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
一股冷風夾雜着走廊裏的喧囂瞬間涌入。
陸戰高大的身軀堵在門口,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他依舊赤着上身,手裏漫不經心地把玩着那把剛剛開鎖的鑰匙。
面對門外烏壓壓的人群,他臉上沒有絲毫慌亂。
只有被打擾後的極度不耐煩。
“吵什麼?”
這一聲,不大,卻透着一股子森然的寒意。
原本沸騰的走廊,瞬間像被按了暫停鍵。
剛才還叫囂得最歡的趙桂花,看到陸戰那張冷得像閻王的臉,嚇得脖子一縮。
這當兵的,氣場太嚇人了。
尤其是那身還在滴水的腱子肉,看着就能一拳打死一頭牛。
“那個……陸團長啊……”
保衛科長擦了擦額頭的汗,硬着頭皮上前。
“這位女同志說,她家兒媳婦跑到您屋裏來了。”
“我們也是例行公事,您別見怪。”
陸戰冷冷地瞥了一眼躲在保衛科長身後的趙桂花。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坨垃圾。
“兒媳婦?”
他嗤笑一聲,聲音裏帶着濃濃的嘲諷。
“我這屋裏,除了蚊子是母的,連只耗子都是公的。”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不正經了?”
趙桂花被他看得頭皮發麻,但一想到那三百塊彩禮,貪婪又戰勝了恐懼。
她壯着膽子探出頭,指着屋內喊道:
“我親眼看見那死丫頭翻牆進來的!還看見她進了這棟樓!”
“這樓裏就你這一間亮着燈,她不在你這兒能在哪兒?”
“肯定是你把她藏起來了!我都聞見她身上的窮酸味了!”
說着,她就要往屋裏沖。
“讓我進去搜!要是搜出來,我看你這團長還怎麼當!”
周圍的鄰居也都伸長了脖子往裏看。
這年頭,這種桃色新聞最能刺激人的神經。
陸戰沒有動。
他只是微微側身,讓開了一條縫。
就在趙桂花以爲他心虛了,興奮地想要擠進去的時候。
“砰!”
一只穿着軍靴的腳,重重地踹在了門框上。
距離趙桂花的鼻子,只有不到一厘米。
木屑飛濺。
趙桂花嚇得慘叫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臉都白了。
“搜?”
陸戰收回腳,漫不經心地拍了拍褲腿上的灰。
目光如刀,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這是軍事管理區,我的宿舍存有機密文件。”
“誰給你的狗膽,敢搜現役軍官的宿舍?”
“是不是還要把我的槍也搜走啊?”
這頂大帽子扣下來,誰接得住?
保衛科長的臉瞬間就綠了。
機密文件?
這要是丟了,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大事!
“誤會!都是誤會!”
保衛科長連忙去拉地上的趙桂花,恨不得把這潑婦的嘴縫上。
“這位大嫂,你肯定是看花眼了!”
“陸團長是什麼人?那是戰鬥英雄!怎麼可能幹這種事!”
“趕緊走!別在這兒搗亂!”
趙桂花不甘心啊。
那可是三百塊錢!
煮熟的鴨子飛了,比割她的肉還疼。
她在地上撒潑打滾,哭天搶地:
“沒天理啦!當兵的欺負老百姓啦!”
“明明就在裏面!我都聽見動靜了!”
“你們官官相護!我要去告你們!”
陸戰看着這一幕,眼底的厭惡幾乎要溢出來。
他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裏。
“既然你說聽見動靜了。”
“那就讓軍犬隊過來。”
“讓軍犬聞聞,這屋裏到底有沒有你說的那個人。”
“如果沒有。”
陸戰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盯着趙桂花,語氣森然。
“造謠污蔑現役軍官,破壞軍婚,擾亂軍事禁區。”
“這三條罪名,夠不夠讓你在牢裏蹲到死?”
這年頭,破壞軍婚可是重罪。
趙桂花雖然沒文化,但也知道坐牢的可怕。
尤其是被陸戰那雙殺氣騰騰的眼睛盯着,她感覺自己已經被槍斃了一百回了。
“我……我可能看錯了……”
她哆哆嗦嗦地爬起來,連滾帶爬地往樓下跑。
“我不找了!我不找了!”
