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川的清晨來得格外早。
柳明在雞鳴聲中醒來,推開木窗,晨光如金線般穿入院落。他在郡府客卿的職位上已過半月,協助李通整頓城防、梳理刑案,逐漸在潁川官場站穩了腳跟。
而蔡琰——昭姬,就住在隔壁院落。
這些日子,柳明對她的了解漸漸深入。她白日多在郡府藏書閣整理典籍,偶爾指點郡兵劍術;夜晚則常常獨坐屋頂,撫弄一張焦尾琴,琴聲清越,透着難以言說的孤寂。
“柳先生,太守有請。”仆役的聲音打斷了柳明的思緒。
郡守府正堂,陳紀神色凝重,案上攤開一卷加急文書。
“柳先生來了。”陳紀示意他坐下,“剛剛收到許都密報,曹操在宛城大敗張繡,但長子曹昂、侄子曹安民戰死,典韋將軍也力戰身亡。”
柳明心中一震。宛城之戰,這是建安二年(公元197年)的重大事件。歷史上,曹操因納張繡嬸嬸鄒氏,激怒張繡而遭偷襲,損失慘重。這一戰改變了曹操的繼承人格局,也影響了典韋這位猛將的命運。
“張繡退守穰城,與劉表聯合。曹操雖勝猶敗,急需補充兵源糧草。”陳紀指着文書,“許都下令,各郡加征糧草三萬石,壯丁五千人,限期一月。”
柳明皺眉:“潁川連遭災荒,民力已竭,再加征賦稅,恐生民變。”
“老夫何嚐不知。”陳紀嘆息,“但曹司空軍令如山,違令者...”他沒說下去,但意思已明。
“或許有折中之法。”柳明沉思道,“可不以加征爲名,而以‘借糧募兵’爲策。向大戶借糧,許以戰後加倍償還;招募流民爲兵,許以軍功田畝。如此既不得罪百姓,也能完成任務。”
陳紀眼睛一亮:“妙計!只是大戶未必肯借...”
“此事交給我來辦。”柳明道,“我擬一份《勸募書》,陳說利害。潁川乃曹公根基之地,若此時相助,他日必有厚報。”
“好!此事就拜托柳先生了。”
接下任務後,柳明回到住處,開始起草文書。他結合現代經濟學原理和古代人情世故,寫了一份既務實又動人的勸募書。寫完後,已是午後。
叩門聲響起。
蔡琰端着食盒站在門外:“聽仆役說你未用午膳。”
柳明這才感到腹中飢餓:“有勞昭姬姑娘。”
兩人在院中石桌旁坐下。食盒裏是簡單的黍米飯、醃菜和一尾清蒸魚。
“聽說你要去勸募糧草?”蔡琰問。
“是。潁川百姓太苦了,不能再加征賦稅。”柳明扒了口飯,“只能從大戶那裏想辦法。”
蔡琰沉默片刻,道:“我隨你一起去。”
“這...恐怕不太合適。拋頭露面,恐有損姑娘清譽。”
“清譽?”蔡琰輕笑,笑容中帶着苦澀,“我父冤死獄中,我流離失所,還有什麼清譽可言?況且,我蔡家雖敗落,但在士林中尚有餘望。有我同行,那些大戶或許會給幾分薄面。”
柳明看着她堅定的眼神,知道勸不住:“那就有勞姑娘了。”
三日後,柳明與蔡琰啓程,第一站是潁川最大的世家——荀氏。
荀氏府邸位於城西,高門深院,氣派非凡。家主荀緄已年過六旬,是荀彧的叔父,在潁川德高望重。
聽聞水鏡先生弟子與蔡邕之女聯袂來訪,荀緄親自出迎。
“老朽久聞司馬德操大名,今日得見其高徒,幸甚。”荀緄須發皆白,但精神矍鑠,“蔡姑娘,令尊學問人品,老朽敬佩多年。請。”
賓主落座,柳明遞上勸募書,詳細說明來意。
荀緄看完文書,沉吟良久:“柳先生文采斐然,情理兼備。只是...曹司空宛城新敗,袁紹在北虎視眈眈,這糧草借出去,能否歸還,實難預料。”
蔡琰開口:“荀公,晚輩有一言。袁本初四世三公,兵多將廣,然其人性剛愎,謀而不決。曹孟德雖暫受挫,但雄才大略,善用人才。潁川乃天下之中,無論袁曹誰勝,此地都難逃戰火。此時助曹,是雪中送炭;待其勢成,便只是錦上添花了。”
這番話正說中荀緄心事。荀氏早已在袁曹之間押注——荀彧、荀攸投曹,而部分族人則與袁紹交好。這種兩頭下注的策略,在亂世中實屬無奈。
“蔡姑娘見識不凡。”荀緄嘆道,“既如此,荀氏願借糧八千石,壯丁三百人。”
首戰告捷。
接下來的十天,柳明與蔡琰走訪了潁川十餘家大族。蔡琰的才名與身世打動了文人士族,柳明的務實策略則說服了商賈大戶。至第十日,已募集糧草兩萬六千石,壯丁四千餘人。
“還差一些,但已可向太守交代了。”返程途中,柳明鬆了口氣。
蔡琰卻眉頭微蹙:“你有沒有覺得,這一路太過順利?”
