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陸懷瑾家出來，回到一牆之隔的自己家，林晚晴感覺像是踏入了兩個世界。
看到她進來，趙秀梅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懷瑾讓你縫啥？工錢怎麼算？”
林晚晴按捺住內心的波瀾，按照和陸懷瑾的說辭，盡量平靜地回答：
“就是縫點簡單的頭花、胸針什麼的，他提供材料，我出手工，按件算。”
她沒把陸懷瑾實際承諾的說出去，怕嚇到父母，也爲自己留些餘地。
趙秀梅眼睛一亮。
連林國棟緊鎖的眉頭都似乎舒展了一絲，他沒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喝了口水，這算是默許。
林晚晴心裏鬆了口氣。
第二天，趁着午休間隙，拿出陸懷瑾給的那本香港雜志和幾塊他提供的零碎布頭、彩色玻璃珠，對照着上面的樣式用心琢磨起來。
“晚晴，你這做的啥？真好看！”
“哇，這樣式比百貨大樓裏賣的還新穎。”
“幫我也做一個唄，我給你布票！”
姐妹們的熱情讓林晚晴看到了陸懷瑾所說的“市場”，心裏更有了底氣。
她笑着應付過去，只說是幫鄰居忙，練練手。
下班時，特意繞路去了趟百貨大樓的布料櫃台和飾品區，看了看當前流行的款式、顏色和價格。
發現雜志上的款要比櫃台裏的時髦得多。
……
回到筒子樓，在樓下看見周曉白。
他穿着藍色中山裝，腋下夾着兩本書，清秀的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
“晚晴。”
男人迎上來將一本包好書皮的書遞給她，“上次你說想看的《普希金詩選》，我給你帶來了。”
“謝謝。”
林晚晴接過書，指尖觸及光滑的書皮，心裏泛起一絲暖意。
在機械枯燥的紡織女工生活裏，周曉白和他的書，曾是她精神上的一扇窗戶。
兩人並肩往樓上走。
周曉白輕聲和她聊着學校裏的事，聊着詩歌，語調舒緩。
以前林晚晴很喜歡聽他說這些，但今天她心思不在這，手指摩挲着口袋裏那顆用作樣品的玻璃珠，想着如何改進頭花固定方式。
周曉白的話便像隔了一層薄霧，有些聽不真切。
“晚晴？”周曉白停下腳步，疑惑地看着她，“你好像有心事？”
林晚晴回過神來，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
“曉白，我是有點事。我在想如果用空餘時間做點手工拿出去賣，會不會……”
她的話還沒說完，周曉白的眉頭就微微蹙了起來，語氣帶着不贊同：
“晚晴，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是正經的國營廠工人，去做那種小商小販的事情，太不體面了。被人知道影響不好。”
他頓了頓，聲音更柔了些，
“我知道你家可能最近有些難處，但總有辦法的，別着急，穩住心態最重要。”
聽到這話，林晚晴心裏那點分享的欲望瞬間冷了下去。
她扯了扯嘴角，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輕聲道：
“嗯，我知道了。”
周曉白以爲她聽進去了，滿意地笑了笑，又叮囑了她兩句注意休息，便轉身回家了。
林晚晴站在樓道裏，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因爲幹活而略顯粗糙的手指。
體面？
當飯碗都可能保不住的時候，體面還能當飯吃嗎？
她捏緊了口袋裏的玻璃珠，轉身敲響了陸家的門。
開門的是陸懷瑾。
他似乎剛回來不久，桌上攤開着一些票據和本子。
林晚晴沒多廢話，直接將自己午休時做的幾個頭花樣品，以及一張在標注了顏色搭配和改良想法的紙遞給他。
“這是我試着做的，你看行不行。百貨大樓類似的東西賣一毛五到兩毛，但樣子沒這個好。如果我們用料扎實，樣式新穎，定價兩毛到兩毛五，應該很有優勢。”
陸懷瑾接過那幾只造型別致的頭花，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驚豔。
抬起頭看向林晚晴，目光裏充滿了欣賞：
“林晚晴同志，我發現我可能還是低估你了。你不是手巧，你是這裏，”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更厲害。”
這種被認可、被期待的感覺，跟周曉白那種溫柔的“規勸”截然不同。
“那我們就盡快開始，第一批先做五十個，需要哪些布料和配件，我明天就去弄。”陸懷瑾是個雷厲風行的人。
“好。”林晚晴點頭。
裏屋的王春蘭聽着動靜探出頭，看到林晚晴，又看到她兒子手裏拿着的精致頭花，撇了撇嘴，聲音不大不小地嘀咕：
“這能賺幾個錢……”
“媽！”陸懷瑾聲音沉了幾分。
林晚晴平靜地對陸懷瑾說：
“我先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