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清辭的指尖撫過白瓷藥碗的紋路,碗沿還留着昨夜煎藥時的餘溫。

林婉卿坐在對面的梨花木椅上,正用銀簪挑去茶沫,鬢邊的珠花隨着動作輕輕晃動 —— 那是前日太子賞賜的東珠,圓潤的珠子在晨光裏泛着冷光。

“清辭妹妹,這是我特意讓府裏的廚子燉的燕窩,你快嚐嚐。”

林婉卿把描金漆盒推到她面前,笑容甜得像裹了蜜,“再過幾日便是中秋宮宴,妹妹可要養好精神,別讓馮都尉擔心。”

清辭掀開盒蓋,燕窩的甜香混着藥味鑽進鼻腔。

她昨夜受了風寒,晨起有些咳嗽,林婉卿一早就帶着湯藥和燕窩過來,鬢角還沾着些許露水,看起來格外殷勤。

“多謝婉卿姐姐。”

清辭拿起銀匙,卻遲遲沒有送入口中。

她注意到林婉卿的指甲修剪得格外圓潤,指縫裏似乎還殘留着些深褐色的粉末 —— 那顏色像極了去年在邊關見過的巴豆粉,是將士們用來對付蠻族奸細的瀉藥。

林婉卿的手指在膝上微微蜷縮,錦緞裙擺下的腳不自覺地踮了踮。

她昨晚潛入太醫院時,藥童打翻的瀉藥罐子正好濺在她的石榴紅繡鞋上,此刻鞋面上還留着塊洗不掉的污漬。

“妹妹怎麼不吃?” 林婉卿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莫非是不合胃口?”

清辭抬眼時,正好撞上她躲閃的目光。

那眼神像受驚的兔子,卻又藏着毒蛇般的狠厲 —— 就像去年在將軍府花園,她把鴛鴦帕子剪碎時,林婉卿眼底閃過的神色。

“姐姐費心了。”

清辭放下銀匙,將藥碗推到一旁,“只是我今早胃口不佳,還是等會兒再喝吧。”

她注意到林婉卿的指尖在聽到 “藥碗” 二字時,幾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窗外的海棠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一片花瓣落在窗台上。

清辭忽然想起七歲那年,她和林婉卿在樹下埋的胭脂盒,那時她們約定要做一輩子的好姐妹,誰也不分開。

中秋宮宴的夜風吹得廊下的宮燈輕輕搖晃,像懸在半空的星辰。

沈清辭站在白玉階前,理了理石榴紅的宮裝裙擺,腰間的銀鈴隨着動作發出細碎的聲響 —— 那是蕭煜去年送的生辰禮,此刻卻被馮承宇的手緊緊攥着,冰涼的觸感透過布料滲進來。

“清辭,等會兒見到太子殿下,記得多敬幾杯。”

馮承宇的氣息噴在她頸間,帶着濃重的酒氣,“太子說了,只要你懂事,沈家的案子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清辭猛地側身避開,銀鈴被扯得叮當作響。

她看見不遠處的蕭煜正與蘇婉娘說話,玄色錦袍在宮燈映照下泛着暗紋,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的玉佩 —— 那是塊成色極佳的羊脂玉,卻不是她熟悉的那枚刻着 “守” 字的舊佩。

林婉卿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手裏端着兩杯琥珀色的酒。

“妹妹,我敬你一杯。” 她的笑容比月光還涼,“祝你與馮都尉永結同心。”

清辭接過酒杯時,指尖觸到杯壁的涼意,像握住了一塊冰。

她忽然想起早晨那碗沒喝的燕窩,以及林婉卿指縫裏的褐色粉末,喉間莫名發緊。

“姐姐客氣了。”

她淺淺抿了一口,酒液滑過喉嚨時帶着奇異的甜,像是摻了蜜。

宮宴開始後,舞姬們旋動的裙擺像盛開的牡丹。

沈清辭坐在馮承宇身邊,只覺得小腹隱隱作痛,起初以爲是昨夜的風寒未愈,直到一陣尖銳的絞痛襲來,她才猛地攥緊了桌布。

“怎麼了?” 馮承宇的聲音帶着不耐煩,眼神卻掃向太子所在的主位 —— 那裏的珠簾輕輕晃動,太子正端着酒杯朝這邊看來,嘴角噙着若有若無的笑。

清辭的冷汗順着鬢角滑落,浸溼了耳後的珍珠。

她看見林婉卿正與太子的侍妾低語,眼角的餘光時不時飄向她,像在等待什麼。

絞痛越來越劇烈,像有無數把小刀在腹腔裏攪動。

清辭猛地站起身,卻被馮承宇按住肩膀:“沈清辭,你想失態嗎?” 他的指甲幾乎要掐進她的皮肉裏,“別忘了你父親還在天牢裏!”