“順利不好嗎?”
“順利過頭了。”蔡琰勒馬,望向四周。他們正行至一處山谷,兩側山勢險峻,林深草密,“那些大戶雖表面答應,但暗中必有不滿。我們此行觸動了不少人的利益。”
話音剛落,前方拐彎處突然出現十餘騎,攔住了去路。
這些人皆着黑衣,蒙面持刀,殺氣騰騰。
“柳明,蔡琰,今日就是你們的死期!”爲首者喝道。
柳明心中一沉,知道中了埋伏。他與蔡琰只帶了四名郡兵護衛,敵衆我寡。
“你們是什麼人?”柳明一邊問,一邊觀察地形,尋找退路。
“將死之人,何必多問!”黑衣人策馬沖來。
四名郡兵拔刀迎戰,但很快被包圍。蔡琰抽出長劍,對柳明道:“跟緊我!”
她劍法展開,如白虹貫日,瞬間刺倒兩人。但黑衣人訓練有素,分出數人纏住蔡琰,其餘人則直撲柳明。
柳明雖跟司馬徽學了些劍術,但時日尚短,只能勉強招架。三五招後,手臂已中一刀,鮮血直流。
“柳明!”蔡琰見狀,劍勢更急,想要沖過來救援,卻被重重圍困。
危急關頭,山谷上方突然傳來一聲清嘯!
一道白影如流星般從崖頂躍下,人在空中,銀槍已化作點點寒芒!
“噗噗”數聲,三名黑衣人應聲落馬,咽喉處皆有一點紅痕。
白影落地,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他身形挺拔,劍眉星目,面如冠玉,手持一杆亮銀槍,槍尖斜指地面,自有一股凜然氣勢。
“以多欺少,非好漢所爲。”青年聲音清朗。
黑衣人首領驚疑不定:“你是何人?敢管閒事!”
“常山趙子龍。”青年淡淡道。
趙雲!常山趙子龍!
柳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位三國時期最完美的名將,竟然在此刻出現!
黑衣人顯然也聽過趙雲之名,首領咬牙道:“趙雲,此事與你無關,速速退去!”
“路見不平,豈能袖手。”趙雲槍尖微抬,“諸位若肯退去,便饒你們性命。”
“狂妄!殺!”
黑衣人一擁而上。趙雲長槍一抖,如蛟龍出海,槍影重重間,只聽慘叫聲不絕於耳。不過片刻,又有五人落馬。
蔡琰趁機沖出重圍,與趙雲一左一右,將柳明護在中間。
黑衣人首領見勢不妙,吹了聲口哨,餘衆撥馬便逃,連同伴屍體也顧不上了。
山谷恢復平靜,只餘滿地狼藉。
趙雲收槍,轉身看向柳明和蔡琰:“二位無恙否?”
柳明忍着臂上疼痛,拱手道:“多謝趙將軍救命之恩。”
趙雲連忙回禮:“不敢當將軍之稱。雲現今只是白馬義從一員,因事路過此地,恰逢其會罷了。”
蔡琰仔細打量趙雲,忽然道:“趙壯士的槍法,可是師承童淵大師?”
趙雲訝然:“姑娘好眼力。家師正是童淵。不知姑娘...”