一場鬧劇,在陸戰絕對的武力威懾下,草草收場。
保衛科長賠着笑臉道了幾句歉,也趕緊帶着人撤了。
走廊裏重新恢復了安靜。
陸戰站在門口,聽着腳步聲徹底消失,才轉身關上門。
落鎖。
他靠在門板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背上的傷口因爲剛才的動作裂開了,血水滲了出來。
但他顧不上這些。
他大步走到床邊,一腳踢開了地上的軍大衣。
床底下的蘇曼正蜷縮成一團,像只受到驚嚇的小鵪鶉。
聽到動靜,她抬起頭。
正好對上陸戰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出來。”
陸戰冷冷地說道。
蘇曼手腳並用地爬出來,因爲腿麻,差點又摔倒。
她還沒站穩,就被陸戰一把拎着領子提了起來。
像是拎一只小貓。
“潑婦趕走了。”
陸戰把她扔在椅子上,自己拉過另一把椅子坐下,兩條長腿隨意地伸展着。
此時的他,卸下了剛才對外的那種冷硬僞裝,顯露出一絲疲憊和慵懶。
但眼中的審視意味卻更濃了。
“現在,該你履行承諾了。”
他指了指自己肋下的傷口。
“治不好,我就把你從窗戶扔下去。”
蘇曼看着那個還在滲血的傷口,心裏並沒有多少把握。
但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這一關過了,她才能在這個吃人的年代真正站穩腳跟。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內心的恐懼。
目光在房間裏掃視了一圈,最後定格在桌上的那個搪瓷缸子上。
“有酒嗎?”
她問。
陸戰挑眉,從床頭櫃裏摸出一瓶二鍋頭,重重地頓在桌上。
“最好別耍花樣。”
蘇曼拿起酒瓶,咬開瓶蓋,仰頭猛灌了一口。
辛辣的液體順着喉嚨燒下去,讓她的身體終於回暖了一些。
她把剩下的酒淋在陸戰的傷口上,又淋在自己剛才偷偷藏在袖子裏的那塊瓷片上。
那是她重生時唯一的武器。
現在,成了她的手術刀。
“忍着點。”
蘇曼握緊瓷片,眼神變得專注而冷靜。
前世雖然沒當過醫生,但在那個吃人的婆家,爲了活命,她學會了給牲口治病,也學會了給自己處理傷口。
這毒在表層還好,要是真入了骨,神仙也難救。
她賭這毒還沒走深。
“可能會有點疼。”
話音未落,她手起刀落。
鋒利的瓷片精準地劃開了那道結痂的傷口。
黑血瞬間涌出。
陸戰悶哼一聲,額頭上青筋暴起,但身體卻紋絲不動。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這個女人。
剛才還是一副柔弱可欺的小白花模樣,此刻動起手來,卻狠辣果決得像個老手。
這種反差,讓他心裏升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
有點意思。
黑血流盡,流出了鮮紅的血液。
蘇曼鬆了一口氣。
賭贏了。
毒素果然還停留在皮肉層。
她撕下自己的衣擺,熟練地給他包扎好傷口。
做完這一切,她整個人像是被抽幹了力氣,癱軟在椅子上。
“好了。”
她虛弱地笑了笑,臉色蒼白如紙,卻帶着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首長,您的命保住了。”
“那我的命呢?”
陸戰看着她,目光在她染血的手指和倔強的臉上停留了許久。
房間裏很安靜。
只有窗外的雨聲還在淅淅瀝瀝。
良久。
陸戰拿起桌上的煙盒,抖出一根煙叼在嘴裏,卻沒有點燃。
“明天一早,去後勤部報到。”
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食堂缺個打雜的。”
蘇曼猛地抬頭,眼中迸發出巨大的驚喜。
留下來了!
雖然只是個打雜的,但這可是軍區大院!
只要進了這裏,趙桂花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來抓人。
“謝謝首長!”
蘇曼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
陸戰沒有理會她的道謝,只是煩躁地揮了揮手。
“去洗洗。”
“髒死了。”
“今晚睡地上。”
說完,他直接翻身上床,背對着蘇曼,不再說話。
蘇曼看着那個寬闊的背影,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真心的笑容。
這一世。
她的命運,終於握在了自己手裏。
但這只是個開始。
她知道,趙桂花絕不會善罷甘休。
而這個看似冷酷的男人,將會是她在這個年代最大的靠山。
只要抱緊這條大腿,誰也別想再欺負她!
蘇曼抱着那件帶着他體溫的軍大衣,蜷縮在地板上。
聽着窗外的雨聲,她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然而。
她不知道的是。
黑暗中,床上的陸戰並沒有睡着。
他摸了摸肋下包扎得整整齊齊的傷口,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這只闖進來的小野貓。
爪子還挺利。
以後這大院裏的日子,怕是不會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