¯
“一聲，平靜如水，比如‘媽’(mā)。像曬太陽一樣懶洋洋的。”
第二塊：(・∀・)
“二聲，疑惑上揚，比如‘麻’(má)。像突然發現‘哎這東西有點意思’的表情！”
第三塊：(╯°□°）╯
“三聲，先降後升，比如‘馬’(mǎ)。像爬坡爬到一半‘哎喲我去’又滑下來的感覺！”
第四塊：(ง •̀_•́)ง
“四聲，幹脆利落往下砸，比如‘罵’(mà)。像下定決心要揍人的氣勢！”
李承晏盯着那四張扭曲的人臉看了足足十息，終於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林昭明，孤看起來像三歲稚童嗎？”
“不像不像！”林昭明猛搖頭，眼睛卻亮晶晶的，“但科學研究表明，圖像記憶比文字記憶強六倍！殿下，試試嘛，又不虧！”
李承晏沉默。他想起昨日在御書房，父皇問起某個古籍中“樂”字的讀音，他明明記得林昭明講過“禮樂”讀yuè、“快樂”讀lè，可當時一緊張，差點脫口而出“禮lè”——幸虧及時刹住。
“……怎麼試？”他最終妥協。
林昭明立刻進入教學狀態：“來，跟我念——‘mā má mǎ mà’！配合表情！”
李承晏深吸一口氣，看了眼緊閉的門窗，確定王德福守在門外，才壓低聲音，面無表情地念：“媽、麻、馬、罵。”
“不對不對！要有感情！一聲¯(ツ)/¯——媽~”林昭明自己示範，表情誇張到位。
李承晏嘴角抽了抽，努力讓自己的臉配合發音：“媽……（¯(ツ)/¯）”
“噗——”林昭明捂住嘴，“殿下，您這表情不叫平靜，叫‘本宮已死有事燒紙’。”
“……”
一番折騰後，李承晏不得不承認——這離譜的法子，居然真有用。
那些總在腦子裏打架的聲調，跟這些鬼畫符表情綁定後，突然就有了清晰的路徑。當晚批閱奏折時，他看到“準奏”二字，腦子裏自動彈出(ง •̀_•́)ง的表情。
鬼使神差地，他提起朱筆，在“準”字旁邊，畫了一個小小的、極其簡化的(ง・̀_・́)ง。
此刻他還沒脫離“奏折依賴症”的帝王模式，只覺得這個符號能精準表達自己“速辦”的決心，完全沒意識到有多幼稚。
甚至，在畫完那個表情包的瞬間，他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腰間——那裏掛着的不是玉佩，而是那個粗糙的塑料錦鯉發卡。 他不知道自己爲何會留下這個可笑的物件，甚至命匠人用金絲編了個精致的網兜將它裝起，隨身佩戴。指尖觸到那冰涼的塑料魚眼時，一股奇異的安心感傳來，仿佛那個總咋咋呼呼的身影就在身旁監督。
可等他放下朱筆，離開書桌走到窗邊透氣時，腦子才猛然清醒——孤堂堂東宮儲君，居然在奏折上畫小人？！
他瞬間切換回“小學雞”狀態，慌慌張張地沖回書桌，想把那個表情包塗掉，指尖都在發抖，活像闖了禍的學生怕被先生發現。
偏偏就在這時，門外傳來王德福的聲音：“殿下，戶部張尚書緊急求見。”
李承晏：“……”他僵在原地，看着那個刺眼的小人，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奏折依賴症”——批折時腦子一熱什麼都敢畫，離了書桌才知道慌！
他最終沒能塗掉。張尚書告退時，這份帶着顏文字批注的奏折，被粗心的小太監一並收走，連夜送回了戶部。
次日早朝，氣氛詭異。
老丞相捧着那份奏折，手在微微顫抖，花白的胡子一翹一翹。他幾次欲言又止，看向太子的眼神充滿困惑和擔憂。
龍椅上的皇帝察覺不對：“丞相，何事？”
老丞相撲通跪下，高舉奏折：“陛下！老臣……老臣參詳太子殿下批注，見這‘準’字旁有一奇異符號，形如……形如怒目握拳之小人！臣惶恐，不知此是否爲新創的批閱密符？或是……殿下近日心神耗損，出現幻覺？”
滿朝文武頓時竊竊私語。
李承晏站在百官之首，身體瞬間僵硬。
他腦子裏“轟”的一聲，昨日那個小小的、幼稚的(ง •̀_•́)ง，此刻仿佛變成巨大的恥笑，貼滿了整個太極殿。
皇帝挑眉：“哦？呈上來。”
太監將奏折捧上。皇帝眯着眼看了半晌，突然“噗”地笑出聲：“這……倒是有趣。”他抬眼看向李承晏，眼中帶着戲謔，“太子，解釋解釋？”
李承晏耳根通紅，但面上依舊鎮定，大腦飛速運轉：“回父皇，此乃……兒臣新創的‘決斷標識’。”他硬着頭皮編，“此符號意爲‘此事已決，當雷厲風行’，用於標記需緊急落實之政務。”
皇帝撫須，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倒是形象。既如此，太子不妨將此‘決斷標識’的用法，細細擬個章程，分發各部，以免再生誤會。”
“……兒臣遵旨。”李承晏垂下眼簾，咬牙。
