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關上了衣櫃門。
“啪嗒。”
這聲輕響,在這死寂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刺耳。
他胸口起伏,一股被愚弄和操控的怒火燒穿了理智。
不行。
他必須問個清楚。
林凡猛地轉身,大步下樓。
腳步踩在樓梯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每一步都踏着他被碾碎的自尊。
空曠的客廳只開着一盞昏黃的落地燈。
蘇清月已經不在廚房。
她坐在巨大的灰色沙發上,已經換下了一身白大褂,只穿着一件紫色的絲質睡裙。
裙擺很短,遮住部。
兩條雪白修長的腿就那麼隨意地交疊着,在微涼的空氣裏,皮膚細膩得泛着一層淡淡的光暈。
最要命的是,那輕薄的睡裙根本遮不住什麼,深紫色的布料下,一抹鮮豔的紅色輪廓若隱若現。
白日裏那個聖潔疏離的外科醫生,此刻展現出的魅惑,是一種致命的反差。
但林凡的視野裏,只有一片燃燒的怒火,心裏卻冷得結了冰。
他走到沙發前,隔着一張茶幾的距離,站定。
這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距離。
林凡能聞到蘇清月身上沐浴後的清香,其中還夾雜着那股獨屬於她的、醫院消毒水的清冽氣息。
林凡強迫自己的視線從那片耀眼的雪白上移開,盯着她的眼睛。
“衣櫃裏的衣服,怎麼回事?”
他的聲音因爲憤怒而沙啞,質問來得直接而生硬。
蘇清月正端着水杯,聽到他的質問,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將杯子緩緩放在茶幾上,發出一聲輕響。
“給你穿的。”
她的回答,平靜到近乎殘忍。
“給我穿的?”
林凡被她這副理所當然的態度氣笑了,胸中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
“蘇清月,你把我當傻子嗎?”
“清一色的L碼,連吊牌都沒拆。”
“你別告訴我,你堂堂蘇三小姐,華海市最頂尖的外科醫生,有提前囤積陌生男人衣服的癖好。”
面對林凡的質問,蘇清月終於有了反應。
她稍稍坐直了身體,絲綢的肩帶從圓潤的肩頭滑落些許,燈光下,那片肌膚晃得人眼暈。
但她的神情,依舊冷得像手術台上的金屬器械。
“不是巧合。”
她承認了。
如此幹脆利落,反而讓林凡準備好的一腔怒火,全都堵在了胸口。
“你......”
“你早就知道我會離婚?知道我會淨身出戶?甚至算到我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他死死盯着蘇清月,試圖從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情緒。
可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
蘇清月終於抬起頭,那雙清澈又冷冽的眸子,像最鋒利的手術刀,直直剖開他的視線。
“說完了?”
林凡感覺一口氣卡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你!”
一拳打在真空裏,說的就是這種感覺。
蘇清月站起身。
她比林凡矮一個頭,但此刻,她身上那股無形的壓迫感,卻幾乎讓他窒息。
“林凡,收起你那可憐的自尊心。”
她的話,很輕,卻字字誅心。
“你現在,有資格問這些問題嗎?”
“我......”
林凡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是啊。
他有什麼資格?
一個連今晚睡哪都不知道,全部身家不到二十塊的男人,有什麼資格去質問收留自己的“恩人”?
“穿上。”
蘇清月丟下兩個字,繞過他,徑直走向廚房。
“或者,你更喜歡穿着那身已經發餿的衣服,在我這裏礙眼。”
她的背影,決絕,冷漠,不給他留下任何反駁的餘地。
林凡僵在原地,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瞬間抽幹。
挫敗。
徹底的,毫無保留的挫敗感,將他徹底淹沒。
在蘇清雪面前,他丟掉的是愛情和幻想。
可在蘇清月面前,他被剝掉的,是身爲一個男人最後的、僅存的體面。
“咕嚕......”
