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銷社的大門上掛着一塊紅底白字的木牌子，被西北的風沙蝕得有些斑駁。
裏面人頭攢動，鬧哄哄的像是煮開了一鍋沸水。
空氣裏混雜着醬醋缸的酸味、布匹的防腐劑味，還有那股子常年不散的旱煙味。
這就是七十年代最繁華的購物中心。
陸野推開厚重的棉門簾，一股熱浪夾着嘈雜聲撲面而來。
他下意識地側過身，用寬厚的肩膀擋住了後面涌上來的人流，給蘇晚騰出一塊還算寬敞的空地。
“跟緊了，別走丟。”陸野回頭叮囑，那只布滿老繭的大手很自然地向後伸着，虛虛地護在蘇晚身側。
蘇晚看着眼前這充滿年代感的場景，眼睛卻亮得像探照燈。
這哪是供銷社啊，這分明就是她的續命補給站！
櫃台後面，幾個穿着藍大褂的售貨員正磕着瓜子，眼皮都不抬一下，那神情比大爺還大爺。
櫃台前擠滿了拿着票證精打細算的婦女，爲了幾分錢的火柴能爭得面紅耳赤。
“陸野哥，我要那個！”
蘇晚手指一指，目標明確——日化櫃台。
那裏擺着也是這個年代女人們的夢想：上海產的雪花膏、蛤蜊油，還有這西北地界極少見的洗發膏。
陸野二話不說，領着人就擠了過去。
憑借着那一身生人勿近的冷氣和一米八九的大高個，前面的人群像是摩西分海一樣自動讓開了一條道。
“同志，拿兩盒友誼牌雪花膏，要鐵盒裝的。”蘇晚趴在玻璃櫃台上，聲音脆生生的。
那售貨員正跟旁邊的同事聊昨晚的廣播劇，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那個貴，要票，你有……”
話沒說完，一張墨綠色的工業券和兩張大團結啪地一聲拍在玻璃櫃台上。
陸野面無表情：“拿最好的。”
售貨員到嘴邊的刻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手裏的瓜子都嚇掉了。
她抬頭看了一眼這煞神般的軍官，立馬換上一副笑臉，麻利地拿貨。
“還要這個，這個，還有那個麥乳精！”蘇晚這會兒徹底放飛了自我。
麥乳精啊！那可是這年頭的送禮神器，普通人家誰舍得自己喝？一罐就要好幾塊錢，頂得上學徒工半個月工資了。
周圍原本還在挑挑揀揀的幾個大嬸，目光唰地一下全聚過來了。
“哎喲，這誰家媳婦啊？這麼不過日子？”
“兩盒雪花膏？還要麥乳精？這是把錢當紙燒呢？”
“這不是陸團長嗎？娶了個這麼敗家的娘們，這津貼哪夠造啊？”
議論聲像是蒼蠅一樣嗡嗡響。
人群後頭，李春花手裏攥着兩張皺巴巴的糧票，正準備買點粗鹽。
看見這一幕，她那雙三角眼嫉妒得都要滴出血來。她家那口子連買個蛤蜊油都嫌她浪費，這蘇晚倒好，把供銷社當自家後院了？
“哼，也就是圖個新鮮。”李春花在那陰陽怪氣地跟旁邊人嘀咕，“等着吧，一會兒付錢的時候陸團長就得黑臉。誰家男人受得了這種造法？”
陸野確實皺了皺眉。
不是心疼錢，是覺得這麥乳精太甜，那是給小孩喝的。
但看着蘇晚那眼巴巴的樣子，他手伸進兜裏，又摸出一疊票。
就在這時，系統那欠揍的提示音在蘇晚腦子裏炸響。
【叮！觸發隨機任務：敗家也是一種本事。】
【任務目標：讓目標人物（陸野）不僅主動買單，還要因爲花錢而感到自豪。】
【任務獎勵：生命值+12小時，解鎖初級廚藝精通。】
【失敗懲罰：扣除當前生命值50%。】
蘇晚心裏暗罵一聲奸商，臉上卻笑得更甜了。
光讓他掏錢不行，還得讓他爽？
這題她會啊！
蘇晚並沒有急着讓陸野付錢拿麥乳精，而是轉身走向了旁邊的成衣櫃台。
那個年代成衣很少，大部分人都是買布回去自己做。
但櫃台最顯眼的位置，掛着一件深灰色的羊毛開衫，V領設計，在這個滿大街中山裝的年代，顯得格外洋氣。
但也格外貴。
標價二十八塊，還得加二十尺布票。
這簡直就是天價。
蘇晚指着那件衣服：“同志，把那個拿下來我看看。”
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
“瘋了吧？那衣服掛了半年都沒賣出去！”
“二十八塊？夠一家子吃仨月了！”
