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海國際的夜景很美，落地窗外是京城繁華的萬家燈火，窗內卻彌漫着一股揮之不去的焦炭味。
餐桌上的氛圍詭異得像是在進行某種宗教儀式。
蘇晴坐在主位，面前是一盤賣相精致的蔬菜沙拉和兩塊全麥面包。
她吃得很優雅，細嚼慢咽，仿佛剛才廚房裏那場差點引發火災的“恐怖襲擊”從未發生過。
林辰坐在左邊，面前是一碗清水煮面，上面飄着兩根倔強的青菜。
蘇玥坐在右邊，咬着筷子，眼神在姐姐和林辰之間來回掃射，像是一台正在尋找攻擊破綻的雷達。
“味道怎麼樣？”蘇晴擦了擦嘴角，淡淡地問。
林辰吸溜了一口面條，豎起大拇指，表情真摯得能去拿奧斯卡：
“蘇總的手藝，返璞歸真。這面條煮出了麥子的靈魂，這青菜燙出了大自然的芬芳。比我那條‘火葬場鱸魚’強多了。”
蘇晴瞥了他一眼，沒接這茬，轉頭看向蘇玥：
“玥玥，你畫展的事情準備得怎麼樣了？”
“啊？”蘇玥正盯着林辰脖子上的一塊紅印（其實是蚊子包）發呆，
被點名後嚇了一跳，筷子敲在碗沿上，
“哦……還行吧。還在攢作品。”
“別整天畫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蘇晴語氣雖然溫和，但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壓力，
“爸媽雖然不在逼你相親結婚，支持你繼續學藝術，但希望你走正路。那些頹廢風、暗黑風，少碰。”
“知道了。”蘇玥低下頭，用筷子狠狠地戳着碗裏的雞蛋，嘴裏嘟囔着，“老古董。”
林辰在旁邊聽着，心裏暗笑。
看來這小姨子在這個家裏也是個受氣包。
蘇晴這女人，控制欲簡直是全方位的，上管未婚夫夜生活，下管妹妹藝術創作。
“林辰。”
“到！”林辰條件反射地挺直腰板。
“吃完飯把碗洗了。既然做飯不行，善後工作總得會吧？”
蘇晴站起身，理了理裙擺，
“我去書房處理個郵件。你們倆……早點休息，別再搞出什麼動靜了。”
說完，她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踩着拖鞋上樓去了。
直到三樓傳來關門聲，餐廳裏緊繃的空氣才瞬間鬆弛下來。
林辰長舒一口氣，癱在椅子上，從兜裏摸出煙盒，剛想抽出一根，旁邊就傳來一聲冷笑。
“姐夫，這裏禁煙。”
蘇玥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掛着那抹標志性的小惡魔微笑，
“而且，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林辰手上的動作一頓，把煙塞回盒子裏，抬頭看着蘇玥。
此刻的蘇玥，沒了在蘇晴面前的乖巧，眼神裏透着一股子狡黠和野性。
她晃了晃手機，屏幕亮起，是一張略顯模糊但在當事人眼裏清晰無比的照片。
照片背景是昏暗的酒吧卡座，林辰摟着蘇玥的肩膀，兩人臉貼臉，笑得像兩個剛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傻子。
“這照片要是發到家族群裏……”蘇玥拖長了尾音，
“嘖嘖，你說你大伯會不會直接派人把你抓去部隊禁閉？我姐會不會直接把你掃地出門？”
林辰眯了眯眼。
這丫頭，還真當他是軟柿子捏了？
他慢條斯理地站起身，端起那碗沒吃完的面湯，一飲而盡，然後抹了抹嘴，走向通往露台的落地窗。
“出來聊聊。”
林辰丟下一句話，拉開門走了出去。
深秋的夜風帶着涼意，卷走了屋內的沉悶。
露台很大，種滿了蘇晴喜歡的綠植，角落裏還有個藤編的秋千椅。
林辰靠在欄杆上，點燃了一根煙。
猩紅的煙頭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蘇玥跟了出來，嫌棄地揮了揮手：“你別抽了，被動吸煙者，吸收百分之七十的尼古丁！”
“那你抽吧，我聞聞味，把那百分之七十給我。看，我多關心你！”
林辰作勢要把煙遞給蘇玥，
蘇玥快步躲開。
林辰吐出一口煙圈，轉過身，背靠欄杆，看着眼前這個穿着寬鬆T恤、光着腿的女孩，
“說吧，你想怎麼樣？勒索？敲詐？還是要我給你當牛做馬？”
“切，誰稀罕。”
蘇玥走到秋千椅旁坐下，蕩了兩下，
“我就是看不慣你這副‘僞君子’的樣。明明是個浪蕩公子哥，裝什麼老實人騙我姐？”
“糾正一下。”
林辰彈了彈煙灰，
“我是被迫營業。你姐那是找擋箭牌，我們是各取所需。至於‘浪蕩’……”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蘇玥，輕笑一聲，
