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公元204年）三月，臨湘城春意盎然，柳樹新綠，桃花初綻。但在城東的貢院裏，氣氛卻緊張肅穆。
荊南第一次會試，今日開考。
三百名通過鄉試的秀才，從四郡齊聚臨湘，將在貢院中度過三天兩夜，完成經義、策論、算術三科考試。取中者，將成爲荊南第一批通過科舉選拔的官員。
貢院外，送考的家人、圍觀的百姓、巡邏的士卒，將街道擠得水泄不通。貢院內，孟公威、馬良親任主考，蔣琬、費禕、向朗等人爲同考官，嚴密監考。
柳明沒有親臨現場，而是站在公府高樓上，遠遠望着貢院方向。
“主公似乎有些緊張？”蔡琰端茶上來，輕聲問道。
柳明接過茶盞：“科舉取士，事關荊南未來。若能成功，可爲萬世開新途；若失敗...恐遭世家反噬。”
蔡琰安慰：“主公推行的新政，百姓擁護，士子響應。即便有些波折，也必能成事。”
正說着，趙雲匆匆上樓：“主公，出事了。”
“何事？”
“貢院外有數百人聚集，聲稱科舉不公，要求罷考。”趙雲神色凝重，“爲首者是長沙羅氏、吳氏、桓氏三家的子弟，他們說...科舉不論出身，是敗壞禮法，寒門子弟不配爲官。”
柳明臉色一沉。他料到世家會有反彈，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這麼直接。
“子龍，你帶兵維護秩序，但切記：不得動武，不得傷人。”柳明下令，“我親自去一趟。”
“主公不可！”趙雲勸阻，“那些人情緒激動，恐有危險。”
“正因如此，我才必須去。”柳明堅定道，“若我退縮，科舉威信何在？新政威嚴何在？”
柳明換上官服，只帶十名護衛，騎馬前往貢院。
貢院外果然聚集了數百人，多爲錦衣華服的世家子弟，也有部分寒門士子附和。他們舉着橫幅，高喊口號：“科舉不公，敗壞禮法！”“寒門不配爲官！”“恢復察舉，尊重世家！”
見到柳明到來，人群騷動起來。
羅氏家主羅銘上前：“荊南公，科舉取士，不論門第，此乃敗壞數百年之成法。世家子弟熟讀經史，精通禮法，豈是寒門可比？公此舉，恐失士人之心！”
柳明下馬，登上臨時搭建的木台。他目光掃過人群，朗聲道：“諸位，請靜聽我一言。”
人群漸漸安靜。
“我且問諸位：孔子是何出身？”柳明開口。
衆人一愣。羅銘答道：“孔子乃宋國貴族之後...”
“然孔子三歲喪父，家道中落，曾言‘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柳明道，“若按諸位之論，孔子出身寒微，是否不配爲聖？”
人群啞然。
“我再問：高祖劉邦是何出身？”
這次無人回答。劉邦出身亭長，確非世家。
“光武帝劉秀，起於布衣。”柳明繼續，“若論出身，他們可配爲帝？”
羅銘辯道：“此乃天命所歸，豈能一概而論...”