李春花在後面冷笑出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陸團長要是能讓她買這個，我把名字倒過來寫！”
陸野也愣了一下。
他看着那件衣服，眉頭擰成了川字。
這女人，自己買完雪花膏還不夠，還要買這勞什子衣服？他這一身軍裝穿了十年，哪穿得慣這種軟趴趴的東西？
“蘇晚，這衣服……”
“陸野哥，你過來。”
蘇晚打斷他，招手讓他靠近。
等陸野帶着一身寒氣走到她面前，蘇晚踮起腳尖，手裏拿着那件對於她來說過於巨大的羊毛衫，在陸野寬闊的胸膛上比劃了一下。
她並沒有直接說買，而是微微後退半步，歪着頭，用一種近乎癡迷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陸野。
那眼神太直白了。
像是一把火，燒得陸野有些不自在。
“陸野哥，你的肩膀真寬。”
蘇晚的手指隔着羊毛衫，輕輕劃過他的肩線，指尖有意無意地觸碰到他硬邦邦的肌肉。
【親密接觸判定：調情。生命值+10分鍾。】
“咱們院裏的那些男人，沒一個有你這衣服架子的身材。”蘇晚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下來的櫃台前，足夠讓周圍人聽清，“剛才我看政委穿便裝，那肚子都挺出來了。只有你，穿上這個肯定特精神，比電影裏的明星還好看。”
陸野的呼吸一滯。
男人至死是少年，誰不喜歡被自家媳婦誇帥？尤其還是拉踩着老戰友誇的。
“而且這料子軟。”蘇晚把臉頰在羊毛衫上蹭了蹭，像只求撫摸的貓，“以後我在家抱你的時候，就不怕被軍裝扣子硌着臉了。”
轟——
這句話就像是一顆原子彈，直接在陸野的腦子裏炸開了。
抱他？
還要經常抱？
陸野那張被西北風吹得古銅色的臉，肉眼可見地紅到了耳根子。他看着蘇晚那嬌媚的樣子，又看了看周圍那些大老爺們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一股子前所未有的雄性虛榮心瞬間膨脹到了極點。
這敗家嗎？
不！這是媳婦心疼他！
這是媳婦想抱他！
錢算個屁！老子掙錢不就是給媳婦花的嗎？
“買！”
陸野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字，聲音洪亮得像是下命令。
他從兜裏掏出那個用手絹包着的全部家當——那是他攢了好幾年的津貼，本來是打算留着以後蓋房子的。
大手一揮，一沓大團結和花花綠綠的票證直接拍在櫃台上。
“不僅要這個。”陸野指着那件羊毛衫，眼神睥睨全場，然後目光落在櫃台角落裏的一雙小羊皮鞋上，“還有那雙鞋，拿36碼的，給我媳婦包起來！”
那雙皮鞋也是緊俏貨，要十五塊錢。
“陸野哥，我有鞋……”蘇晚故作驚訝。
“那布鞋底子薄，這裏地氣寒，凍腳。”陸野語氣強硬，不容置疑，“穿這個暖和。”
全場譁然。
剛才還在罵敗家娘們的那些人，現在的眼神全變了。
那可是四十多塊錢啊！一下子就花出去了？
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我的天，陸團長這也太寵了吧？”
“剛才誰說人家敗家的？你看陸團長那樣子，高興得跟啥似的。”
“哎呀，這哪是娶媳婦，這是供祖宗啊。不過這蘇晚也是真會來事兒，那是給男人買衣服，心疼男人呢。”
風向徹底變了。
在蘇晚的高段位操作下，這場敗家行爲變成了夫妻情深的現場直播。
櫃台後的售貨員手都在抖，這可是個大主顧啊！她飛快地算賬、開票，生怕這財神爺反悔。
李春花站在人群後面，手裏的兩張糧票被她攥成了團。
她看着陸野手裏提着的大包小包——羊毛衫、皮鞋、雪花膏、麥乳精，甚至還有一大塊用來做裙子的細棉布。
再看看自己手裏這一小包粗鹽。
這日子沒法過了！
“這陸野是不是被下了降頭了？”李春花咬碎了一口銀牙，酸得胃裏直反酸水，“等着吧，這麼花錢，下半個月肯定喝西北風！到時候有你們哭的！”
她氣哼哼地一跺腳，轉身擠出人群，連鹽都不買了，怕再看下去自己能當場氣死。
陸野付完錢，手裏提着滿滿當當的東西，腰杆子挺得比閱兵還直。
