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姣聽着這話反而冷靜了下來,她想起了陳祥臨走前的那幾句叮囑。
“我相信船長老周一定會把我交給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他信任的人一定不是什麼壞人。”
對方聞言,頓時發出一陣大笑,顯然是被這句話笑的不輕。
笑完又點了一根煙,在撐船地間隙狠狠吸了一口,才開口問道:“來香江找親戚還是找工作?”
林姣沉默片刻,問道:“這有什麼區別嗎?”
“小妹不要這麼謹慎嘛,聊聊天啦,說不定我還能幫忙。”
對方呲牙一笑,開始了推銷。
“我堂叔家的二表哥的兒子可是青龍堂的人,找人他們最擅長的,只要你有錢就是給你找傅家人也是沒問題的。”
說着又說道:“哦,你大陸來的,可能不知道傅家,他們家可是香江的首富,連那些英國佬對他們都和顏悅色。”
林姣神色一閃,並沒有說自己的目標,而是問道:“那如果沒錢呢?”
“沒錢!沒錢也行啊,可以去打工啦,介紹你進去我要拿兩成的抽息,這是道上的規矩。”
對方說話的熱情降了幾分,不過還是繼續道:“那些什麼塑膠工廠、紡織廠、服裝廠、玩具廠常年招女仔,不過很辛苦啦。”
順着他突然壞笑一聲,“如果不想辛苦可以去夜場當小妹啦,來錢快,一個月多的時候能賺一千塊呢,要是碰上大老板願意包養你,你可就發達了。你要是想去我可以牽線啦,到時候意思意思啦~”
林姣搖了搖頭,試探性地問道:“你這裏能幫忙辦理落戶入籍嗎?”
“能啊,不過是假的,只要不被抓住查就沒問題啦~”
“……”
“小妹叫什麼啊?以前做什麼的啦?我有個小妹跟你一樣年紀,可是她不聽話。”
林姣有的會接話繼續聊,有的則不回答,對方也並不在意,源源不斷起新的話題。
東方的天際漸漸泛起了魚鱗白,林姣也漸漸看清了對面人的模樣。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件單衣裹着黑瘦的身形,臂上肌肉隨撐船的動作僨張而起。
他臉型消瘦,眼神飄忽不定,一直在各種打量評估,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這人不靠譜。
周圍也開始逐漸有小船往一起匯聚,有的船上五六個人,有的十幾個人擠一起。
撐船的人看起來大多都認識,離得近的各自低聲交談着。
船終於靠岸了。
天色此刻還沒全亮,衆人此時在小船長的帶領下一一排隊往岸上跳。
林姣的船長叫曾小強,讓林姣喊他曾哥,兩人在船上算是勉強熟悉。
他將船拴好,站在岸上示意林姣跳下來。
“快點走,待會兒要是有巡查隊來查被抓了就等着被遣返吧。”
林姣提着提包,還沒等緩解一下腳麻,就被曾哥拽着一只胳膊提了下來。
“你這小雞仔的樣子,真耽擱事。”
他有些嫌棄地走在前面,林姣目光沉沉地看了眼前面的人,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服,跟在了身後。
等人少了一點,他低聲開口問道:“你帶了多少錢?”
打劫還要問存款?
精準打劫?
林姣心裏一個咯噔,心道果然來了。
就算剛才兩人在船上聊的十分愉快,但是她始終沒有降低警惕,說的話也都真真假假。
對方倒是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好多,她都知道這這人叫曾小強,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還說等改天找到工作了一起吃飯。
沒想到居然說翻臉就翻臉。
曾小強顯然對打劫敲詐的事情經驗豐富, “別磨磨蹭蹭,反正最終都是要給的,打一頓再給吃虧的還是你,快點拿出來!”
林姣的包中其實沒裝多少錢,略微拒絕了一下,假裝順從將包裏的錢包掏出去遞給了曾哥。
形勢比人強。
沒必要爲了點小錢惹怒眼前的人。
人生地不熟的,這裏不知道還有多少同夥在周圍。
曾小強拿着錢包,將裏面的零錢都拿了出來,手指飛快地清點着皺巴巴的紙幣,最終擰着眉頭啐了一口:“就帶了這麼點錢?還不到一百塊?居然還不是港幣。”
林姣低着頭,唯唯諾諾道:“有錢也不會來香江討生活啊。”
“少來這套!”
曾小強狠狠瞪了她一眼。
周老大船上下來的人,哪個不是揣着金銀細軟?
要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或者人多的話他只會說點好話要點好處,眼前這個雞仔一樣瘦弱的大陸妹還不是任自己揉扁搓圓。
至於報復?
笑話!他都光棍一條了,完全無所畏懼啦。
他猛地奪過林姣那個一直緊緊握在手裏的提包,拎着底部用力一抖,幾件單薄衣物應聲散落在地。
他還不死心,用腳尖在一堆衣物裏翻攪着,試圖找出藏匿的財物。
確認確實一無所獲後,他惱羞成怒,抬腿狠狠一踢,提包在空中劃了道弧線,摔在幾米外的泥水裏。
衣服被隨意踩在腳下,原本幹淨的衣服全都沾上了泥沙,加上附近都是海邊,到處都溼漉漉的,這衣服眼瞅着已經不能穿了。
曾小強剛想伸手搜身,林姣已經機警地把所有衣兜都翻了出來。“曾哥,您看,我全部家當都在這兒了。”
她聲音裏帶着恰到好處的怯懦,“我們內地掙錢不容易,這些錢……我攢了整整七八年呢。”
曾小強雙手叉腰,盯着這個大陸妹。
打一頓出氣?
這小丫頭看着老實巴交,又是周老大交代要照應的人。
不打?
這趟活掙得實在太少,心裏憋屈得很。
林姣見狀,急忙表忠心:“曾哥,要不……等我找到工作掙了錢,再給您補上?”
“得了吧!”曾小強不屑地撇嘴,“就你這小身板,一個月掙那三瓜倆棗,連廠裏的保護費都不夠交。”
他粗魯地從數了一半鈔票塞進自己兜裏,看了一眼在眼前低頭都快縮成一團的人,猶豫片刻,索性把剩下的也全掏出來,只抽出一張五元的紙幣遞過去。
見林姣伸手要接,他又猛地縮回手。
把五元票子換成一元的,這才把空錢包扔還給她。
有良心,但不多。
“小妹啊,”他故作慈祥地拍拍林姣瘦削的肩膀,一條腿不自覺地抖動着,“曾哥我可是很公道的。有錢才能送到地方,沒錢就只能自己想辦法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