“我父蔡邕生前,曾與童大師論武。童大師的‘百鳥朝鳳槍’獨步天下,我曾見其演練圖譜,故能認出。”蔡琰道,“趙壯士方才所用,雖只有一式,但已得精髓。”
趙雲更加驚訝:“原來是蔡中郎之女,失敬。家師常提起蔡中郎,稱其不僅學問通天,更通武學至理。”
柳明聽着二人對話,心中思緒萬千。趙雲此時還未投奔劉備,仍在公孫瓚麾下。歷史上,他因兄長去世而請假回鄉,之後便離開公孫瓚,七年後才在鄴城與劉備相遇。
“趙壯士這是要去往何處?”柳明問道。
趙雲神色黯然:“雲要回常山真定。家兄月前病故,需回鄉奔喪守制。”
果然是這個時候。柳明知道,趙雲這次回鄉後,就不會再回公孫瓚處了。而七年後,他將在鄴城遇到劉備,從此一生追隨。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柳明心中浮現。
“趙壯士,若不嫌棄,可否到前方鎮上稍作歇息?你救了我等性命,總該讓我們聊表謝意。”柳明誠懇道。
趙雲本欲推辭,但見柳明臂上傷口仍在滲血,蔡琰也衣衫染塵,便點頭:“也好。”
三人來到十裏外的安陽鎮,找了家客棧落腳。蔡琰爲柳明包扎傷口,手法嫺熟。
“昭姬姑娘還懂醫術?”柳明有些驚訝。
“略知一二。亂世之中,多一技傍身總是好的。”蔡琰淡淡道。
包扎完畢,三人在客房中坐下。柳明讓店家備了酒菜,雖不豐盛,但在這亂世已屬難得。
“趙壯士今後有何打算?”酒過三巡,柳明試探問道。
趙雲放下酒杯,嘆道:“實不相瞞,雲對公孫將軍已生去意。公孫將軍剛愎自用,不能任賢,白馬義從雖勇,卻難成大事。此次回鄉守制後,雲欲尋訪明主,以展平生所學。”
柳明心中一動:“不知趙壯士心中的明主,當是何等人物?”
趙雲正色道:“當以天下蒼生爲念,仁德愛民,任人唯賢。雲不求出將入相,只願追隨明主,解民倒懸,還天下太平。”
這番話發自肺腑,柳明聽得肅然起敬。歷史上的趙雲正是如此,一生忠義,不貪權位,不戀富貴,堪稱三國時期品格最高的將領之一。
“趙壯士志向高潔,令人敬佩。”柳明舉杯,“只是天下諸侯,曹公多疑,袁公寡斷,劉表守成,孫策英年...明主難尋啊。”
趙雲點頭:“柳先生所言極是。雲亦爲此煩惱。”
蔡琰忽然道:“趙壯士可曾想過,明主或許不在現有諸侯之中?”
趙雲一怔:“姑娘何意?”
蔡琰看向柳明,眼中意味深長。
柳明知道,這是蔡琰在給自己創造機會。他深吸一口氣,道:“趙壯士,在下有一言,或許唐突,但確是肺腑之言。”
“柳先生請講。”
“當今天下,漢室傾頹,群雄割據。然諸路諸侯,或重權謀而輕仁義,或慕虛名而乏實幹,或偏安一隅而無大志。”柳明緩緩道,“若只從其中擇主,終是擇一而從,難改天下大局。”
趙雲若有所思:“先生的意思是...”
“若無人能結束亂世,何不自立旗幟,聚天下英才,開創新局?”柳明終於說出了心中所想。
房間內一時寂靜。
趙雲盯着柳明,良久方道:“柳先生志不在小。但自立旗幟,談何容易?需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天時已至——天下大亂,民心思治;地利可謀——中原四戰之地,亦有隙可乘;至於人和...”柳明看着趙雲,“正需趙壯士這樣的英雄相助。”
趙雲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問道:“柳先生是水鏡先生弟子,德操先生可知你此志?”
“師父...”柳明想起司馬徽臨別時的眼神,“他或許早已看出,所以才讓我下山。”
又是一陣沉默。
趙雲忽然起身,走到窗邊,望向窗外暮色。夕陽西下,將天際染成一片血紅。
“柳先生可知,我爲何學武?”趙雲背對着兩人,聲音低沉。
“願聞其詳。”
“我少年時,家鄉遭鮮卑掠邊。眼見族人被殺,婦女被擄,卻無力反抗。”趙雲轉身,眼中閃着光芒,“自那時起,我便立志學成武藝,保護弱小,懲奸除惡。後拜童淵大師爲師,學藝十年,自以爲可憑手中槍,掃平天下不公。”
他頓了頓,苦笑:“但入世方知,一人之力,終究有限。縱有萬人敵之勇,難敵百萬大軍;縱有濟世之心,難改人心貪戾。這些年來,雲常感迷茫,不知前路何在。”
柳明走到趙雲身邊,與他並肩而立:“趙壯士,一人之力雖微,但若能聚衆之力,便可移山填海。當年高祖起兵時,不過亭長;光武中興時,亦是一介布衣。他們能成大事,非因個人勇武,而在能聚英才,順民心。”
趙雲側目看着柳明:“柳先生欲效高祖、光武?”
