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大宅的深夜，與巴黎的白晝，在同一個微信群裏被死寂連接。
顧言發出的那幾行字，宛如投入平靜湖面的一塊巨石，沒有激起浪花，卻讓整個水面都凝固了。
群裏有四十多個人。
顧家的旁支、姻親，平日裏最喜歡在群裏分享養生鏈接和炫耀自家小輩的叔伯嬸母們，此刻無一人出聲。
手機屏幕的光，映在林晚的臉上，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還沒平復。
她看着顧言，他已經將手機還給了她，神態自若地解開襯衫袖扣，挽到小臂，露出了線條分明的手腕。
仿佛他剛才做的，只是隨手分享了一張巴黎的風景照。
終於，群裏有了動靜。
第一個跳出來的，是顧言的三叔，顧明父親的親弟弟。
“顧言！你這是什麼意思！”
“大半夜的不睡覺，在群裏胡說八道些什麼！”
“什麼商業間諜，什麼丟人現眼，你堂兄在海外辛辛苦苦拓展業務，你不幫忙就算了，還在這裏含沙射影！”
一連串的質問，充滿了長輩式的怒火與蠻不講理。
林晚的心提了起來。
她下意識地看向顧言，卻發現他連眉梢都沒動一下。
他只是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後才慢條斯理地拿起自己的手機，開始打字。
他的手指修長，敲擊屏幕的動作不疾不徐，帶着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
“三叔，您別激動。”
“我只是遇到一件蹊蹺事，恰好堂兄在海外，所以向他請教一下。”
“畢竟顧家的名譽最重要，萬一堂兄的團隊裏混進了什麼不懂規矩的人，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去對付競爭對手，那才是真的丟了顧家的臉。”
“您說對嗎？”
他的回復，字字句句都占着一個“理”字，姿態放得很低，卻把三叔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
甚至反將一軍，把“維護顧家名譽”的帽子扣了上去。
三叔果然被噎住了。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
“你……你少在這裏陰陽怪氣！顧明的人，都是專業的商業精英，不可能做這種事！”
顧言沒有再回復。
因爲他的目的已經達到。
他不是要跟三叔爭辯，他只是要讓群裏所有的人都看到。
看到顧明的手段。
看到他顧言的態度。
沉默，是最好的武器。
群裏的死寂，比剛才更甚。所有裝睡的人，都將這場交鋒看得一清二楚。
三叔的惱羞成怒，恰好印證了顧言的猜測。
就在這時，顧言的私人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他的特助，秦放。
顧言接起電話，按了免提。
“顧總。”
秦放的聲線裏透着一股壓抑不住的焦急。
“出事了。從半小時前開始，有一股不明的大量資金，在惡意做空我們旗下‘顧氏新能源’的股票。”
“股價已經下跌了七個點，對方來勢洶洶，擺明了是想把我們打穿。”
空氣瞬間緊繃。
林晚雖然不懂股票，但“惡意做空”、“股價下跌七個點”這些詞，她還是聽得懂的。
她看着顧言，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麼多餘的波動，只是眼底深處，那片冷然的湖面，終於泛起了一絲漣漪。
“是顧明。”
顧言直接給出了結論。
“巴黎這張照片，只是一個煙霧彈，爲了擾亂我的心神，讓我和晚晚產生矛盾。”
“他真正的殺招，在這裏。”
“在我們所有人把注意力都放在那張愚蠢的照片上時，他在資本市場，對我們發起了圍剿。”
顧言的分析，讓林晚一陣心悸。
她現在才明白，那個圈套真正的毒辣之處。
如果她真的跟顧言大吵大鬧，如果顧言陷入慌亂的辯解，那麼此刻，他根本無法冷靜地應對這場真正的危機。
環環相扣，其心可誅。
“顧總，現在怎麼辦？對方的資金量很大，而且有好幾個海外賬戶同時在操作，我們追蹤起來很困難。”
秦放的匯報讓壓力透過聽筒傳遞過來。
“而且……而且顧明剛剛在自己的社交媒體上，發布了一張在華爾街某投行總部門口的照片，配文是‘一個新的開始’。”
“現在很多財經媒體都在捕風捉影，散布我們顧氏集團內部不和，您跟顧明即將分家的謠言。”
“這進一步加劇了市場的恐慌情緒，拋售還在繼續。”
消息一個比一個壞。
這就是一場策劃周密的資本閃電戰。
輿論造勢，配合資本絞殺，雙管齊下。
顧言掛斷了電話。
整個套房裏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
落地窗外，是巴黎溫柔的夜色，塞納河上的遊船燈火璀璨，宛如流動的星河。
可房間內的氣氛，卻凝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林晚看着顧言。
他站在那裏，沉默不語，周身的氣場卻在悄然發生變化。
不再是蜜月期間的溫和與慵懶，一種銳利而危險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那是在商場上拼殺多年，浸入骨血的鐵與火的味道。
林晚走到他身邊。
