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劍峰半山腰,一處內門弟子修煉的洞府之中。
葉辰盤膝而坐,在他周身大量靈氣環繞不散,那原本平靜的洞府上空,此刻正被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攪動着。
而在洞府之內,葉辰周身環繞的靈氣已濃鬱到近乎液化,如同一個巨大的乳白色光繭將他包裹。
他體內,煉氣四層的壁壘正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的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沉悶的戰鼓,震得周遭石壁簌簌落灰。
他修煉的雖是體修功法,主煉肉身氣血,但對天地靈氣的需求與牽引同樣驚人,甚至因其氣血之力的共鳴,引動了更深層次的力量。
“破!”
一聲低沉的怒吼自洞府深處傳出,並非響徹雲霄,卻仿佛直接敲擊在靈劍宗地脈之上。
下一刻,那原本將葉辰包裹着乳白色的靈氣光繭猛地向內一縮,旋即轟然炸開!
頓時化作無數道細密的靈氣流,如同活物般向四面八方急速擴散,又在洞府上方百丈高空處匯聚、旋轉。
此時的外界天空,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淡金色漣漪,以洞府爲中心,向天空層層蕩開,將流雲盡數排散,露出一片湛藍如洗的天穹。
緊接着,湛藍天幕中,竟有點點銀星白日顯現,灑下清冷輝光,與淡金漣漪交相輝映。
更令人震驚的是,虛空中隱隱傳來風雷之聲,並非烏雲帶來的沉悶雷鳴,而是某種大道綸音般的清越震響,伴隨着道道細若遊絲卻璀璨奪目的紫色電光在漣漪中一閃而逝。
靈氣如潮,洶涌澎湃,不僅僅是洞府附近,整個靈劍宗山門的靈氣都仿佛被一只無形大手攪動,變得異常活躍。
無數草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枝發芽,一些臨近的靈藥更是瑩瑩放光。
仙禽靈獸躁動不安,或仰天長鳴,或俯首低嘯,似在朝拜,又似在畏懼。
與此同時一條金色長龍,從洞府中心的葉辰身上,驟然沖天而起,龍吟驚天,震撼百裏。
如此浩大的動靜,瞬間驚動了整個靈劍宗。
最先趕到的是附近的內外門弟子。
外門的王成、劉海正在切磋,感應到靈氣異動和隱約的道音,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朝靈劍峰奔來。
北門守山弟子龍武和喪彪原本在山門處執勤,感受到地面微顫和空氣中不同尋常的威壓,也忍不住飛奔前往查看。
還有南門弟子,如周靈、李四等,無論手頭有何事,都紛紛放下,化作道道匹練向山腰飛奔而去。
緊接着,一道道更爲強大的氣息降臨。
外門長老楚傲腳踏草尖而至,面色嚴肅,眼中卻帶着驚疑。
內門長老蕭敬山率領數位內門弟子幾乎同時出現,他氣息渾厚,望着天上的異象,撫須的手微微一頓,喃喃道:“金環蕩空,星現白晝,隱聞道音,又見紫氣東來,飛龍在天!這是……有弟子突破引動了一絲天地法則共鳴的跡象?”
隨後,一股磅礴而又中正平和的威壓籠罩而下,靈劍宗宗主胡振陽踏空而來,身着青色宗主道袍,面容威嚴,此刻卻目露精光,緊緊盯着那異象中心。
他身後,陸續又有數位內門長老和更多的內門精英弟子趕到,如衆星捧月般立於稍遠處,個個神色震動。
短短時間內,靈劍峰半山腰附近的山頭、樹頂、岩石上,已然聚集了近三百人,黑壓壓一片,所有目光都匯聚在那洞府上空瑰麗而神秘的異象上。
“我的天……這是突破練氣五層?當年蕭敬山長老突破練氣八層也不過如此吧?”一個內門弟子張大了嘴,滿臉不可思議。
“是葉辰師兄!他竟然這麼強?竟能引發天地異象?”周靈掩着小口,眼中滿是崇拜。
李四則與同伴低聲交談,語氣復雜:“體修突破竟能引發此等異象,聞所未聞。看來葉師兄日後成就不可限量啊……”
王成和劉海站在一起,此刻苦笑道:“如果我突破時也能引發這樣的動靜,那該多好!”