“天命？”柳明提高聲音，“何爲天命？民心即天命！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選官任職，當以才德爲標準，豈能以出身論高下？”
他指着貢院：“今日在此考試的士子，無論出身寒門還是世家，皆通過鄉試選拔，證明其有真才實學。若因出身而廢其才，是荊南之失，更是天下之失！”
人群中，寒門士子開始鼓掌。
柳明繼續：“我知諸位擔憂。世家傳承數代，詩禮傳家，子弟多才。但科舉並非排斥世家，而是給所有人公平機會。世家子弟若有真才，自可金榜題名；若無真才，即便出身高貴，也難當大任。此乃公道！”
羅銘等人還想反駁，但見周圍百姓和寒門士子都支持柳明，知道大勢已去，只得低頭。
“科舉之事，已定無疑。”柳明最後道，“但我也知世家憂慮。在此，我承諾三點：第一，世家子弟可入公府學宮，專門培養；第二，世家產業，官府保護；第三，若對科舉有疑，可派代表參與閱卷監督。”
這番話軟硬兼施，既堅持原則，又給台階。羅銘等人終於拱手：“公既如此說，我等...遵命。”
風波暫平。
三日後，會試結束。孟公威、馬良等人封閉閱卷，柳明親自監督。七日後放榜，取中舉人一百二十名，其中寒門子弟八十人，世家子弟四十人。
放榜當日，貢院外人山人海。中舉者歡呼雀躍，落第者垂頭喪氣，但無人質疑公正——閱卷過程公開透明，試卷糊名謄錄，杜絕舞弊。
榜首名叫鄧芝，字伯苗，義陽新野人，寒門出身，策論寫得極好，提出“聯吳抗曹，穩據荊南，西圖益州”之策，深得柳明賞識。
次名董允，字休昭，南郡枝江人，雖出身小吏之家，但精通律法，算術滿分。
第三名是羅氏子弟羅憲，字令則，年僅十八，卻才華橫溢。
柳明在公府接見前三名。
鄧芝年約三十，面容清瘦，目光炯炯：“芝拜見荊南公。公推行科舉，不論出身，實開千古新局。芝雖不才，願效犬馬之勞。”
柳明扶起：“伯苗先生策論，我已細讀。‘聯吳抗曹，穩據荊南，西圖益州’，此策深合我意。先生可願任參軍，參贊軍事？”
“芝領命！”
董允則穩重踏實：“允願從基層做起，熟悉民情。”
柳明贊許：“好。任你爲臨湘縣丞，協助縣令治理。”
羅憲年輕氣盛：“憲願從軍，建功立業。”
柳明笑道：“有志氣。但需先學兵法。入公府學宮學習三年，如何？”
羅憲雖失望，但知柳明是爲他好，也領命。
科舉成功，柳明聲望大漲。四郡寒門百姓，皆視柳明爲救星；世家雖不滿，但見自家子弟也有中舉，且柳明承諾保護產業，也暫時按下不滿。
四月，劉備遣使來賀，送賀禮的同時，也帶來一個消息。
“左將軍欲西取益州。”使者是簡雍，老友相見，直言不諱，“劉璋暗弱，益州富庶。若得之，可成霸業。左將軍欲借道武陵，請荊南公應允。”
柳明心中一震。歷史上，劉備正是在建安十六年（211年）入川，但現在提前了七年！是蝴蝶效應，還是自己記錯了時間？
“玄德公爲何急於取益州？”柳明問。
簡雍嘆道：“江陵地狹，難以發展。且周瑜...周公瑾對左將軍頗爲忌憚，恐其不容。不如早圖益州，以作根基。”
柳明與孟公威、馬良商議。
“劉備若得益州，實力大增，恐對我不利。”孟公威道，“但若阻其入川，必傷和氣。且...曹操在北虎視眈眈，孫劉聯盟不可破。”
馬良則道：“可允其借道，但需有條件：第一，劉備取益州後，需承認我對荊南的統治；第二，需與我籤訂盟約，十年內互不侵犯；第三...需讓出部分利益。”
“什麼利益？”
“鹽鐵。”馬良道，“益州井鹽、蜀錦天下聞名。若劉備得益州，需以優惠價格售我鹽鐵。”
柳明點頭：“季常先生此議甚好。憲和先生，你可轉告玄德公：借道可以，但有此三條件。”
簡雍苦笑：“荊南公條件苛刻，但...雍必轉達。”
數日後，劉備回信：同意前兩個條件，但鹽鐵之事，需待取得益州後再議。
柳明知道這是劉備的緩兵之計，但眼下不宜翻臉，便同意借道。