珠簾後的太子輕輕放下酒杯,玉杯與桌面碰撞的脆響在喧鬧的宴會上格外清晰。

沈清辭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沖出宴會廳的。

她只記得蕭煜驚惶的眼神,蘇婉娘錯愕的表情,以及林婉卿嘴角那抹轉瞬即逝的笑意。

石板路被夜露打溼,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繡鞋滲進來。

她扶着宮牆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小腹的絞痛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回廊轉角的宮燈忽明忽暗,將她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像條瀕死的蛇。

“清辭!”

熟悉的聲音帶着急促的喘息自身後傳來。

蕭煜的玄色身影很快追上她,身上還帶着宮宴上的酒氣和龍涎香。

他伸手想扶她,卻被她下意識地避開 —— 後腰撞到牆角的刹那,疼得她眼前發黑。

“別碰我……” 清辭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冷汗已經浸透了中衣,“我沒事……”

蕭煜的眉頭擰成了疙瘩,他抓住她的手腕,指尖觸到的皮膚燙得驚人。

“你臉色這麼差,怎麼可能沒事?” 他的目光掃過她泛白的嘴唇,忽然想起什麼,“是不是吃了什麼東西?”

清辭的腦海裏閃過那碗燕窩,那杯甜酒,還有林婉卿躲閃的眼神。

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她幾乎窒息。

“我……” 她剛想說話,一陣更劇烈的絞痛襲來,雙腿一軟就往地上倒去。

蕭煜眼疾手快地接住她,手臂穿過膝彎將她打橫抱起。

清辭的臉頰貼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聽到他急促的心跳,像那年在破廟裏,他把她的腳揣進懷裏取暖時的悸動。

“蕭煜…… 放我下來……” 她掙扎着想從他懷裏掙脫,卻被他抱得更緊。

“別動!” 他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強硬,腳步卻放得極輕,“我帶你去太醫院。”

月光透過回廊的雕花窗櫺落在他臉上,清辭看見他下頜線繃得緊緊的,睫毛上沾着細碎的月光,像落了層霜。

這是他醉酒失態後,兩人第一次如此親近,可她卻只覺得難堪 —— 被他抱着穿過宮道,像件任人擺布的物件。

太醫院的藥味混着艾草香撲面而來時,沈清辭已經疼得意識模糊。

蕭煜一腳踹開虛掩的門,驚得正在整理藥材的太醫差點打翻藥罐。

“快!快看看她怎麼了!” 蕭煜把她放在鋪着白布的診床上,聲音裏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他的手指撫過她汗溼的額發,觸到的皮膚像火燒一樣燙。

太醫剛要搭脈,馮承宇就帶着侍衛闖了進來,腰間的佩刀撞在門框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七皇子!你這是做什麼?” 他的眼睛紅得嚇人,死死盯着蕭煜放在清辭額上的手,“請你放開我的未婚妻!”

蕭煜猛地回頭,眼底的紅血絲像蛛網般蔓延:“滾開!沒看到她快死了嗎?”

“她是我的人,用不着七皇子假好心!” 馮承宇伸手去拉清辭,卻被蕭煜一拳打翻在地。

“你的人?” 蕭煜的聲音冷得像冰,“若不是你逼她來參加這該死的宮宴,她會這樣嗎?” 他踹開撲上來的侍衛,玄色披風在混亂中掃落了案上的藥碾,銅制的碾輪在地上滾出很遠。

清辭在劇痛中睜開眼,看見蕭煜正背對着她與人廝打。

他的錦袍後背被劃開一道口子,露出裏面月白的中衣 —— 那是她去年親手繡了海棠花的那件,此刻卻沾着點點血跡。

“別打了……” 她想抬手阻止,卻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小腹的絞痛越來越頻繁,像有只無形的手在裏面翻攪,冷汗順着脖頸流進衣領,涼得她牙齒打顫。

太醫哆哆嗦嗦地診完脈,臉色蒼白地跪在地上:“殿下…… 沈小姐是中了…… 中了巴豆之毒,若是再晚些…… 怕是……”

蕭煜的動作猛地頓住。

他轉過身,目光像淬了火的刀,緩緩掃過門口的馮承宇,最終落在窗外那棵孤零零的海棠樹上 —— 那裏的陰影裏,正藏着一雙沾着泥土的繡鞋。

沈清辭醒來時,窗外的月亮已經西斜。太醫院的藥味裏混着淡淡的鬆木香,蕭煜正坐在床邊的矮凳上打盹,手裏還攥着塊沒擰幹的帕子,袖口沾着已經發黑的血跡。

她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的手正被他緊緊握着。

他的指腹帶着薄繭,摩挲着她腕間那道被蕭煜攥出來的紅痕,動作輕得像怕驚醒她。

小腹的疼痛已經減輕了許多,只剩下隱隱的墜感。

清辭想起太醫的話,想起林婉卿送的燕窩和酒,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疼得喘不過氣。

她輕輕抽回手,蕭煜立刻醒了。

他的眼睛裏布滿紅血絲,看到她醒了,瞬間亮起來,像燃着兩簇小火苗。

“你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喝水?”