劉海聞言似笑非笑,目光卻死死盯着天空。
龍武面色冷峻,身旁的喪彪則舔了舔嘴唇,低聲道:“這家夥打你一頓,這事就這麼算了吧,咱大度點。”
龍武冷哼一聲,並未答話。
此時此刻,有人羨慕、嫉妒、震驚、好奇、贊嘆……種種情緒交織。
也有人暗自握拳,決心加倍苦修,但更多的人則純粹爲宗門又出一位天才而感到欣喜。
“呀,居然產生天地異象,我就知道這個葉辰師兄不簡單!”一個略帶羨慕的聲音響起,正是內門新起之秀趙天宇。
在他身邊,跟着一位身着白衣、氣質清冷的女子。
姬傲雪靜靜望着那異象,美眸中閃過一絲探究與訝異:“想不到靈劍宗一個落魄小山門,竟也能出如此天驕人物…”
就在議論聲、驚嘆聲尚未平息之際,一股遠比那異象更恐怖、更令人窒息的威壓,毫無征兆地降臨了。
天,仿佛驟然低沉了三分。
先前那絢爛的金色漣漪、白日星現、道音紫電,乃至那剛剛沖天而起的金色龍影,在這股威壓之下,都如同風中殘燭般劇烈搖曳,光芒迅速黯淡,天地靈氣瞬間變得凝滯沉重,仿佛被凍結了一般。
近三百名聚集在此的靈劍宗弟子,無論是外門、內門、長老,乃至宗主胡振陽,都在這一刻感受到了源自生命層次、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與渺小。
他們集體面色慘白,呼吸困難,修爲稍弱者甚至雙腿發軟,幾欲跪倒。
所有的喧譁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靜瞬間籠罩了這片天地。
胡振陽、蕭敬山、甚至是躲藏在深山密室的宗門太上長老,此刻都同樣如遭重擊,身形劇震,體內靈力運轉晦澀不堪,臉上血色盡褪,眼中充滿了無與倫比的駭然。
“結……結丹…?”胡振陽喉嚨發幹,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聲音帶着無法掩飾的顫抖。
他身爲半步築基的強者,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橫壓而至的神念是何等浩瀚、何等霸道,遠非築基修士能夠比擬。
“轟!”
“咔嚓嚓……”
隨着一陣破碎聲響起,靈劍宗傳承數百年的護山大陣,在這股威壓觸及的瞬間,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哀鳴。
那平日裏足以抵御數位築基巔峰修士聯手攻擊的光幕,此刻如同脆弱的琉璃,寸寸碎裂,化爲漫天光點消散,竟未能阻擋來者分毫!
卻見四道身影,自天際緩步而來。
爲首一人,身着玄色金邊道袍,面容約莫中年,神色平淡,目光深邃如淵,周身並無任何驚天動地的氣勢外放,但僅僅只是站在那裏,就仿佛是整個天地的中心,舉手投足間,道韻流轉。他僅僅是隨意掃了一眼下方,那目光便讓所有接觸到的靈劍宗修士神魂刺痛,慌忙低頭。
在他身後,肅立着三位氣息同樣深沉如海的老者,赫然皆是築基後期乃至大圓滿的修爲,此刻卻如仆從般恭敬。
“天……天虛宗宗主,玄冥真人……”胡振陽認出了來人,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天虛宗,方圓千裏之內唯一的金丹大宗!