他感覺周圍那些目光不再是嘲笑，而是實打實的羨慕。
那是對他實力的認可！
看，老子養得起媳婦，還能養得這麼好！
“走，回家。”陸野單手拎着三四十斤的東西，跟拎棉花似的，另一只手騰出來，再次虛虛地護着蘇晚。
“謝謝老公~”蘇晚這回也不管什麼大庭廣衆了，直接挽上他的胳膊，整個人的重量都掛在他身上，“你剛才付錢的樣子真帥。”
陸野嘴角瘋狂上揚，想壓都壓不住。
“少拍馬屁。”他故作嚴肅，但那語氣裏的寵溺簡直能溢出來，“回去把那羊毛衫洗了，全是灰。”
“遵命！”蘇晚敬了個不倫不類的禮。
【叮！任務完成！】
【獎勵生命值+12小時。當前總生命值：60小時。】
【獲得技能：初級廚藝精通（哪怕是煮白開水也能煮出雞湯味）。】
蘇晚看着系統面板，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噼裏啪啦響。
有了這60個小時，暫時不用擔心猝死了。而且有了這廚藝技能……
她看了一眼前面筒子樓那黑洞洞的樓道口。
如果說剛才的金錢攻勢是物理攻擊，那接下來的美食誘惑，就是魔法攻擊。
她要讓整個軍區大院都知道，陸野娶回來的不是個花瓶，是個能把人饞哭的寶藏。
“陸野哥，中午你想吃什麼？”蘇晚一邊走一邊問，聲音軟糯。
陸野心情大好：“食堂打兩個菜就行，你別折騰了，累。”
“不嘛。”蘇晚晃了晃他的胳膊，“買了這麼多好東西，得慶祝一下。今天中午我下廚，給你做頓好的，讓你嚐嚐我的手藝。”
陸野低頭看了看她那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眼裏閃過一絲懷疑。
就這雙手？別把廚房點了吧？
“行，只要別把鍋砸了就行。”陸野雖然不信，但也沒打擊她的積極性。大不了到時候要是做糊了，他再去食堂打飯，把糊的自己吃了就是。
兩人一路回了筒子樓。
正是飯點，樓道裏充斥着各家各戶做飯的味道。
大多是白菜燉土豆、玉米面窩頭的味道，稍微好點的也就是炒個雞蛋。
在這個物資緊缺的年代，能聞見點油腥味都是奢侈。
陸野把東西送回屋，就被蘇晚推了出來。
“你去把那塊五花肉洗了，還有，幫我去借個煤爐子，咱們在樓道裏做。”蘇晚指揮起團長來那是得心應手。
陸野任勞任怨地去水房洗肉。
蘇晚則趁機打開了那個剛才買回來的掩護包，實際上是從系統商城裏兌換作料。
【積分-30。】
【兌換：秘制紅燒肉料包（國宴級配方）。】
【兌換：極品五常大米（兩斤）。】
等陸野提着洗好的肉回來，就看見蘇晚已經像模像樣地系上了圍裙——當然，圍裙也是那種帶花邊的，系在她那細腰上，硬是穿出了時裝的感覺。
“看好了啊，陸團長。”
蘇晚接過肉，菜刀在手裏挽了個漂亮的刀花。
“今天就讓你看看，什麼叫抓得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
她把切成方塊的五花肉倒進鍋裏，隨着那一勺子豬油下去，滋啦一聲響。
緊接着，那包來自21世紀科技狠活與國宴配方結合的調料包，被她悄悄倒了進去。
一分鍾後。
一股霸道至極、蠻橫無理的肉香味，像是一條無形的巨龍，從這小小的煤爐子裏竄了出來。
它無視了樓板的阻隔，無視了門窗的緊閉。
先是二樓，然後是三樓，最後連一樓都能聞見。
正準備吃午飯的李春花家。
狗蛋剛咬了一口硬邦邦的窩窩頭，鼻子突然動了動。
“娘！肉！好香的肉！”
狗蛋把窩窩頭一扔，哇的一聲哭了：“我要吃肉！誰家在燉肉？太香了嗚嗚嗚……”
李春花正一肚子氣呢，聞見這味兒，肚子也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這也太香了吧？
這味兒……是從那個狐狸精那個樓層飄下來的？
她不是連衣服都不會洗嗎？怎麼還能做出這種味兒來？
而在樓道口，剛下班回來的政委趙剛，正跟幾個連長一邊走一邊聊工作。
走到樓下，幾個人腳步同時一頓。
“好家夥！”趙剛深吸一口氣，喉結滾了滾，“這是誰家不過日子了？這味兒……比國營飯店的大師傅手藝還絕啊！”
“好像是……團長宿舍那邊？”一個小連長咽了口唾沫。