“彼此彼此吧。那天在酒吧，某人可是喊着‘不醉不歸’，還要跳桌子上跳舞的。我要是沒記錯，你那時候應該在學校上課吧？”
蘇玥臉色一變：“你閉嘴！”
“還有。”林辰沒給她反擊的機會，繼續說道，
“那天早上的房費雖然是你付的，但開房記錄可是實名制的。如果我把你未成年……哦不對，剛成年就夜不歸宿、還跟陌生男人開房的消息透露給蘇宏遠同志……”
林辰頓了頓，做了一個爆炸的手勢，
“砰！你覺得你那畫展還能辦嗎？你的信用卡還能刷嗎？你還能在這個大平層裏享受自由嗎？”
蘇玥僵住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互相傷害”？
她原本以爲握着林辰的把柄就能拿捏這個姐夫，沒想到這混蛋反手就掏出了她的死穴。
她在蘇家能保持現在的相對自由，全靠在父母面前維持的“乖乖女搞藝術”的人設。
一旦崩塌，那就是萬劫不復。
“你……無恥！”
蘇玥憋了半天，憋出兩個字。
“謝謝誇獎。”
林辰深吸一口煙，笑得像個老狐狸，
“在這個家裏，要想活得滋潤，臉皮就得厚一點。”
蘇玥咬着嘴唇，死死盯着林辰。
林辰也不急，靜靜地抽着煙，等待着她的心理防線鬆動。
過了半晌，蘇玥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癱在秋千椅上。
“行，你贏了。”
她悶悶地說道，
“照片我不發。但你也得閉嘴。”
“成交。”林辰打了個響指，
“不過，爲了保證協議的穩定性，我們得約法三章。”
“什麼？”
蘇玥警惕地看着他。
“第一，在這個家裏，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在蘇晴面前，你要配合我演戲，不能拆台。”
“第二，互相掩護。以後我要是晚歸，或者有什麼‘特殊活動’，你得幫我打掩護。
同理，你要是想去夜店蹦迪，或者是去搞什麼行爲藝術，我也幫你兜着。”
蘇玥眼睛一亮。這條對她很有吸引力。蘇晴管她管得太嚴，她早就想出去浪了。
“第三……”林辰掐滅煙頭，走近兩步，低頭看着蘇玥，
“別叫我渣男。叫姐夫。或者辰哥。聽着順耳。”
蘇玥翻了個白眼：
“做夢。渣男就是渣男。”
“那我就跟蘇晴聊聊那天晚上的‘細節’……”
“停！姐夫！辰哥！行了吧？！”
蘇玥咬牙切齒，感覺自己籤了一份喪權辱國的條約。
林辰滿意地點點頭：
“乖。以後哥罩着你。”
“誰罩誰還一定呢。”
蘇玥小聲嘀咕，隨即眼珠一轉，又恢復了那副古靈精怪的模樣，
“不過，既然是盟友了，我是不是可以提點要求？”
“說。”
“我那個畫展，缺個搬運工。既然你這麼閒，明天……”
“我有工作。”林辰立馬拒絕，
“廣告公司很忙的。”
“忙着摸魚吧？”蘇玥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我都聽你那個朋友說了，你在公司就是個吉祥物。
明天下午兩點，798藝術區，不來我就……手滑發照片。”
林辰嘴角抽搐：“剛籤的盟約你就撕毀？”
“這叫靈活運用規則。”
蘇玥跳下秋千，走到林辰面前，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肩膀，
“姐夫，表現好點。不然在這個家裏，你會很難過的。”
說完，她哼着歌，像只得勝的小孔雀，轉身回了屋。
林辰站在露台上想掐死趙磊的心都有了，媽的損友看見美女就不是人的畜生。
然後林辰看着她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哪裏是盟友？這分明是請了個小祖宗回來。
不過還有從剛進門的被威脅，到現在的威脅她，再……再就是互相威脅。
這小丫頭騙子，道行也不高呀，略施手段，輕鬆拿捏。
林辰回頭看了一眼三樓書房依然亮着的燈光，又看了看樓下車水馬龍的街道。
在這個被規矩、聯姻和僞裝填滿的豪門生活裏，
有個能互相知根知底、偶爾互懟兩句的“共犯”，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
至少，不用一直戴着面具。
“叮。”
手機震動了一下。
林辰掏出來一看，是蘇玥發來的微信。
【小野貓】：（圖片）
是一張他在廚房滿臉黑灰、舉着鍋蓋的醜照。
【小野貓】：留作紀念。晚安，渣男姐夫。
林辰氣笑了，回了個表情包：【林建軍拿着皮帶.jpg】。
……
第二天清晨。
林辰是被一陣濃鬱的咖啡香喚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走出房間，發現蘇晴已經坐在餐桌前看報表了。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職業裝，妝容精致，氣場全開。