宗主玄冥真人,更是威震一方的結丹強者!與靈劍宗這等僅有築基修士坐鎮的小宗門相比,不啻於雲泥之別。
玄冥真人目光淡漠,直接無視了下方驚恐的衆人,其視線穿透洞府石壁,落在了剛剛突破、氣息尚未完全穩固的葉辰身上。
葉辰此刻也感受到了那通天徹地的威壓,體內奔騰的氣血之力幾乎被凍結,但他咬牙硬撐,昂首望向天空,眼中滿是不屈與震驚。
“根骨尚可,氣息純陽,竟能引動一絲‘龍象真意’雛形,於微末中見氣象,難得。”玄冥真人的聲音平靜無波,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此子,與本座有緣。靈劍宗培養有功,賜下品靈石兩萬,築基丹三枚,以作補償。”
說罷,他根本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也不屑於解釋更多,只是輕輕抬手,對着葉辰所在的洞府方向,遙遙抓去。
“前輩!”胡振陽目眥欲裂,下意識地想阻止,但結丹強者的威壓如同實質的枷鎖,將他死死禁錮在原地,連一根手指都難以動彈。
蕭敬山、楚傲等人亦是如此,只能眼睜睜看着。
葉辰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力傳來,周身空間仿佛凝固,將他從洞府中硬生生“扯”了出來,瞬間便已懸浮於玄冥真人身前數丈之處。
“放開我!”他奮力掙扎,體表白光隱現,氣血轟鳴,但在金丹修士面前,這點力量顯得如此可笑。
“葉辰!三位太上長老!請救葉辰,他是宗門的未來!”胡振陽雙目赤紅,嘶聲大喊,聲音中充滿了悲憤與無力。
然而,四周死寂。
那三位平日裏被靈劍宗弟子視爲最後依仗的太上長老,此刻他們的閉關之地,氣息收斂到了極致,甚至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懼顫抖,根本沒有任何出面的跡象。
面對一位真正的結丹強者,他們深知出面亦是螳臂當車,甚至可能爲宗門招來滅頂之災。沉默,是他們無奈而悲哀的唯一選擇。
玄冥真人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對胡振陽的呼喊置若罔聞。
他身後的三位天虛宗築基長老中,一人面無表情地抬手一揮,一個儲物袋飄向胡振陽,裏面正是所謂的補償。
“帶走。”玄冥真人淡淡吐出兩個字,轉身,一步踏出,身影已在天邊。
那位抓着葉辰的築基長老緊隨其後,另外兩位則冷漠地掃視了一圈下方噤若寒蟬的靈劍宗衆人,如同在看一群螻蟻,隨即也化作流光消失。
天空恢復了“平靜”,護山大陣的殘光緩緩消散,那曾經震撼人心的天地異象早已無蹤。
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的山門,以及近三百名魂飛魄散、顫抖恐懼的靈劍宗修士。
胡振陽看着手中冰冷的儲物袋,又望了望葉辰消失的天際,一口逆血涌上喉頭,又被他強行咽下,臉色灰敗,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宗門天驕,在他眼前,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人強行擄走,而他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這是何等的屈辱,何等的無力!
蕭敬山、楚傲等長老亦是面沉如水,拳頭緊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只有滿心的冰涼與苦澀。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道理、規矩、宗門尊嚴,都成了笑話。
下方的弟子們更是鴉雀無聲,先前的羨慕、震驚、欣喜,此刻全部化爲了恐懼、茫然和一種深切的悲哀,他們此刻才知道,靈劍宗,在那些大宗門眼裏,原來如此不堪一擊!
趙天宇站在人群中,初時的震撼與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嫉妒早已被眼前的劇變沖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情緒。
他看着失魂落魄的宗主和衆長老,看着那片被輕易撕碎的護山大陣殘骸,又想起葉辰被帶走時那不甘卻無力的掙扎,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但在這寒意深處,一絲別樣的念頭,卻如同毒草般悄然滋生:“力量,唯有絕對的力量,才能掌控一切,否則,便是他人砧板上的魚肉。”
他緩緩拔出古劍,此刻仿佛與他心神共鳴,發出無聲不甘的嘶吼。
姬傲雪輕輕挽住他的手腕,溫柔道:“弱肉強食,修仙界向來如此。你的路不在此地,不必過多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