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燼把地圖鋪在廢棄變電箱的鐵皮蓋上，指尖壓住東側管網斷裂處。鉛筆尖在“NRA研究所”紅圈上輕輕一點，又滑向東南角那片被塗黑的區域——地下三層，通風井B7，前世他死過兩次的地方。
“那裏沒有終極異形。”他說。
指揮官王驍正扣緊戰術外骨骼的鎖扣，頭也不抬：“情報局衛星熱成像顯示，持續七十二小時的能量聚集點，你說沒有？”
“是誘餌。”林燼聲音平得像讀數據，“產卵中樞的擬態信號，靠共振吸引高階覺醒者。進去的人越多，孵化越快。”
帳篷裏一片沉默。五名邊緣成員站在角落，背包還沒完全扎好。他們不是精銳，沒資格穿外骨骼，連配槍都是老款電磁脈沖手槍，打不穿三級硬化皮。
王驍終於抬頭，眼神像在看一個試圖搶功的小角色。“你從哪兒得的情報？守閾局內部渠道？別忘了，你現在只是B級輔助員，連戰鬥序列都沒進。”
林燼沒動。他知道這邏輯走不通。守閾局的數據模型建立在“擊殺=強度增長”的假設上，而他的判斷依據是：**異形不會聚集，除非有目的。**
他換了個說法：“東側管道有弱信號源，頻率0.83赫茲，和K-9凝滯啓動前的腦波殘餘一致。可能是同類殘留意識場。”
“哈？”一名隊員笑出聲，“你是說狗魂兒還在這兒飄？”
“不是靈魂。”林燼糾正，“是能力模塊未完全消散時的場域回響。就像燒完的電路板，還有餘電。”
王驍皺眉。他知道林燼是從第一批測試活下來的人，履歷幹淨得詭異。但他更信自己手裏的武器和三十人的突擊隊。
“主攻計劃不變。”他拍板，“你們幾個，想去東邊探路也行，算外圍策應。死了別怪我沒提醒。”
林燼收起地圖，折成小塊塞進內袋。他沒爭辯。說服需要時間，而時間是用來保命的，不是用來辯論的。
五分鍾後，六人小隊出發。身後，裝甲車引擎轟鳴，炮口對準研究所鏽蝕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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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道入口藏在一座倒塌的加油站底下，混凝土裂開一道斜縫，像被什麼巨大生物啃過。空氣裏有股酸味，不是腐爛，而是金屬溶解後的刺鼻氣息。
“等等。”林燼突然抬手。
走在前面的年輕人差點撞上他背。那人叫周野，二十出頭，臉上還帶着末日前大學生的稚氣。“怎麼了？”
“地面反光不對。”林燼蹲下，從包裏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防爆鏡，貼地推向前方。鏡面映出一片看似幹燥的水泥地，但在特定角度，能看到一層極薄的、流動的銀膜。
“酸液池。”他說，“隱形的。pH值估計低於2，沾上三秒就能蝕穿骨頭。”
周野倒吸一口冷氣。其他人默默後退。
“你怎麼知道這兒有？”另一人問。
“前世走過。”林燼站起身，繞到左側牆根，沿着一條幾乎看不見的裂縫前進，“這種結構塌陷後容易形成封閉微環境，酸性霧氣沉積。守閾局第三次清剿行動，十七人團滅，就因爲踩進了三個這樣的坑。”
沒人接話。提到“前世”，他們都當他在說夢。
可林燼記得太清楚——那些慘叫是從地底傳來的，像被活活蒸熟。
他們改走高架管線支架，鏽鐵在腳下咯吱作響。每一步都得試探，有些地方只剩半截螺栓撐着。林燼走在最前，右手始終按在腰間抑制劑藥盒上。左臂的凝滯殘留還在發作，指尖偶爾會透明幾秒，碰什麼都慢半拍。
“你真復制了K-9的能力？”周野跟在後面，忍不住問。
“部分采樣。”林燼答，“沒用它打架。用了會反噬。”
“那你圖什麼？別人殺一只漲一級，你躲着看，記錄，拍視頻……到底想幹嘛？”
林燼停下，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不像在看一個活人，倒像在評估一組變量是否可控。
“我想活着。”他說，“不是變成下一個被回收的垃圾。”
周野張了張嘴，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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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處險區出現在管道拐角。地面震動感輕微，但林燼立刻趴下，耳朵貼管壁。
“別出聲。”他低語。
五人照做。
十秒後，遠處傳來一陣規律性的敲擊聲，像是某種機械在掃描。接着，空氣中泛起漣漪，一道半透明的網狀結構緩緩掃過通道——那是**震動感應區**，觸發即釋放麻痹孢子。
林燼屏住呼吸，直到那波掃描過去。
“這是……異形布的防區？”周野牙齒打顫。
“不是。”林燼起身，“是人類留下的。守閾局早期設的陷阱，用來困住失控覺醒者。現在被異形利用了。”
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這個世界正在學會模仿人類的邏輯。**
不再是單純的本能驅動，而是開始復用已有的規則。