而蘇玥……
這丫頭竟然也起了個大早，正乖巧地坐在對面喝牛奶，看到林辰出來，立馬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姐夫，早啊！昨晚睡得好嗎？”
那聲音，甜度超標，含糖量至少五個加號。
林辰瞬間清醒，渾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這演技，不去拿百花獎可惜了。
“早……早。”林辰硬着頭皮走過去。
“快來吃早餐。”蘇晴指了指桌上的三明治，
“吃完送我去公司，今天送我去公司，然後你再去上班。
還有你那輛破車以後別開了。”
“你懂什麼，我那是情懷。”林辰坐下，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對了。”蘇晴突然放下平板，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
“昨晚你們在露台聊什麼呢？聊了那麼久。”
空氣瞬間凝固。
林辰咀嚼的動作一停。
蘇玥喝牛奶的動作也是一僵。
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嗎？隔着兩層樓都能感覺到不對勁？
“哦，沒什麼。”
林辰咽下嘴裏的食物，面不改色心不跳，
“蘇玥在跟我請教一些……嗯，情感問題。畢竟我是過來人嘛。”
“情感問題？”蘇晴眉頭微皺，看向蘇玥，
“你有男朋友了？”
“沒！沒有！”
蘇玥連忙擺手，狠狠地瞪了林辰一眼，然後迅速接戲，
“我是問姐夫……怎麼才能找到像他這麼‘優秀’的男人。畢竟我想以姐夫爲藍本，畫一組‘當代男性觀察’。”
“優秀？”蘇晴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辰，
“看來你在玥玥心裏的評價很高啊。”
“那是。”林辰厚着臉皮接下，
“畢竟人格魅力這東西，擋不住。”
蘇晴輕哼一聲，沒再追問，站起身拿起包：
“走了。別遲到。”
林辰趕緊幾口吞下三明治，抓起外套跟上。
臨出門前，他回頭看了一眼蘇玥。
蘇玥正背着蘇晴，沖他做了一個鬼臉，並用口型比劃了幾個字：
“下、午、兩、點。”
林辰嘆了口氣，感覺自己的一天還沒開始，就已經累了。
……
電梯裏。
只有林辰和蘇晴兩個人。
鏡面不鏽鋼映照出兩人的身影。一個西裝革履（被蘇晴強迫換的），一個職業套裝，看着倒真像那麼回事。
“林辰。”蘇晴看着電梯數字跳動，突然開口。
“咋了？”
“你跟玥玥，真的只是聊畫畫？”蘇晴轉過頭，眼神犀利。
林辰心裏一緊。這女人，還在試探？
“不然呢？”林辰聳聳肩，
“難道還能聊怎麼毀滅世界？她那腦回路，我也跟不上啊。”
蘇晴盯着他看了幾秒，突然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歪的領帶。
這動作很親密，也很突然。
林辰下意識地想躲，但硬生生忍住了。
蘇晴的手指微涼，劃過他的脖頸，帶來一陣酥麻的觸感。
“最好是這樣。”
蘇晴輕聲說道，聲音裏帶着一絲警告，也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玥玥雖然看着叛逆，但心思單純。我不希望她受到什麼傷害。也不希望……家裏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
“放心。”林辰看着近在咫尺的蘇晴，突然覺得這個看似無堅不摧的女強人，其實背負的東西也挺多，
“我是你老公，又不是人販子。我會幫你看着她的。”
蘇晴動作一頓，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裏，少了幾分審視，多了幾分復雜。
“叮。”
電梯門開了。
蘇晴收回手，恢復了冷豔的模樣，大步走了出去。
“走吧，司機小林。”
林辰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剛才被她觸碰過的領帶，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
這豪門贅婿的日子，還真是……步步驚心啊。
不過，既然上了賊船，那就只能做個最快樂的海盜了。
地下盟約已成，修羅場暫告一段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