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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我都把寬大的外套緊緊裹着，生怕被兩個女兒發現。
還好，可青昨天熬夜加班，今天一直在補覺。
可盈忙着做家務，也沒有發現。
直到晚上，可青把小雨從學校接了回來。
小雨一進門就捂住了鼻子。
“姥姥，你身上什麼味道啊？”
可盈正在盛飯，動作頓住了。
她放下碗，走到我身邊，仔細聞了聞，臉色突然變了。
“媽，你懷裏藏了什麼？”
我低着頭，不說話。
可盈伸手過來，猛地掀開我的毛衣。
那條髒兮兮的紅圍巾掉了出來，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可盈看着地上的圍巾，看了很久很久。
她開始大口呼吸，胸口劇烈起伏。
她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
我小聲說：
“這是給你的......”
可盈突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媽，你覺得我現在需要一條從垃圾桶裏撿回來的，還沾滿尿的圍巾嗎？”
“我每天從5點起床開始，一天幹活十六個小時！我沒有一分鍾是自己的！”
“還有姐姐你，你每天加班熬夜，掙的錢有多少花在自己身上了？！”
“可我們換來的是什麼？”
可青過來攔住她。
“可盈！別說了！”
“我爲什麼不能說？！”
可盈轉身對姐姐吼。
“姐，我真的受不了了！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夢到什麼嗎？我夢見我跳樓了！在夢裏我覺得好輕鬆，終於不用再不停地洗床單了！終於不用被她拖累得什麼都沒有了......”
她癱坐在地上，抱着膝蓋放聲大哭。
“我不想管了......我真的不想管了......媽，你放過我吧......求求你放過我吧......”
可青走過去抱住妹妹，姐妹倆哭成一團。
小雨嚇壞了，也哭起來。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們，手指無意識地摳着桌布。
透過陽台，我看到對面那家的聖誕樹又亮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盈終於平靜下來。
她拉着可青和小雨，準備出門。
“今天平安夜，我帶小雨去外面吃飯。你在家別亂跑。”
她們走了。
我突然有些害怕，她們會不會把我扔下再也不回來了？
我走到陽台，看着她們離開的背影。
下雪了。
一片雪花落在我臉上，涼的我一激靈。
我想起來，可青的禮物還沒買。
揣着筆記本走出門。
雪越下越大，街上的聖誕歌飄進耳朵裏，模糊又遙遠。
我走進一家很小的便利店。
在貨架前轉啊轉，最後停在放糖果的地方。
很久以前，可青小時候每次哭，我只要給她一根棒棒糖，她就會開心起來。
這次送她一個糖，她應該也不會再傷心了吧。
這次我沒忘了付錢，女兒們如果知道了，肯定會爲我驕傲。
推開便利店的門，冷風夾雜着雪花猛地灌進來。
街道兩旁所有房子都長得一樣，所有路口都似曾相識。
我站在原地，努力回想來的方向。
腦子裏像塞滿了棉絮，越扯越亂。
我憑着感覺往前走了一段，周圍的景象卻越來越陌生。
看着腳下雪白的路，突然想起多年前，也是一個雪夜，我帶着兩個女兒，離開了那個只會喝酒和打人的男人。
此後二十年，都是我一個人帶着孩子走過來的。
但真的很累。
我的腿像灌了鉛，太累了，我好想休息。
於是我慢慢走到角落，靠着牆坐下。
雪花安靜地落在我頭上。
衣服被那條圍巾打溼，還沒來得及換，在雪地裏，我感覺自己懷裏像抱着一坨冰塊。
但漸漸地，那種刺骨的寒意好像淡去了。
身體變得很輕，很奇怪地暖和起來。
我有點困了。
睡着前，好像聽到小時候媽媽唱給我聽的那首歌謠......
等我輕盈地飄了起來，看到角落裏已經凍得僵硬的自己。
才知道，原來我已經死了。
頭腦前所未有的清明，那些糾纏了我五年的迷霧，此刻消散得無影無蹤。
我得回家再看看女兒們。
從窗戶飄進去，她們仨好像剛剛才到家。
桌上的飯菜還保留着之前的樣子，早已涼透。
可盈嘆着氣說：
“媽肯定又鬧脾氣了，連飯都沒吃。”
可青放下手裏的東西，快步走向我的房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