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恐懼到了極致,反而是麻木。
我卡在牆洞裏,一半身子在這邊,一半身子在那邊。
前面是死氣沉沉的塑料假人,後面是索命的流浪漢。
那根尼龍繩像一條毒蛇,在半空中晃蕩。
我猛地縮回身子,不顧石膏板鋒利的邊緣劃破了腰側的皮膚。
痛感讓我清醒了幾分。
我連滾帶爬地退到房間角落,手裏死死攥着那把水果刀。
那只手縮回去了。
但這不代表他放棄了。
他在享受這個過程。
就像貓在吃掉老鼠前,總要玩弄一番。
他知道我跑不掉。
隔壁是假人,那其他房間呢?
中介嘴裏那些“早出晚歸、素質極高”的室友,是不是全是這種東西?
爲了營造滿租的假象,爲了騙像我這種剛畢業、沒錢又怕不安全的女生入局。
這簡直就是一個精心布置的狩獵場。
我必須驗證一下。
雖然驗證了也不能救命,但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我沖出房間。
客廳依然是一片死寂。
我不管不顧,直接沖到離我最近的C房間門口,用力擰動門把手。
鎖了。
我抬腳就踹。
這種廉價的木門根本經不起折騰。
幾腳下去,門鎖處裂開了縫。
我撞開門沖進去。
借着手機的手電筒光,我看到了同樣的場景。
空蕩蕩的房間,一張床,一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穿着西裝,戴着眼鏡,塑料臉上掛着永恒不變的微笑。
這是個男模。
D房間。
門沒鎖。
推開門,裏面更離譜。
床上躺着兩個“人”,一男一女,蓋着被子,露出兩顆塑料頭顱。
這就是所謂的“情侶租客”?
全是假的。
整個四室一廳,除了我,沒有第二個活人。
不,還有一個。
在頭頂。
我站在客廳中央,手裏舉着手電筒,光束掃過那一個個緊閉的房門。
這裏就像是一個詭異的蠟像館。
那一刻,我不覺得害怕了,只覺得惡心。
惡心得想吐。
這是把人當傻子騙啊。
爲了那每個月幾百塊的房租,他們造了這麼一個活死人墓。
“啪嗒”。
一滴液體落在了我面前的地板上。
我低頭一看。
是一滴渾濁的黃色液體,散發着刺鼻的尿騷味。
我慢慢抬起頭。
手電筒的光束照向客廳正上方的天花板。
那個檢修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徹底移開了。
一顆枯瘦如骷髏般的頭顱,正倒掛在那裏。
亂蓬蓬的頭發像雜草一樣垂下來,那雙渾濁發黃的眼睛,在強光下眯成了一條縫。
他咧開嘴,露出一口爛了一半的黑牙。
手裏拿着一個礦泉水瓶,正往下面滴着尿。
他在嘲笑我。
他在向他的領地宣告主權。
這就是一直住在我頭頂的“室友”。
我每天晚上聽到那些動靜,以爲是老鼠。
確實是老鼠。
一只巨大的人形碩鼠。
“下來啊!”
我沖着他吼了一嗓子,聲音嘶啞得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有本事你下來!躲在上面算什麼男人!”
我舉起手裏的水果刀,對着他揮舞。
那張枯瘦的臉抽動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挑釁他。
他縮回了頭。
緊接着,是一陣急促的爬行聲。
朝着我的房間方向去了。
我知道他要幹什麼。
那個透氣窗。
那是他最習慣的狩獵入口。
我不能回房間。
但我必須要利用那個房間。
我的腦子飛快地運轉,腎上腺素飆升。
既然他喜歡玩陰的,那我就陪他玩到底。
我沖進廚房。
這裏沒有煤氣,只有那種老式的電磁爐。
但我記得,廚房角落裏有一桶以前裝修剩下的油漆稀釋劑。
那是易燃物。
我一把抓過那個鐵桶,搖了搖,還有半桶。
夠了。
我拎着桶沖回自己的房間。
頭頂的透氣窗已經被推開了,那只枯瘦的手正準備伸下來。
看到我沖進來,那個動作停頓了一下。
大概是在想,這獵物怎麼還敢自投羅網?