五月，劉備留諸葛亮、關羽守荊州，自與龐統、張飛、趙雲（歷史中的趙雲）率軍三萬，西進入川。臨行前，劉備特意繞道臨湘，與柳明會面。
這是兩位盟友第一次正式會盟。
臨湘城外十裏長亭，柳明設宴相送。
“玄德公西去，祝旗開得勝。”柳明舉杯。
劉備感慨：“若無文淵公相助，備無今日。此番入川，成否未可知。若成，必不忘文淵公之恩；若敗...還請文淵公收留。”
這話說得悲壯，柳明動容：“玄德公言重了。無論成敗，荊南皆是你後盾。”
兩人歃血爲盟，約定：永爲盟友，共抗曹操；互不侵犯，互通有無；一方有難，另一方必救。
盟約籤訂，劉備西去。柳明站在長亭外，望着遠去的隊伍，心中感慨：這位仁德之主，終於踏上了歷史的征途。
而自己，也該加快步伐了。
六月，柳明召集群臣，商議發展大計。
“劉備若得益州，實力將遠超我等。”柳明開門見山，“我軍需加快發展，否則將來難以抗衡。”
孟公威道：“當務之急，是鞏固荊南，開發交州，積蓄力量。”
“如何開發交州？”
“移民實邊。”馬良提出，“交州地廣人稀，可遷荊南百姓往交州，開墾荒地。每戶授田百畝，三年不征賦稅。同時，在交州設郡縣，派官治理，逐步控制。”
蔣琬補充：“還需發展商貿。交州臨海，可通海外。可造海船，開展海外貿易，換取珍寶異物。”
費禕則建議：“軍事上，需建立水軍。長江天險，無水軍難以守護。可造樓船戰艦，訓練水兵。”
衆人各抒己見，柳明一一采納。
於是，荊南開始新一輪發展：組織百姓遷往交州，至年底，移民萬戶；在臨湘設立船廠，造戰船商船；擴軍至八萬，其中水軍一萬。
七月，科舉取中的舉人陸續授官，充實各級官府。新政推行更加順暢。
八月，北方傳來消息：曹操在鄴城稱魏公，加九錫，建宗廟，設百官。漢室名存實亡。
九月，孫權在江東平定山越，勢力穩固。
天下格局，愈發清晰。
十月，柳明之子柳安年滿三歲，開蒙讀書。柳明親自爲他啓蒙，寫下一句話：“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
蔡琰問：“安兒尚幼，能懂此意嗎？”
“現在不懂，將來會懂。”柳明輕撫兒子頭頂，“我要他記住：爲君者，當以民爲本。”
十一月，交州傳來好消息：移民開墾荒地五十萬畝，當年收獲糧食百萬石；海外商船帶回珍珠、珊瑚、香料等物，獲利豐厚；士徽完全依賴荊南支持，對柳明唯命是從。
十二月，劉備入川戰報送來：進展順利，已取涪城，劉璋震恐。
年終，柳明在公府舉行大宴，總結一年得失。
“今年，科舉成功，新政穩固；交州開發，初見成效；與劉備盟好，暫無戰事。”柳明舉杯，“此皆諸位之功。敬諸位！”
衆人舉杯共飲。
宴後，柳明與孟公威、馬良密議。
“劉備若得益州，下一步會如何？”柳明問。
孟公威分析：“必圖漢中。張魯在漢中，民富地險。若劉備取漢中，則全據益州，成高祖之業。屆時...恐對我荊南不利。”
“我軍當如何應對？”
“兩條路。”馬良道，“一是北取襄陽，與曹操爭鋒；二是南並交州，全據嶺南。前者風險大，但若成功，可圖中原；後者穩妥，但偏安一隅。”
柳明沉思良久：“取襄陽過早，我軍實力不足。不如先全據交州，開發嶺南，積蓄力量。待天下有變，再圖北上。”
“主公英明。”
建安十年（公元205年）正月，柳明宣布：改元“安民”，以示與民休息之意。雖然未稱帝，但改元之舉，已顯獨立之志。
消息傳出，天下震動。
曹操在許都冷笑：“小兒狂妄。”孫權在江東皺眉：“此人必爲後患。”劉備在益州則嘆：“文淵非常人也。”
而荊南百姓，歡欣鼓舞。他們有了自己的年號，自己的主公，自己的家園。
亂世之中，一方樂土，正在茁壯成長。
第四國的道路，雖漫漫，但堅定。
而新的挑戰，也在悄然逼近。
（第十四章完，字數：5189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