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夜。
晉王府，書房內燈火通明。
晉王蕭近宸面無表情地坐在桌案後，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一本冊子的封面。
封面上《冷面王爺的嬌軟小逃妻》幾個字，張牙舞爪。
“殿下。”侍衛單膝跪地，呈上一份卷宗，“按您的吩咐，去查了那間酒館。”
“說。”蕭近宸的聲音聽不出溫度。
“酒館的幕後東家藏得很深，一時查不出。但屬下發現，丞相府的二小姐江悅，近半月來，頻繁出入酒館所在的胡同，行蹤詭秘。”
蕭近宸敲擊封面的手指停住了。
又是她。
“還有，”侍衛的聲音壓得更低，帶着一絲尷尬，“屬下還查到，這本話本，如今在京中貴女圈內人手一本，甚至、甚至還衍生出許多不堪入耳的……評語。”
“念。”
侍衛頭皮發麻，但不敢不從，只能硬着生生地復述：“她們說書裏寫的王爺雖冷，但對女主卻百般體貼，都想嫁給王爺，想試試……”
“試什麼？”
“腰是不是比公狗還行……”
“還有呢？”
“說要讓您三天下不了床……”
砰！
話本被狠狠砸在地上。
蕭近宸胸口劇烈起伏，額角青筋暴起。
他閉上眼，腦子裏全是那句“粉色褻褲繡牡丹”。
大根公子……江悅……
他倒要看看，這兩人，到底有什麼關聯！
“繼續查，”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把江悅的所有事，全都給本王翻出來！”
-
兩日後，晉王府，梨花院。
一場名爲“春日雅集”的文會，早已暗流涌動。
江悅站在院門外，最後一次整理自己身上的玄色長袍。玉冠高束，身形筆挺。
“表弟，真不用哥哥再幫你看看？”旁邊的江澈滿臉不放心，壓着嗓子小聲嘀咕，
“你這喉結是用米粒粘的吧？可別一激動給咳出來了。還有你這走路的姿勢，太秀氣，大步點兒！”
江悅哭笑不得，反手拍了拍他的肩，用剛練成的男音回他：“哥，安心啦。我這扮相，連咱娘都騙過去了。再說了，晉王不是讓我查案嗎？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江澈長嘆一聲。
妹妹被那樁該死的婚事困了四年，性子都快憋出病了。如今有機會出來透氣，他實在不忍心再拘着。
“罷了，我就說你是我江南來的遠房表弟。”江澈仔仔細細爲她撫平衣襟上的一絲褶皺，“記住，多看，少說。”
“遵命，我的好哥哥。”
兩人並肩踏入院中。
滿院的青年才俊，三五成群，看似賞花作詩，實則個個神色微妙，交頭接耳間，手裏都捏着一本同樣封面的小冊子。
江悅一眼就認出，正是她的大作。
“江大人。”
主座上的蕭近宸抬起頭，視線越過江澈，直直地釘在江悅身上。
那道目光，像一把冰冷的尺子，從頭到腳地丈量着她。
“回王爺，這是臣的遠房表弟，江悅。”江澈笑着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擋了半個身位，
“剛從江南來，對京城文會心向往之，臣便厚顏帶他來見見世面。”
蕭近宸的注視在江悅臉上停了足足三息。
江悅強壓下拔腿就跑的沖動，學着旁人的樣子，規規矩矩地拱手行禮，動作盡量瀟灑。
“學生江悅，見過晉王殿下。”
“免禮。”蕭近宸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聲音平淡，“既是江大人的表弟，入座吧。”
江悅剛鬆一口氣，院中突然炸起一聲怒吼。
“這個大根公子，簡直是淫魔！無恥之尤！”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錦衣少年從角落裏跳了起來，手裏的冊子被他撕得粉碎，一張俊臉漲得通紅。
正是十六皇子，蕭聞。
江悅心裏咯噔一下，隨即又興奮起來。
來了！新鮮的寫作素材，主動送上門了！
“蕭聞，成何體統。”蕭近宸眉頭蹙起。
“皇叔！”蕭聞氣得直跺腳，指着地上的紙屑，“您瞧瞧這寫的都是什麼！”
“冷面王爺私下最愛吃雞屁股上的脆骨，什麼王爺洞房夜穿粉色繡牡丹的褻褲！這簡直是把您的臉面按在泥裏踩啊！”
滿院死寂。
所有人都低下了頭，恨不得當場變成一棵樹。
公開討論晉王的黑料，不要命了？
但江悅，今天的身份是“江公子”。
一個初來乍到，不懂規矩，卻要打入敵人內部的江公子。
“這位公子所言極是！”
她朗聲開口，一臉的義憤填膺，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下初到京城，也久聞晉王殿下威名！這大根公子胡編亂造，肆意杜撰，簡直是對王爺清譽的奇恥大辱！”
蕭聞一愣，猛地轉頭看她。
滿院的才子也都愣住了。
這是誰家的愣頭青？這麼勇？當着正主的面兒說這事，幾個腦袋啊？
蕭近宸再次看向江悅，這次，他沒說話，只是端起茶杯，輕輕撇了撇浮沫。
“哦？”他終於慢條斯理地開了口，“江公子倒是見解獨到。依你之見，這大根公子，該當何罪？”
“依在下看……”江悅話鋒一轉，臉上換上一副溫潤如玉的笑，“此人雖行文荒唐，卻罪不至死。”
她頓了頓，直視着主座上的蕭近宸。
“畢竟文人筆下，總愛添些風月。或許這大根公子並非心存歹意，只是想博人眼球，賺碎銀三兩罷了。”
“並非歹意？”蕭聞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他把我皇叔寫成那樣，還不是歹意？”
“十六皇子息怒。”
江悅走到他身邊，身子微微前傾，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神神秘秘地開口：“您想，若他真想中傷王爺，爲何要把王爺寫得那般有魅力？”
蕭聞徹底懵了：“有、有魅力？”
“您看，”江悅循循善誘，仿佛一個資深的大根粉，“書裏的王爺，對外冷酷，對內卻對小逃妻百般寵溺。這難道不是在誇贊王爺鐵漢柔情嗎？只是手法比較奔放。”
蕭聞的眉頭擰成了疙瘩，似乎在努力理解這套歪理。
江悅趁熱打鐵：“再說了，您沒發現嗎？如今京中閨秀，哪個不被書裏的王爺迷得神魂顛倒？”
“這叫什麼？這叫反向宣傳，大大提升了王爺在婚配市場的熱度啊！”
“穿黑色褻褲的男人多了去了，穿粉色可是咱王爺的專屬！”
衆人點頭。
這倒是真的。
王爺一個寡了28年的單身漢，聽說近來媒婆都踏破了王府門前的青磚。就是進不去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