這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他加快腳步。必須趕在主戰場出事前脫離影響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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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抵達安全區時，天剛破曉。灰霧比平時稀薄了些，能看見遠處樓宇輪廓。臨時據點選在一棟廢棄的社區醫院頂層，視野開闊，逃生路線多。
林燼一進門就開始清點物資：兩箱壓縮餅幹、三瓶淨水劑、一把多功能工具刀、兩個急救包。他把食物平均分成六份，額外多拿了一份放在窗台——那是給可能路過的幸存者的。
“你還信有人？”周野苦笑，“這年頭誰還往外跑？”
“總會有的。”林燼說，“只要還有人不想被組織編號。”
他打開隨身筆記本，翻到空白頁，寫下：
＞ **實戰準則第一條：正確的路，從來沒人走。**
然後畫了個箭頭，指向東側管道的路徑圖。
他知道主戰場那邊已經完了。
認知同化種——編號X-11，外形如一團漂浮的灰燼聚合體，能力爲“短期記憶覆蓋”。接觸者會在十五分鍾內喪失自我認知，誤將隊友當作敵人，最終自相殘殺至死。前世，這支突擊隊無一生還，連屍體都被系統標記爲“任務失敗，數據清除”。
而現在，他們活下來了。
不是因爲他仁慈，也不是因爲他勇敢。
是因爲他知道哪裏不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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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線電突然響起雜音。
周野抓起對講機：“喂？王隊？聽得見嗎？”
沒有回應。
只有斷續的電流聲，夾雜着一聲模糊的尖叫，緊接着是爆炸的轟鳴。
五人臉色發白。林燼卻已經走到窗邊，掏出望遠鏡。
研究所方向騰起黑煙，火光從地下涌出。裝甲車翻倒在門口，像被無形巨手捏扁的易拉罐。
“他們進去了。”他說。
“我們……要不要回去救人？”周野聲音發抖。
林燼合上望遠鏡，轉身走向角落的折疊床。“救不了。進去就是死。你現在最該做的事，是檢查彈藥，補覺兩小時，等我下一步指令。”
“你就這麼冷血？”
“我不是醫生。”林燼脫下外套，露出左臂內側的一道疤痕——那是神經溶解劑注射點，也是他兩次死亡的起點，“我也曾以爲我能救點什麼。後來發現，唯一能救的，是別讓自己成爲別人的負擔。”
他躺下，閉眼。
耳邊，五人低聲爭論是否該撤離。有人說要報警，可警局早就沒了；有人說去找其他隊伍，可誰都知道外圍全是死地。
林燼沒再聽。
他在回憶。
前世這一天，他也在這個醫院躲過一次酸雨暴。那時他還相信守閾局，相信測試流程，相信自己能通過數據積累換來自由。
結果呢？
焚化爐的溫度計升到800度，他聽見陳岩說：“T-7數據枯竭，執行銷毀。”
然後是針頭刺入頸動脈的冰涼。
現在他回來了。不是爲了復仇，也不是爲了拯救。
是爲了**選擇權**。
他睜開眼，看向天花板裂縫中透進來的一縷光。
那條通往東側管道的路，是他親手劃掉的“錯誤選項”。
可正是這條沒人走的路，讓他活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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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林燼煮了一鍋速食面。
水是用淨水劑處理過的雨水，面餅硬得像壓縮幹糧。他加了個蛋，是從醫院藥房找到的營養液膠囊，刺破後倒在面上，黃濁的液體緩緩流淌，像假的蛋黃。
他分給每人一小碗。
沒人說話。吃得小心翼翼，生怕錯過下一秒的動靜。
林燼吃完，把碗放在窗台，和其他空容器排成一列。
他拿出筆，在本子上繼續寫：
＞ **補充條款：保存可用人力，優於個人英雄主義。**
＞
＞ **避免認知污染路徑。**
＞
＞ **東側管道可行，但需避開B-7節點。下次若再遇類似任務，優先誘導他人承擔主攻風險。**
寫完，他合上本子，塞進枕頭底下。
周野看着他：“你記這些……是留給誰看的？”
“不是留給誰。”林燼說，“是提醒我自己，別再犯同樣的錯。”
他起身，檢查門窗加固情況，確認逃生繩綁牢，最後坐在門邊陰影裏，閉目養神。
外面，灰霧重新濃稠起來。
城市陷入靜默。
而在三公裏外的地下深處，某種東西正緩緩睜開眼睛。
它沒有瞳孔，只有一片不斷重組的灰白色紋路，像舊電視雪花。
它感知到了什麼。
一個本不該存在的頻率。
一個逃逸出預測模型的生命體。
它發出一聲無聲的震顫。
整個地殼，微微一抖。
林燼猛然睜眼。
右耳深處，傳來熟悉的嗡鳴。
那是灰霧母體的共振初兆。
他沒動，只是慢慢抬起左手，看着指尖在昏暗中泛出一絲近乎透明的冷光。
三秒後，消失。
他知道，這不是巧合。
**他已經被標記了。**
但他依舊坐着，不動聲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