我冷笑一聲,擰開鐵桶蓋子,對着透氣窗下面的床鋪,還有正下方的牆壁,猛地潑了過去。
刺鼻的化學氣味瞬間充斥了整個狹小的空間。
“你想下來是吧?那你下來啊!”
我掏出打火機。
“咔噠”。
火苗竄了起來。
透氣窗後的那雙眼睛猛地睜大了。
那是野獸對於火焰本能的恐懼。
他想縮回去。
但我沒給他機會。
我把打火機扔在了浸透了稀釋劑的床單上。
“呼——”
火焰瞬間騰起,像一條火龍,咆哮着卷向天花板。
那個透氣窗是個風口,火焰順着氣流直撲而上。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從天花板夾層裏傳了出來。
那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像是殺豬一樣。
我退後一步,看着火舌舔舐着透氣窗的邊緣。
但我知道,這還不夠。
這點火燒不死他,頂多燒傷他。
而且這老房子要是真燒起來,我也得陪葬。
我要的不是同歸於盡。
我要的是逼他下來。
逼他從那個屬於他的黑暗堡壘裏滾出來,到地面上,跟我決一死戰。
果然,頭頂傳來一陣瘋狂的撞擊聲和翻滾聲。
夾層裏全是煙和火,他待不住了。
“咚!”
走廊那邊傳來一聲巨響。
檢修口的板子被徹底踹飛了。
一團帶着火苗的黑影從上面掉了下來,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他落地了。
那是一個只有一米五左右的幹瘦男人,身上披着破爛的棉絮,頭發還在冒煙。
他一邊慘叫一邊在地上打滾,拍打着身上的火苗。
我握緊了水果刀,大步走出房間。
現在的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獵手。
他只是一條落水狗。
趁他病,要他命。
我沖過去,對着他的大腿狠狠扎了下去。
“噗嗤!”
刀鋒入肉的聲音。
他又是一聲慘叫,渾濁的眼睛裏終於露出了恐懼。
他想爬起來,但我一腳踹在他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上。
“這一刀,是替那個被你勒死的我捅的!”
我拔出刀,鮮血噴涌而出。
我想再補一刀。
但就在這時,大門突然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
“咔噠”。
門開了。
中介胖哥那個肥碩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手裏拿着一根棒球棍,氣喘籲籲,顯然是聽到動靜沖上來的。
但他看到眼前的場景時,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我想過他會來,但我沒想到他手裏拿着武器。
更沒想到的是,他看到地上滿身是血的流浪漢時,眼神裏沒有驚訝,只有......憤怒。
那是對自己財產受損的憤怒。
“媽的,廢物!”
他罵了一句,反手把門關上,並且再一次反鎖了。
他轉過身,那雙本來眯成一條縫的小眼睛,此刻瞪得溜圓,透着凶光。
“妹子,下手夠狠的啊。”
他掂了掂手裏的棒球棍,一步步向我逼近。
“這傻子雖然腦子不好使,但好歹給我看了半年的場子,幫我省了不少事。你把他廢了,我這生意以後怎麼做?”
他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損壞公物的小事。
但我聽懂了。
這流浪漢根本不是什麼非法入侵者。
他是中介養的一條狗。
專門用來嚇唬租客,逼退那些想退押金的人,甚至......處理一些不聽話的麻煩。
我握着還在滴血的刀,一步步後退。
前有狼,後有虎。
而且這只虎,比那只狼更壯,更狠,更難對付。
“別過來!我報警了!”我舉着刀喊道。
“報警?”胖哥嗤笑一聲,“這破地方信號屏蔽器我都裝了,你能報給誰?閻王爺嗎?”
怪不得電話打不通。
“本來不想動你的,誰讓你這麼多事呢。”
胖哥臉上的肉抖動了一下,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
“既然都知道了,那就留下來陪他們吧。反正這幾個假人我也看膩了,正好換個真的。”
他猛地揮起棒球棍,對着我的頭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