“不敢比擬先賢。”柳明誠懇道,“但我願一試。爲這亂世尋一條新路,爲蒼生謀一個太平。”
暮色漸深,房中未點燈,三人的面容在昏暗中模糊不清。
許久,趙雲緩緩道:“柳先生,雲願與你約定:三年。三年之內,若你能聚攏人心,展現治世之才,雲必來相投,效犬馬之勞。”
柳明心中大喜,但強抑激動:“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趙雲伸出右手。
兩手相握,一個改變歷史的約定就此達成。
當夜,三人暢談至深夜。趙雲講述邊塞見聞,柳明分析天下大勢,蔡琰則撫琴助興。焦尾琴聲清越,在這亂世小鎮的夜色中,顯得格外珍貴。
次日清晨,趙雲告辭北去。臨別時,他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遞給柳明:“此玉佩乃家傳之物,見玉如見人。他日柳先生若需相助,可持此玉到常山真定尋我。”
柳明鄭重接過:“珍重。”
“後會有期。”
趙雲翻身上馬,銀槍白馬,消失在晨霧中。
柳明握着尚帶餘溫的玉佩,心中感慨萬千。他不僅見到了趙雲,更與他定下三年之約。這意味着,他必須在這三年內,建立起足以吸引趙雲的事業基礎。
“你覺得他能等三年嗎?”蔡琰輕聲問。
“他會的。”柳明肯定道,“趙雲一諾千金,言出必行。”
“那你呢?三年時間,你能做到什麼程度?”
柳明望向遠方:“至少,要有一塊立足之地,一支可信之軍,一群同心之人。”
返回潁川的路上,柳明一直在思考下一步計劃。糧草已基本湊齊,陳紀那邊可以交代了。但潁川終究是曹操的勢力範圍,非久留之地。
“我們需要離開潁川。”柳明忽然道。
蔡琰並不意外:“去何處?”
“南方。”柳明道,“曹操與袁紹必將決戰,中原將成爲主戰場。南方相對安穩,且有發展空間。”
“荊州?江東?”
“荊州劉表,守成之主,且世家勢力盤根錯節,難以施展。”柳明分析道,“江東孫氏根基漸穩,但排外嚴重。我有一處...”
話未說完,前方煙塵大作,一隊騎兵疾馳而來,看旗幟竟是郡兵。
爲首者正是李通。
“柳先生!蔡姑娘!”李通臉色焦急,“快回城!出大事了!”
“何事如此驚慌?”
“水鏡莊...水鏡莊昨夜大火!”李通氣喘籲籲,“先生他...他不見了!”
柳明如遭雷擊。
師父!
他二話不說,奪過一匹馬,向水鏡莊方向狂奔。蔡琰、李通等人緊隨其後。
三十裏路,柳明只用了半個時辰。當他趕到時,眼前景象讓他心如刀割。
曾經清幽雅致的水鏡莊,已化爲一片焦土。殘垣斷壁間,青煙嫋嫋,空氣中彌漫着焦糊味。莊前的竹林也被焚毀大半,焦黑的竹竿指向天空,如同絕望的手。
“師父...”柳明喃喃道,沖入廢墟。
郡兵已在清理現場,見柳明到來,紛紛讓開。李通低聲道:“大火是子時起的,發現時已無法撲救。莊內未見...未見先生遺體,只在書房廢墟中找到這個。”
他遞過一個鐵盒。盒子已被燒得變形,但勉強能打開。
裏面是一卷羊皮,邊緣焦黑,但字跡尚存。還有一枚青銅令牌,上刻“水鏡”二字。
柳明顫抖着展開羊皮,上面是司馬徽的字跡:
“明兒見字如晤:
當你看到此信時,爲師已飄然遠引,不復歸矣。
莊毀人離,非遭橫禍,實爲師自爲之。天下將大變,水鏡莊既已照見過往,便不必再留於將來。
汝天資聰穎,更兼異世之識,他日成就,必在爲師之上。然有幾言,需謹記:
其一,治天下如烹小鮮,不可急躁,不可輕擾。民如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其二,英雄可用不可縱,良臣可敬不可疑。知人善任,方爲明主。
其三,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若欲長久,當立制度,傳後世。
錦囊三計,已贈予你。第一計,可於立足未穩時開;第二計,可於強敵環伺時開;第三計...望你永無需開啓。
爲師一生,見英才無數,然能終結亂世者,尚未可知。望你好自爲之,莫負所學,莫負蒼生。
另:若遇大難,可持水鏡令往襄陽鹿門山,尋龐德公。他乃爲師至交,或可助你。
勿尋,勿念。
師司馬徽 絕筆”
信末日期是三天前。原來師父早已計劃好一切。
柳明握着羊皮信,淚水模糊了雙眼。那個教他讀書識字、爲他剖析天下、臨別贈他錦囊的老人,真的離開了。
蔡琰輕輕按住他的肩膀:“德操先生乃世外高人,此番歸隱,或許正是他所願。”
“我知道...”柳明哽咽,“只是...連最後一面都未能見到。”
李通嘆息:“先生高義,不願牽連他人。這場大火,燒掉了所有痕跡,也燒掉了可能的追查。”
柳明擦幹眼淚,將羊皮信小心收好,又將水鏡令貼身收藏。他走到廢墟中央,對着焦土跪下,鄭重地磕了三個頭。
“師父教誨,弟子永志不忘。終結亂世,還天下太平——弟子必竭盡全力,不負師恩。”
起身時,柳明眼中已無淚水,只有堅定。
水鏡莊已成過去,師父也已歸隱。從今往後,他必須獨自面對這個亂世。
但幸好,他並非全然孤獨。
蔡琰站在他身邊,白衣在焦土廢墟中格外醒目。
李通抱拳道:“柳先生,太守已下令重建水鏡莊...”
