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卿正把最後一塊桂花糕塞進油紙包,那寶貝樣子,仿佛手裏攥着的不是糕點,而是她那被沈硯抄走的小金庫。阿阮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從月亮門那邊竄進來,發髻都跑散了一縷。
“小姐!出大事了!” 阿阮跑得氣喘籲籲,一手扶着廊柱,一手拍着胸口,“我剛去廚房給你拿新沏的六安茶,就聽見張丫鬟跟夫人的陪房咬耳朵!”
蘇晚卿心裏咯噔一下,手裏的油紙包差點捏變形:“她們嚼什麼舌根?總不會又編排我偷偷藏了沈家送來的補品吧?”
“比這嚴重多了!” 阿阮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熱氣噴得蘇晚卿耳廓發癢,“張丫鬟說…… 說她前兒個親眼看見你往床底下的暗格裏塞包袱,還跟那陪房說,夫人早就想知道你這些年攢了多少體己,正琢磨着怎麼…… 怎麼借着婚前清點嫁妝的由頭給你搜出來呢!”
“啪” 的一聲,油紙包掉在青石板上,桂花糕滾出來沾了層灰。蘇晚卿的臉瞬間漲成了廟裏的關公,攥着拳頭原地轉了兩圈,活像只炸毛的錦雞:“我就說那姓張的眼神不對!前兒個還給我送針線時,眼睛在屋裏瞟來瞟去,原來是當眼線呢!”
“小姐快別氣了!” 阿阮趕緊撿起油紙包,拍着上面的灰,“咱們快去看看暗格!萬一…… 萬一真被她們撬了可怎麼好?”
兩人跟陣風似的刮進臥房,蘇晚卿一把掀開床幔,蹲下身就去摸床腿內側的機關。指尖剛碰到那塊鬆動的木板,就發現不對勁 —— 往常要按三下才彈開的暗格,如今輕輕一碰就吱呀作響。
“壞了!” 蘇晚卿心沉到了底,用力一扳,暗格的木板 “啪” 地掉在地上,露出裏面空蕩蕩的暗格。格子裏鋪着的素色錦緞被翻得亂七八糟,邊角還掛着道新鮮的劃痕,顯然是被人用硬物撬過。
阿阮嚇得臉都白了:“小姐,你的錢…… 你的錢不會真被她們拿走了吧?”
蘇晚卿卻突然按住狂跳的心髒,長長舒了口氣,甚至笑出了聲:“還好還好,老娘機靈!” 她拍着胸口直樂,“前兒個被沈硯那廝抓包後,我連夜就把錢轉移到包袱裏了,這暗格裏早就是空的!”
“那她們……” 阿阮眨巴着眼睛,沒反應過來。
“她們這是白忙活一場!” 蘇晚卿站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灰,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張丫鬟定是只看見我往裏面塞包袱,沒瞧見我後來又取出來。柳氏想打我小金庫的主意?還嫩了點!”
正說着,院外傳來個尖細的聲音:“二小姐在嗎?夫人請您去正房說話呢,說是要商量三日後的婚禮細節。”
是柳氏身邊的周嬤嬤。蘇晚卿跟阿阮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出了 “沒安好心” 四個大字。
“知道了,這就來。” 蘇晚卿扯了扯領口,故意把月白杭綢的袖子往上提了提,露出腕間那點淡粉色的桃花胎記。她對着銅鏡理了理鬢發,沖阿阮擠了擠眼,“走,去會會我這位好嫡母。”
到了正房,柳氏正歪在鋪着軟墊的太師椅上,手裏捻着串蜜蠟佛珠,看見蘇晚卿進來,臉上堆起笑,眼角的褶子卻沒舒展開:“晚卿來了?快坐,剛讓小廚房燉了冰糖雪梨,快趁熱喝。”
蘇晚卿謝了座,接過丫鬟遞來的白瓷碗,抿了一口就放下了。這冰糖雪梨甜得發膩,跟柳氏的笑一樣,透着股虛假的黏糊勁兒。
“娘叫我來,是有什麼要緊事?” 蘇晚卿開門見山,她可沒耐心跟柳氏虛與委蛇。
“也沒什麼大事,” 柳氏慢悠悠地轉着佛珠,目光在她身上溜來溜去,“就是三日後就是你的大喜日子,有些嫁妝上的事,我得跟你再對對。你說你這孩子,也不讓人省心,自己的嫁妝單子都不親自過目,要是少了什麼貴重東西,到了沈家豈不是讓人笑話?”