退朝後，李承晏大步流星走回東宮，玄色袍角翻飛，周身氣壓低得能凍死人。
西偏殿裏，林昭明正在改良她的“拼音麻將”——用硬紙片做成牌，上面寫着聲母、韻母和聲調，打算開發成益智遊戲。見李承晏沉着臉進來，她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殿下下課啦？今天學——”話音未落，一卷奏折“啪”地拍在她面前的矮幾上。
“解釋。”李承晏聲音冰冷。
林昭明疑惑地打開奏折，看到那個熟悉的(ง •̀_•́)ง時，眼睛瞪大了：“誒？這不是我教您的表情包嗎？殿下您真用了啊！效果怎麼樣？是不是很好記——”
“好記到今早在太極殿，丞相以爲孤中邪了。”李承晏一字一頓。
林昭明：“……”
她低頭看看奏折，抬頭看看太子黑如鍋底的臉色，再想象一下朝堂上那個場景，終於沒忍住——
“噗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直接趴在了矮幾上，肩膀抖得像篩糠，“對、對不起殿下……但是……丞相說您畫的是怒目握拳小人……哈哈哈哈您還現場編了個‘決斷標識’……哈哈哈您怎麼這麼能編啊！”
李承晏看着她笑得毫無形象的樣子，那股怒火不知怎的，突然就泄了一半，只剩下深深的無力感和……一絲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窘迫。
“還笑？”他伸手，用奏折輕輕敲了下她的腦袋，“此事因你而起。此事因你而起。若處理不善，你我皆有麻煩。”
林昭明的笑容收斂了。她意識到，這不再是一個簡單的教學玩笑，而是可能動搖她立足之地的朝堂風波。一股沉重的壓力襲來。與此同時，發鬢間的錦鯉發卡，再次傳來一絲比上次稍明顯的溫熱，持續了約兩息。 她心中莫名一悸。
“我錯了我錯了！”她趕緊坐直，“殿下，我們得好好補救……不過殿下，您不覺得這正好說明表情包深入人心嗎？連老丞相都一眼看出那是‘怒目握拳’，說明它表意明確啊！”
李承晏無語。
“而且，”林昭明眼珠一轉，突然來了靈感，“殿下，既然陛下讓您擬章程，咱們不如……真的搞一套‘政務表情包系統’？”
李承晏：“？”
“您想啊！”林昭明來勁了，抓起炭筆在紙上畫起來，“除了(ง •̀_•́)ง表示‘堅決執行’，還可以有¯(ツ)/¯表示‘已閱，照常辦理’；(・∀・)表示‘存疑，需復核’；(╯°□°）╯表示‘駁回，重擬’！簡潔直觀，還能提高批閱效率！”
她越說越興奮：“各部官員一看就懂，不用琢磨您朱批的潛台詞！而且這套系統用熟了，以後推廣拼音的時候，還能作爲‘行政辦公現代化’的案例！”
李承晏看着她筆下那幾個歪歪扭扭卻生機勃勃的表情，再看向她閃閃發光的眼睛，沉默良久。
這想法離譜嗎？離譜。
但……似乎，又有點道理？
更重要的是，看着她如此興致勃勃地想要“彌補”和“創新”，他那點殘存的窘迫和惱火，徹底消散了。
“擬個詳細的條陳。”他終於開口，語氣恢復了一貫的平淡，“連同這些……符號的規範畫法，一並呈上來。”
“遵命！”林昭明立刻行了個不標準的禮，笑嘻嘻地湊近一點，“那殿下，今天還學新內容嗎？我準備了‘拼音版宮廷禮儀速記口訣’！”
李承晏看着她那張寫滿“我又要搞事了”的臉，突然覺得，朝堂社死就社死吧。
至少東宮的日子，永遠不會無聊。
“學。”他撩袍在矮幾對面坐下，端起茶盞，“若再讓孤在朝堂上出醜……”
“不會不會！”林昭明舉手發誓，“下次我一定教點實用的——比如怎麼用拼音快速記錄朝議要點！”
李承晏喝茶的動作一頓，抬眼：“當真？”
“比真金還真！”林昭明拍胸脯，“我連縮寫方案都想好了！‘戶部’用HB，‘兵部’用BB，‘急事’用JS……”
窗外，王德福聽着裏面傳來的、關於“政務表情包”和“拼音速記”的熱烈討論，默默望天。
他家太子殿下，好像在這條“不正經”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
但不知爲何，他覺得這樣的東宮，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有生氣。
【四月廿五，晴。
習聲調，此女制四鬼臉木牌，曰“顏文字”。
孤拒之，彼言“圖像強於文字六倍”。
……勉爲其難習之。
晚批奏折，“準”字側竟無意識繪其(ง •̀_•́)ง符。
今晨朝會，丞相執折問“此怒目小人是否中邪密符”。
……林、曉、曉。
今夜當抄《禮記》十遍以靜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