“不必了。”柳明搖頭,“師父既已歸隱,此地便無意義。讓它自然荒蕪吧,或許多年後,會有新的竹林生長。”
他最後看了一眼這片焦土,轉身離去。
走出廢墟時,柳明從懷中取出司馬徽所贈錦囊。三個錦囊,絲質細膩,繡紋精致。他撫摸着錦囊,想起師父的話:第一計,可於立足未穩時開。
現在算立足未穩嗎?柳明想了想,還是將錦囊收起。
還未到時候。
回到潁川城,陳紀親自接待。得知司馬徽歸隱,他也唏噓不已:“德操先生一代高士,如此歸去,倒也應了他的性情。”
“太守大人,糧草壯丁已基本募齊。”柳明匯報工作,“這是清單。”
陳紀接過竹簡,看後大喜:“柳先生果然大才!超額完成任務,曹司空必定滿意!”
“此非我一人之功,昭姬姑娘助力良多。”
蔡琰微微欠身:“分內之事。”
陳紀看看柳明,又看看蔡琰,忽然道:“柳先生,老夫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太守請說。”
“潁川雖好,終非久留之地。”陳紀壓低聲音,“曹司空多疑善忌,你此次募糧有功,必會引起注意。屆時若征召於你,你是去還是不去?”
柳明心中暗嘆,陳紀能坐穩太守之位,果然有眼光。
“在下也正有此慮。”
“既如此,不如早作打算。”陳紀從案下取出一封書信,“這是荊州牧劉景升寫給老夫的私信,邀老夫往襄陽一敘。老夫年邁,不堪遠行,但你可持此信前往。劉景升愛才,必會厚待。”
柳明接過信,心中感動:“太守大恩,在下...”
“不必多禮。”陳紀擺手,“你是有大志向的人,潁川太小,容不下你。去吧,去更廣闊的天地。”
三日後,柳明與蔡琰辭別陳紀、李通,離開潁川,向南而行。
馬車緩緩駛出城門時,柳明回首望去。這座他穿越後第一座熟悉的城池,在晨光中漸漸遠去。
“下一站,襄陽。”柳明輕聲道。
蔡琰點頭:“龐德公在鹿門山,正好順路。”
“嗯。”柳明望向南方,“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去一個地方。”
“何處?”
“新野。”柳明眼中閃過光芒,“如果歷史沒錯,此時劉備應該剛被曹操表爲豫州牧,駐軍小沛。但不久後,他將與曹操反目,敗走投奔劉表,被安置在新野。”
“你要見劉備?”
“不,現在還不是時候。”柳明搖頭,“但新野地處要沖,連接南北,是個觀察局勢的好地方。而且...我需要時間,好好規劃未來。”
馬車碾過官道,揚起輕塵。
柳明靠在車廂內,閉目沉思。潁川之行,他收獲了名聲、人脈,與趙雲定下三年之約,也經歷了師父歸隱之痛。如今南下,前路茫茫,但目標已漸漸清晰。
他要在這亂世中,走出自己的路。
一條不同於曹操、劉備、孫權任何人的路。
而這條路的第一步,就從新野開始。
車廂外,蔡琰輕輕撥動琴弦,琴聲悠揚,隨風飄向遠方。
在這琴聲中,柳明忽然想起師父信中的那句話:“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他睜開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第三章完,字數:5298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