清辭搖搖頭,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是林婉卿,對不對?”

蕭煜的動作僵住了。

他別開目光,拿起桌上的藥碗:“先把藥喝了。”

“告訴我!” 清辭抓住他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是不是她做的?”

月光從窗櫺照進來,落在蕭煜緊繃的側臉上。

他沉默了片刻,聲音低沉得像埋在土裏的石頭:“她已經承認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我已經教訓過她了。”

清辭想起去年在繡坊聽到的那些閒話,想起林婉卿看蕭煜時那毫不掩飾的傾慕,想起她鬢邊那枚太子賞賜的東珠。

原來那些看似無意的挑撥,早已是精心策劃的預謀。

“我要見她。”

清辭掀開被子,動作快得讓蕭煜來不及阻止,“現在就去。”

林婉卿的閨房裏還燃着安息香,煙絲在銅爐裏扭曲成怪異的形狀。

她正坐在鏡前卸釵環,看到闖進來的沈清辭,手裏的銀簪 “當啷” 一聲掉在妝台上。

“清辭妹妹?你怎麼來了?” 她的笑容有些慌亂,下意識地攏了攏衣袖 —— 那裏藏着塊淤青,是蕭煜昨夜踹她時留下的。

清辭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鏡中兩人的倒影。

曾經親密無間的兩張臉,如今卻隔着無法逾越的鴻溝,像被一道無形的牆劈開。

“爲什麼?” 清辭的聲音很輕,卻帶着冰碴,“我們不是最好的姐妹嗎?”

林婉卿猛地轉過身,眼眶通紅:“姐妹?你也配說姐妹?”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珠花隨着動作劇烈晃動,“從七歲那年你爬上海棠樹,蕭煜伸手接住你的時候起,你就沒把我當過姐妹!”

“你以爲我不知道嗎?他送你的那支木簪,刻的是海棠花;他給你的那半塊桂花糕,藏的是蜜餞;就連他醉酒喊的名字,都是你的清辭!”

林婉卿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珠順着指縫滴落在錦緞裙擺上,像綻開的紅梅,“憑什麼?憑什麼你想要什麼都能得到?”

清辭愣住了。

她從未想過,那些被她珍藏在心底的秘密,早已被林婉卿看得清清楚楚。

原來那些看似無意的玩笑,那些恰到好處的關心,全都是精心編織的僞裝。

“太子答應我,只要我幫他扳倒蕭煜,他就賜我郡主之位,讓我風風光光地嫁入皇家。”

林婉卿的笑容帶着瘋狂的快意,“沈清辭,你輸了。你和你那個死在天牢裏的爹一樣,都是失敗者!”

“啪” 的一聲脆響,清辭的巴掌落在林婉卿臉上。

兩人都愣住了,空氣裏彌漫着死寂的沉默,只有香爐裏的煙還在緩緩上升。

林婉卿捂着臉,眼淚終於掉了下來:“你打我?你竟然爲了蕭煜打我?”

她忽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就是嫉妒你!我嫉妒你生在將軍府,嫉妒蕭煜喜歡你,嫉妒所有人都圍着你轉!可那又怎樣?現在你爹死了,你成了罪臣之女,蕭煜自身難保,你什麼都沒有了!”

清辭看着她扭曲的臉,忽然覺得無比陌生。

那個曾經陪她在海棠樹下埋胭脂盒的女孩,那個說要永遠做她姐妹的女孩,已經被嫉妒和欲望吞噬得只剩下一具空殼。

“從今往後,你我恩斷義絕。”

清辭轉身往外走,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你好自爲之。”

門被關上的瞬間,林婉卿抓起妝台上的玉梳狠狠砸在地上。

梳齒斷裂的脆響裏,她聽見自己壓抑了多年的哭聲,像被困在牢籠裏的野獸,絕望而淒厲。

太子的書房裏,檀香在鎏金爐裏明明滅滅。

馮承宇站在案前,看着太子用銀籤挑起林婉卿的供詞,嘴角噙着若有若無的笑。

“這麼說,蕭煜昨夜在太醫院動手打了你?” 太子的指尖劃過供詞上的 “七皇子踹傷臣女” 字樣,眼底閃過一絲算計的光。

林婉卿跪在地上,半邊臉還腫着,聲音帶着哭腔:“求太子殿下爲臣女做主!蕭煜他目無王法,竟敢在太醫院動手傷人,還對沈清辭圖謀不軌……”

“圖謀不軌?” 太子放下銀籤,端起茶盞輕啜一口,“他和沈清辭本就有情,算不得圖謀不軌吧?”