來了。蘇晚卿心裏冷笑,繞了半天,還是奔着她的錢來的。
“女兒的嫁妝都是娘和父親打理的,定然不會有錯。” 蘇晚卿垂下眼,假裝沒聽出話裏的試探,“再說了,沈家也不是那等計較嫁妝多少的人家,娘就放心吧。”
“那可不行,” 柳氏放下佛珠,往前湊了湊,語氣親熱得讓人起雞皮疙瘩,“咱們蘇家雖是侍郎府,可也不能讓侯府看輕了去。我聽張丫鬟說,你自己還攢了些體己?不如拿出來讓娘瞧瞧,若是有什麼合適的,也一並添到嫁妝裏,撐撐場面也好。”
蘇晚卿端起茶碗,掩住嘴角的譏諷:“娘說笑了,女兒一個庶女,哪有什麼體己?張丫鬟許是看錯了,前兒個我往床底下塞的,不過是些舊衣物,想着帶過去也能穿,省得再費錢做新的。”
“舊衣物?” 柳氏挑眉,顯然不信,“那你藏得那般嚴實做什麼?我聽張丫鬟說,還用了暗格呢。”
“這不是怕被姐姐瞧見了笑話嘛。” 蘇晚卿嘆了口氣,臉上露出點委屈,“姐姐向來心高氣傲,若是知道我還穿舊衣,少不得又要數落我小家子氣。娘也知道,我在姐姐面前,總是矮三分的。”
這話正戳中柳氏的痛處。蘇雲裳眼高於頂,這些年沒少在她面前抱怨蘇晚卿上不得台面,如今蘇晚卿要嫁入侯府,蘇雲裳心裏早就妒火中燒。
柳氏的臉色果然沉了沉,沒再追問暗格的事,轉而說起婚禮的流程,絮絮叨叨說了半個時辰,無非是讓她到了沈家要謹言慎行,別給蘇家丟臉。
蘇晚卿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好不容易熬到柳氏放她走,剛走到月亮門,就聽見身後傳來柳氏跟周嬤嬤的聲音。
“…… 我看她定是把錢藏起來了!張丫鬟明明說看見她塞包袱的!”
“夫人別急,” 周嬤嬤的聲音壓得很低,“三日後迎親的人裏,我安排了幾個自己人,到時候趁着亂,總能給她翻出來……”
蘇晚卿腳步一頓,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她回頭看了眼正房緊閉的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想動她的錢?怕是沒那麼容易。
回到自己院裏,阿阮正急得團團轉,見她回來,趕緊迎上去:“小姐,怎麼樣?夫人沒爲難你吧?”
“爲難倒沒有,” 蘇晚卿坐在石凳上,拿起塊桂花糕塞進嘴裏,“不過是想打探我的小金庫罷了。” 她把柳氏和周嬤嬤的話學了一遍,氣得阿阮直跺腳:“她們太過分了!居然想在迎親的時候動手!”
“急什麼?” 蘇晚卿嚼着糕點,含糊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以爲安排幾個人就能翻出我的錢?也太小瞧我蘇晚卿了。”
她眼珠一轉,湊到阿阮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阿阮聽得眼睛發亮,連連點頭:“小姐這招妙啊!保管讓她們偷雞不成蝕把米!”
蘇晚卿拍了拍手上的糖霜,看着廊下被風吹得沙沙響的芭蕉葉,心裏冷笑。柳氏和蘇雲裳想給她添堵?那她就好好 “回敬” 她們一番,讓她們知道,她蘇晚卿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三日後的婚禮?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誰給誰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