趙剛眼睛一亮，把手裏的公文包一夾。
“走！去老陸那看看！這家夥藏得夠深的，有好吃的竟然不叫我！”
樓上的陸野還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一場名爲“蹭飯”的浩劫。
他正蹲在煤爐子旁邊，負責燒火。
看着鍋裏那色澤紅亮、肥而不膩、正在咕嘟咕嘟冒泡的紅燒肉，再看看旁邊那個正哼着歌、拿着鍋鏟一臉專注的小女人。
陸野覺得，這大概就是神仙過的日子吧。
但這日子……好像有點太招搖了？
他聽着樓道裏此起彼伏的開門聲，還有吞咽口水的聲音，眉心突突直跳。
這媳婦太能幹，好像也是一種煩惱啊？
“陸野哥，嚐一塊？”蘇晚夾起一塊顫巍巍的紅燒肉，吹了吹，遞到他嘴邊。
陸野剛張嘴。
“老陸！你個不講義氣的！吃獨食是吧？！”
趙剛那大嗓門，伴隨着急促的腳步聲，已經殺到了樓梯拐角。
陸野的嘴僵在半空，那塊肉還沒進嘴，就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得掉回了鍋裏。
他黑着臉轉過頭，看着出現在樓梯口、眼冒綠光的趙剛和幾個戰友。
完了。
這頓肉，怕是保不住了。
但蘇晚卻笑了。
人越多越好。
這紅燒肉不僅是用來吃的，更是用來給她這個嬌氣包正名的軍功章！
“喲，趙政委來啦？”蘇晚落落大方地把鍋鏟一放，“正好，剛出鍋，陸野哥還說要給您送去呢，您這就聞着味兒來了？”
陸野：“……”
老子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但這都不重要了。
因爲趙剛已經沖到了鍋邊，看着那鍋肉，那眼神比看見敵人投降還激動。
“弟妹……這……這是你做的？”趙剛不可思議地看着蘇晚。
這雙手，能做出這東西？
“嚐嚐？”蘇晚重新夾起一塊，但這回不是喂陸野，而是遞給了趙剛。
陸野的臉，瞬間比鍋底還黑。
那是我的肉！
第一塊應該是我的！
趙剛哪管陸野那殺人般的眼神，張嘴就接了過來。
入口即化，肥而不膩，鹹甜適中，那種濃鬱的肉香在舌尖炸開，簡直讓人要把舌頭都吞下去。
“唔！”趙剛眼睛瞬間瞪圓，豎起大拇指，含糊不清地喊道，“絕了！嫂子這手藝……神了！”
看着趙剛那陶醉的樣子，再看看周圍那幾個連長垂涎欲滴的表情。
陸野雖然心疼肉，但那一瞬間，一種名爲我有這麼好的媳婦你們沒有的優越感，再次占領了高地。
他冷哼一聲，站起身，擋在蘇晚面前，也擋住了那鍋肉。
“嚐也嚐了，誇也誇了。”
陸野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氣，眼神裏帶着護食的凶光。
“現在，可以滾了嗎？”
趙剛咽下肉，厚着臉皮一笑，根本沒動窩。
“滾？那哪行啊。”趙剛自來熟地從旁邊拉過一個小馬扎坐下，“老陸，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嫂子第一次下廚，咱們當兄弟的，不得給捧捧場？”
說着，他沖後面幾個連長招手。
“都愣着幹啥？回去拿碗筷啊！今兒就在團長這吃大戶了！”
陸野額角的青筋跳了兩下。
他轉頭看向蘇晚，想讓她拒絕。
卻見蘇晚正笑眯眯地看着這一幕，那眼神……怎麼看怎麼像是在看一群待宰的肥羊？
“既然大家這麼賞臉，那就都留下吧。”蘇晚聲音溫柔，“正好，我這還有個事兒，想請政委幫幫忙呢。”
一頓紅燒肉，換政委的一個人情。
這買賣，劃算！
只是陸野看着那鍋迅速見底的肉，心都在滴血。
這敗家娘們，那是真舍得啊！
不過……
看着蘇晚在人群中談笑風生，被一群大老爺們一口一個嫂子叫着，那種從心底升起的滿足感，是怎麼回事？
陸野嘆了口氣，認命地拿起勺子。
算了，敗家就敗家吧。
只要她高興，這天捅個窟窿，他也得想辦法給補上。
只是他不知道，這頓飯，僅僅是蘇晚大院征服計劃的開始。
更大的風暴，正在這看似和諧的飯桌下醞釀。
畢竟，吃了她的肉，那就得給她賣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