馮承宇的拳頭猛地攥緊:“殿下!蕭煜這是公然挑釁皇家顏面,若是不嚴懲,恐難服衆!”

太子放下茶盞,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樹上:“馮都尉稍安勿躁。

蕭煜如今正是得勢的時候,單憑林小姐一面之詞,怕是動不了他。”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 若是有更確鑿的證據呢?”

林婉卿抬起頭,眼裏閃過一絲希冀:“殿下的意思是……”

“蕭煜不是在乎沈清辭嗎?” 太子的笑容冷得像冰,“那我們就再給他們加點料。”

他拿起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字,推到馮承宇面前,“按這個去辦,保證讓蕭煜萬劫不復。”

馮承宇看完紙上的字,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卻還是咬牙點頭:“臣遵旨。”

林婉卿看着兩人交換的眼神,忽然覺得脊背發涼。

她以爲自己投靠了靠山,卻不知早已成了別人棋盤上的棋子,隨時可以被舍棄。

香爐裏的煙卷成螺旋狀上升,像條纏繞的毒蛇,慢慢收緊了絞索。

蕭煜回到王府時,秦先生正在書房等他。

案上攤着張紙條,上面是太子府傳來的消息,墨跡未幹的字跡裏透着危險的氣息。

“殿下,太子已經拿到您在太醫院動手的證據,恐怕……” 秦先生的話沒說完,卻已經點明了危機。

蕭煜將沾着藥味的外袍扔在椅背上,玄色的衣料滑落時,露出後背那道還在滲血的傷口 —— 昨夜爲了護着清辭,被馮承宇的侍衛劃到的。

“我知道。”

他拿起紙條,指尖用力到發白,“他就是想找個由頭對付我。”

“那沈小姐那邊……”

“她沒事。”

蕭煜的聲音軟了下來,眼底閃過一絲疲憊,“太醫說只是受了些驚嚇,好好休養就行。”

他想起清辭抓着他手腕問 “是不是她做的” 時,眼裏的破碎和失望,心口就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秦先生嘆了口氣:“殿下,林婉卿既然已經投靠太子,將來必定會成爲禍患,不如……”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蕭煜猛地抬頭,眼神冷得像冰:“不行。”

他想起清辭小時候把林婉卿的珠花藏在海棠樹洞裏,只爲了讓她陪着自己放風箏,“她是清辭曾經的朋友。”

“可是殿下……”

“沒有可是。”

蕭煜打斷他,拿起案上的狼毫筆,在紙上寫下 “沈清辭” 三個字,筆尖的墨在紙上暈開,像滴落在雪地裏的血,“我不會讓清辭覺得,我和太子是一路人。”

窗外的風卷着落葉打在窗上,像誰在輕輕叩門。

蕭煜看着紙上的名字,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清辭拿着他教她寫的 “煜” 字,笑得眉眼彎彎的樣子。

那時的海棠花落在她發間,像撒了把粉色的星星。

他以爲自己能護着她避開所有風雨,卻沒想到,最鋒利的刀,往往藏在最親近的人手裏。

沈清辭坐在窗前,看着太醫院送過來的藥。碗裏的褐色藥汁泛着苦澀的光澤,像極了林婉卿眼底的嫉妒。

春桃站在身後,正小心翼翼地爲她梳理頭發,桃木梳齒穿過發絲的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麼。

“小姐,七皇子派人送了這個來。”

春桃把個小巧的錦盒放在桌上,盒子裏是枚新雕的木簪,簪頭刻着朵完整的海棠,比去年那支更精致,卻少了些什麼。

清辭拿起木簪,指尖撫過光滑的木紋。

她能想象出蕭煜刻簪時的樣子,眉頭緊鎖,眼神專注,就像那年在邊關,他爲她削木箭時一樣。

可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碎了。

就像她和林婉卿的姐妹情,就像她對蕭煜的信任,就像那支被踩碎的舊木簪,再也拼不回去了。

“扔了吧。” 清辭把木簪放回盒裏,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春桃愣住了:“小姐?”

“我說,扔了。”

清辭轉過身,看向窗外那棵孤零零的海棠樹,“從今天起,我和他,和所有人,都兩不相欠。”

風吹過光禿禿的樹枝,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清辭想起七歲那年,她和林婉卿在樹下埋的胭脂盒,忽然很想知道,那些被時光掩埋的秘密,是不是也像這藥汁一樣,早就變得苦澀不堪。

她拿起藥碗,一飲而盡。

苦澀的味道從舌尖蔓延到心底,像吞下了一把碎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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