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確實好,客廳每一處細節都被照得清晰無比,連同滿地狼藉和這個從天而降的暗格,都無所遁形。
言丹姝已經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牌位上的字了,但她的大腦抗收這個信息。
心口被緊緊攥住,有點絞痛。
她沒敢沖過去看,而是連提了好幾口氣,一遍遍揉眼睛,期待下一次抬頭,一切都會憑空消失,那裏只是一堵牆。
可是,一次,又一次,
她的眼睛已經被搓得紅腫,
那個深色的牌位,依舊靜靜地立在那裏,像座沉默的墓碑。
“喵嗚——”大胖橘不再排斥她,反而繞着她的腳邊轉悠了起來。
她低頭看去,琥珀色的眼睛也看向了她,
似乎,在嘲諷,在質問:怎麼了,言丹姝,你不敢面對?
言丹姝,動了。
一腳踩上了地上的碎瓷片,有痛感從腳底板沖上來,略贏了幾分心口裏的疼。
她抬起腳看看,拖鞋底很厚,沒讓她流血,只讓她清醒了些。
她繞過那些碎片,從側面走近暗格。
越近,牌位上的字就越清楚,
甚至刻痕、顏色,都像是用刻刀,在此時此刻一筆一劃地刻進她的眼裏,心裏。
愛妻,甘棠棠之靈位。
愛?妻?
言丹姝愣了又愣,
怎麼,甘棠棠的父親可否牽着她的手,把她交給過喬知行?
言丹姝不願相信。
顫抖着伸出手,緩緩移向牌位,心裏還抱着最後一絲荒誕又卑微的期望:
讓我抓空,讓我抓空吧!證明一下,這真的只是我的幻覺,是我的臆想!
指尖觸碰到了冰冷的木質邊緣。
實物的、堅硬的、無法否認的觸感,像一道電流,徹底擊穿了她可悲的防線。
“呵……”
喉嚨裏溢出一聲短促的嘲笑,“啪”一下,眼淚斷成珠子,滾了下來。
言丹姝終於明白了,喬知行這麼一個在工作、生活上都極度要求規格與規整的人,怎麼會在歐式裝修的家裏,突兀地供着一個神龕。
因爲,他的白月光,他的甘棠棠,需要照在這裏。
照在每日香火供奉的財神爺身後,照在喬知行偶爾駐足凝視的目光裏,照在他們這個所謂“家”最核心、最顯眼的大堂上。
可是,言丹姝還是不明白。
她可以理解一個死去的“白月光”在他的心裏占據一席之地,
她甚至可以麻木地接受自己或許只是一個替身、一個影子。
感情的事,本就難以說清,她都能認了!
但,
喬知行爲什麼要讓她每天來拜這個牌位?!
她每天虔誠祈禱,對着財神鞠躬上香,祈求財運,祈求平安,祈求他們這個家的未來……
不是嗎?
她拜的是什麼?
她每天在進行着怎樣的儀式?
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
心髒幾乎要痙攣了,她倉皇地抓了抓心口,往口袋裏去摸手機,
她要打電話給喬知行,問他,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沒有手機,還在床頭,她要返回臥室。
她轉身,想把牌位先放回暗格,
一束陽光,不知是經過地上哪塊碎片的折射,恰好地打進了暗格深處。
光斑晃了一下。
言丹姝的動作頓住了。
她好像看到,更深處,……還有個什麼東西?
她深吸一口氣,彎下腰,眯起眼,探頭湊近。
被挖空一塊的牆壁後面,還嵌了個金屬圓餅,儼然是個小巧的密碼鎖,
她探手進去摸了摸,屈起指節敲了敲,
“咚咚——”
她的呼吸卡住了。
保險櫃?
這後面……該不會是個骨灰壇吧?
言丹姝猛打了一個寒顫,迅速縮回手,攥成拳頭,搓了又搓。
隨即,又想起……不對,
甘棠棠有陵墓,她已經入土爲安了。
那這個保險櫃裏……是什麼?!
手指控制不住地哆嗦,方才冰冷的金屬觸感還讓她指尖發麻。
言丹姝屏住呼吸,腦子裏一片混亂,第一個跳出來的數字是喬知行的生日。
她再次探手進去,顫抖着輸入,
錯誤。
心猛地一沉。
她強迫自己冷靜,飛速在記憶中搜索,找到甘棠棠的生日,輸進去,
還是錯誤。
冷汗已經開始滲出來了。
忌日呢?
輸進去,
依舊錯誤。
只剩下兩次機會了,再錯,密碼鎖就要被鎖住了。
她盯着那個泛着冷氣的金屬疙瘩,齒輪對準的數字鍵,一種荒謬到自取其辱的念頭冒了出來。
她猶豫着,甚至,帶着一絲卑微的期盼,輸入了自己的生日。
錯誤。
果然。
她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比眼淚還幹澀。
她算什麼?她也配?
深吸一口氣,快速讓自己平息些。
已經四次了!
提示燈閃爍着不祥的紅光,警告她,再錯一次,這個秘密就將被徹底鎖死,她可能永遠沒有機會知道裏面藏着什麼了。
手縮了回去,大口喘着氣,心髒跳得幾乎要掙脫胸腔。
能問誰?
或許,可以嚐試套套喬知行的話,
還是得回去找手機。
她轉過身,
“喵嗚——”大胖橘又湊了過來,毛茸茸的身體蹭起了她的腿,
一下,一下,
忽然,她驚覺!
喬知行始終記錯了她的生日!
不是記錯一兩天,是完完全全記成了另一個日子!
目光倏地釘回密碼鎖上,心髒狂跳起來,
她又一次探手進去,哆嗦了,
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精準地,輸入那個喬知行賦予她的“生日”。
“啪嗒。”
鎖開了!
言丹姝的心,幾乎要從喉嚨裏跳出來。
這算什麼?
他用一個關於她的錯誤信息,守護着與另一個女人的秘密?
“喵嗚——”大胖橘又一嗓子,不知,是在回應什麼?
言丹姝聽不懂,看着它傲嬌地甩了甩尾巴,踱着步子走開,
沒走遠,跳上沙發,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言丹姝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打開保險櫃門。
一個黑色硬殼的……筆記本?
她拿了出來,沉甸甸,有些舊,封面沒有字。
翻開第一頁。
看格式,是喬知行的日記。
日期,是十五年前。
簡約的只有一句話,
——我回來了,一切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