一陣不合時宜的腸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死般的安靜。
他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正在拉開冰箱門的蘇清月動作一頓,回頭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裏,沒有嘲笑,沒有憐憫,就是單純地看了一眼。
然後,她關上冰箱門。
“冰箱裏只有雞蛋和面條。”
言下之意,晚飯就這個,愛吃不吃。
林凡看着她,又看了看那個嶄新得連保護膜都沒撕幹淨的廚房。
一股念頭,忽然從心底冒了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所有翻涌的情緒。
“我來做。”
蘇清月似乎有些意外,但沒有拒絕,只是默默地讓開了位置。
林凡走上前,挽起袖子,熟練地打開水龍頭沖洗番茄。
在蘇家三年,他別的沒學會,伺候人的本事已經刻進了骨子裏。
更何況,他不想再欠蘇清月人情。
這一頓飯,就當是今晚的住宿費。
吃完,兩清。
廚房裏,很快響起了刀刃與砧板接觸的清脆聲響。
林凡的動作行雲流水,切蘑菇,打雞蛋,開火,熱油......每一個步驟都透着一種賞心悅目的熟練。
蘇清月沒有回客廳,就靠在廚房門口,靜靜地看着。
看着這個不久前還是她姐夫的男人,在她這間從未有過一絲煙火氣的廚房裏,爲她洗手作羹湯。
油下了鍋,發出“滋啦”的爆響。
蒜末的香氣,瞬間侵占了整個空間。
緊接着,是雞蛋和番茄混合的酸甜味道。
這些充滿了生活氣息的、溫暖的、鮮活的味道,一點點驅散了這間屋子裏的冷清與孤寂。
蘇清月看着林凡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那個背影挺拔,寬闊,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可靠感。
她的眼神深處,掠過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復雜。
很快,一碗熱氣騰騰的番茄雞蛋面就做好了。
金黃的炒蛋,鮮紅的番茄湯汁,再撒上一點翠綠的蔥花,簡單的食材,卻被他做得色香味俱全。
“吃吧。”
林凡把碗推到她面前,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到對面。
他沒再提衣服的事。
追問不出結果,只會自取其辱。
蘇清月拿起筷子,默默地吃了起來。
她吃飯的動作很優雅,也很安靜。
但林凡注意到,她吃得很快。
一大碗面,沒幾分鍾就見了底,甚至連湯都喝得幹幹淨淨。
這跟她清冷瘦削的外形,完全不符。
林凡下意識問了一句,“不夠?”
蘇清月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才抬起頭。
“我平時......很少按時吃飯。”
一句話,解釋了一切。
作爲華海市最頂尖的外科醫生,一台手術十幾個小時是家常便飯,飢一頓飽一頓才是常態。
吃完飯,林凡主動收拾了碗筷,拿到廚房清洗幹淨,所有東西物歸原位,整個過程熟練得讓人心疼。
當他擦幹手從廚房出來時,蘇清月還坐在餐桌旁,沒有動。
公寓裏的氣氛,不再像之前那樣劍拔弩張,多了一絲吃飽喝足後的微妙平和。
就在這時。
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毫無預兆地劃破了這份寧靜。
鈴聲不是來自蘇清月的手機。
而是來自被她隨手放在餐桌上的,那部林凡的老舊手機。
屏幕亮起。
“丈母娘”三個字,在屏幕上跳動着,像一根針,狠狠扎進林凡的瞳孔。
林凡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剛從蘇家那個漩渦裏掙脫出來,連一口勻氣都還沒喘上,麻煩就又追魂索命般找上了門。
蘇清月也走了過來。
她看見了林凡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眸子裏,閃過一抹了然。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母親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意味着什麼。
手機鈴聲還在固執地尖叫着,一遍又一遍,在這安靜的公寓裏,催命一般。
接,還是不接?
林凡捏着那部廉價的手機,站在原地,進退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