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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村裏開始鬧“鬼”。
先是劉寡婦家的水缸裏,莫名其妙多了一縷女人的長發。
那頭發又黑又長,纏在水瓢上,像活的一樣。
劉寡婦嚇得連水都不敢喝。
接着是大山藏在溶洞裏的錢,開始莫名其妙地減少。
每次少幾張,不多。
但在錢的位置上,會留下一塊溼漉漉的河卵石。
那種只有河底深處才有的,長滿青苔的石頭。
大山開始疑神疑鬼。
他不敢在劉寡婦家過夜,也不敢回溶洞。
他像個喪家之犬,躲在村頭的一座破廟裏。
那是供奉河神的地方。
他以爲河神能保佑他?
可笑。
他這種人,河神只會收了他!
這天晚上,下起了暴雨。
電閃雷鳴,大河水咆哮着,仿佛要吞噬一切。
我穿着一身紅衣,那是大山給我買的結婚喜服。
我把它浸在河水裏泡了整整三天,上面吸滿了陰氣和腥味。
我披頭散發,赤着腳,一步一步走向破廟。
大山正縮在神像底下瑟瑟發抖。
他手裏緊緊攥着那把尖刀,眼睛布滿了紅血絲。
“誰!誰在那!”
聽到腳步聲,他猛地跳起來,揮舞着刀子。
“大山......”
我壓低聲音,模仿着溺水者那種咕嚕嚕的嗓音。
“水底好冷啊......”
“你下來陪我吧......”
“還有兒子......兒子說他好疼......”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我的臉。
我臉上塗滿了青紫色的顏料,眼角流着血淚。
“鬼啊!!!”
大山慘叫一聲,瘋了一樣往外跑。
可剛跑出廟門,就被一根繩子絆倒了。
那是我的撈屍繩。
我慢慢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雨水沖刷着我的臉,也沖刷着他的膽。
“婆娘......我錯了......我錯了......”
大山跪在泥水裏,拼命磕頭。
“我不該推你......我不該賣兒子......你放過我吧......”
“我有錢!我有好多錢!都給你!都給你!”
他哆哆嗦嗦地從懷裏掏出一把錢,往我手裏塞。
我看着那些錢。
那是賣兒子的錢。
我猛地抬起腳,狠狠踹在他的心窩上。
“錢?”
“我要你的命!”
我舉起手裏的撈屍鉤,對着他的大腿狠狠砸了下去。
“啊——!!!”
大山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
鮮血瞬間染紅了泥水。
“這一鉤,是替我自己打的。”
我拔出鉤子,帶出一塊血肉。
大山疼得滿地打滾,臉都扭曲了。
“別......別殺我......我知道兒子在哪......我知道他在哪!”
我的動作停住了。
“在哪?”
“在......在下遊的三道灣......人販子還沒走......因爲發大水......船走不了......”
三道灣。
離這裏只有三十裏水路。
巨大的希望像火一樣在我胸口燃燒。
我一把揪住大山的頭發,逼他看着我。
“帶我去。”
“敢耍花樣,我就把你剁碎了喂魚!”
大山腿受了傷,走不了路。
我把他拖到河邊,扔上了他那條破船。
暴雨還在下,河水暴漲,渾濁的浪頭一個接一個。
這種天氣行船,九死一生。
但我顧不了那麼多了。
我必須趕在人販子走之前,救回兒子。
大山趴在船艙裏,臉色慘白,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嚇的。
“婆娘......這水太急了......會翻船的......”
“閉嘴!”
我熟練地操縱着船槳,順流而下。
船像一片樹葉,在驚濤駭浪中顛簸。
好幾次,浪頭差點把船掀翻。
但我死死把住舵,眼神堅定得像鐵。
只要能救回兒子,就算是閻王殿,我也敢闖!
半夜時分,我們終於到了三道灣。
這裏是個回水灣,水流相對平緩。
岸邊停着一艘烏篷船,沒點燈,黑漆漆的。
“就是那艘船......”大山指着那艘船,聲音發抖。
我把船悄悄靠過去。
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迷香。
這是我在亂葬崗找老神棍求來的,據說能迷倒一頭牛。
我點燃迷香,順着風向,吹進了烏篷船的船艙。
過了大概一刻鍾。
船艙裏沒了動靜。
我提着撈屍鉤,像貓一樣跳上了烏篷船。
掀開簾子。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見船艙裏躺着兩個男人,睡得像死豬一樣。
角落裏,蜷縮着一個小小的身影。
被繩子捆着,嘴裏塞着破布。
是兒子!
我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我撲過去,顫抖着解開繩子,扯掉破布。
“兒子......娘來了......”
兒子睜開眼,眼神呆滯,看到是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娘......我要回家......”
“好,娘帶你回家。”
我抱起兒子,轉身就要走。
就在這時。
身後傳來一陣陰森的笑聲。
“既然來了,就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