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咕嚕嚕......
水泡聲在絕對寂靜的洞穴深處回蕩,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那並非泉涌,更像是某種巨大生物在粘稠的黑暗中吞吐。每一次聲響,都伴隨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吸力,並非作用於身體,而是直接牽扯神魂。陳燼只覺得自己的意識仿佛變成了水中的浮萍,要被那聲音源頭強行吸攝過去。
更可怕的是那股氣息——與他身上的亡指標記同源,卻更加古老、更加深沉、更加飢餓。仿佛沉睡了萬古的饕餮,被某種東西驚醒,睜開了空洞的眼睛,投來了貪婪的一瞥。
陳燼渾身僵硬,剛剛因練習搬山式而凝聚起的一絲氣力瞬間潰散,冷汗瞬間浸透後背。他死死盯着那片連青銅碑壁青輝都無法穿透的濃稠黑暗,心髒狂跳,幾乎要炸開胸膛。
石鋒的反應比他更加劇烈。這向來冷漠深沉的老兵,此刻竟如臨大敵般猛地向後撤了一步,手中木拐橫在身前,渾濁的眼睛裏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警惕和忌憚。他甚至無意識地微微側身,將半邊身體藏在了那面巨大的青銅碑壁投下的陰影裏,仿佛在躲避着什麼。
閉眼,斂息,守住心神。別讓它看到你。石鋒的聲音壓得極低,帶着一種近乎緊張的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陳燼猛地閉上雙眼,拼命收斂自身氣息,甚至連青銅右臂的烏光都強行壓制下去,將識海縮成一團,緊緊守護着那一點清明。懷中骨笛傳來持續的微弱暖意,成了他在這種神魂拉扯中唯一的錨點。
那咕嚕嚕的水泡聲持續了十幾息,每一次響起,都讓陳燼的神魂一陣搖曳,仿佛隨時會脫體而出。黑暗深處那飢餓的凝視感,如同冰冷的觸手,在他身上反復掃過,尤其是在他那只青銅右臂和懷中的骨笛位置,停留得格外久。
終於,那可怕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最終消失。那股恐怖的吸力和飢餓的凝視感,也如同潮水般退去,縮回了黑暗最深處。
洞穴重新恢復了那種沉重的死寂,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但陳燼和石鋒都知道,那不是。
陳燼緩緩睜開眼,大口喘息,臉色蒼白如紙,後背已被冷汗徹底浸透。他看向石鋒,發現對方依舊保持着高度戒備的姿態,目光死死鎖定黑暗,絲毫沒有放鬆。
石前輩......那到底是什麼。陳燼的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
石鋒沒有立刻回答,他又靜靜等待了許久,直到確認那東西真的再次沉寂下去,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緊繃的身體略微放鬆,但眼神依舊凝重。
一個......鄰居。石鋒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着一種難以形容的復雜情緒,忌憚、厭惡,甚至還有一絲悲哀。一個被這鎮獄碑壓了不知道多少年,卻怎麼也死不透的老怪物。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你可以叫它噬靈。它以殘魂、怨念、死氣爲食,尤其喜歡帶有強烈執念和活氣的新鮮魂魄。他的目光掃過陳燼,你身上的亡指標記,還有你剛才引動碑文青光時泄露的那點活人氣息,把它給驚動了。
陳燼心中寒意更甚。它會出來。
出來。石鋒嗤笑一聲,用木拐敲了敲地面。有這鎮獄碑在,它本體出不來。但它剛才那呼吸,你感受到了吧。若是被它盯上,隔空吸走你的魂魄,也不是不可能。
他瞥了一眼陳燼蒼白的面孔,冷冷道。現在知道怕了。亡指標記招來的,可不止是外面的小麻煩。這死人坑底下,這種鬼東西,不止一個。你這身味,就是它們眼裏最美味的餌料。
陳燼默然,巨大的壓力如同山嶽般壓下。前有仙門追捕,身有凶兵反噬,如今又被這坑底的恐怖存在盯上,真正是十死無生的絕境。
不過。石鋒話鋒一轉,目光再次落回那面青銅巨壁。福禍相依。這噬靈的存在,對你來說,也是個機會。
機會,陳燼茫然。
它的呼吸,蘊含着一絲最精純的太陰煞力,對淬煉神魂、磨礪意志有奇效——當然,前提是你能扛住不被它吸走。石鋒指了指青銅碑壁。而且,有它在外面虎視眈眈,你修煉這鎮獄碑基時,才會更加拼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