她沒有問“我們會不會有事”，也沒有說“你快想想辦法”。
她只是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他放在身側的手。
他的手有些涼。
“顧言。”
林晚開口，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
“我相信你。”
這四個字，不是安慰，不是鼓勵。
是一種全然的、不問緣由的交付。
顧言的身體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
他緩緩轉過頭，看着林晚。
她的眼睛在微光中，清澈而明亮，裏面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與恐慌，只有純粹的信任。
那一瞬間，某種枷鎖被打開了。
周遭嘈雜的壓力，市場的恐慌，顧明的陰謀，似乎都在這一刻退去。
顧言的腦海中，前所未有地清明。
那些紛亂的K線圖，龐雜的資金流數據，在這一刻，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重新排列組合。
【在林晚的信任和支持下，獲得‘資本操控’臨時增益】
【能力激活：精準識別敵方資金漏洞】
顧言沒有說話，他反手握住林晚的手，緊了緊，然後鬆開。
他轉身大步走向書桌，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屏幕亮起，紅綠交錯的線條瞬間占滿了整個界面。
“秦放。”
他戴上藍牙耳機，再次撥通了電話。
“聽我指令。”
他的聲線平靜，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查一下賬戶尾號是778的那個席位，背後是羅斯柴爾德家族的一個旁支基金，他們跟顧明籤了對賭協議，只負責抬高，不會砸盤。不用管他。”
“真正的主力，是來自巴拿馬的那幾筆匿名資金。你現在，立刻，把我們手裏‘顧氏新能源’百分之五的股份，拆分成五十筆，全部掛在跌停板上。”
秦放在那頭倒吸一口冷氣。
“顧總！這……這會直接把股價砸穿的！市場會徹底崩盤的！”
“執行。”
顧言只說了兩個字。
林晚站在他身後，看着電腦屏幕上那根綠色的線，在顧言的指令下達後，斷崖式地向下跌去。
她的心也跟着那根線，狠狠地墜落。
但她沒有出聲。
她選擇相信他。
“他們吃掉了。”
秦放的聲線裏帶着顫抖。
“顧總，他們把我們拋出去的都吃掉了！他們以爲我們撐不住了，要清倉離場！”
“很好。”
顧言的指尖在鍵盤上飛速敲擊着，一個個復雜的指令被輸入。
“現在，通知我們所有的盟友，華盛、黑石、高盛那邊，所有資金，立刻進場。”
“目標，顧明通過杠杆質押在德意志銀行的那筆資金。”
“給我用三倍的量，把他給我打爆！”
“他貪婪地吃掉我們拋出的誘餌，現在，他的資金鏈已經到了最脆弱的臨界點。”
“就是現在！”
顧言的最後一個字落下。
電腦屏幕上，一根刺目的紅色巨柱，拔地而起。
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姿態，瞬間貫穿了整個下跌曲線。
暴力。
極致的暴力美學。
林晚甚至能想象出，在世界的另一端，無數交易員的哀嚎，和顧明那張錯愕、不敢置信的臉。
這場資本的圍剿與反圍剿，在短短十幾分鍾內，勝負已分。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隨後，爆發出秦放壓抑着狂喜的叫喊。
“贏了！顧總！我們贏了！”
“對方的杠杆被我們打穿，強制平倉了！所有的空單，全部被我們吞了回來！”
“初步估算，顧明這次，至少損失了三十億！”
顧言緩緩靠在椅背上。
他摘下耳機，合上了筆記本電腦。
房間裏再次恢復了安靜。
窗外的夜色依舊溫柔。
仿佛剛才那場不見硝煙的戰爭，只是一場幻覺。
顧言轉過椅子，看向一直站在他身後的林晚。
“結束了。”
他輕聲說。
林晚走上前，蹲下身，與他平視。
她看着這個男人，這個在十幾分鍾前，還跟她討論着蜜月行程的男人。
轉眼間，他便在千裏之外，調動着百億資金，完成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絕地反殺。
她對他的認知，在這一刻，被徹底顛覆，又被重新構建。
強大，冷靜，運籌帷幄。
“顧言。”
林晚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頰。
“你剛才，好帥。”
顧言愣了一下，隨即，他低低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裏，帶着一絲戰爭結束後的疲憊，也帶着一絲前所未有的放鬆。
他握住林晚的手，放在自己唇邊，輕輕吻了一下。
此時，他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是秦放發來的一條信息。
“顧總，有個新情況。我們在追蹤顧明資金流的時候，發現有一股資金非常頑固，不屬於他任何一個已知的賬戶。我們動用了一些關系才查到，那筆錢來自一個叫‘陳霄’的人。”
“資料顯示，這個陳霄，是顧明在哈佛商學院的同學，也是他口中，一個很多年沒聯系的‘老朋友’。”
與此同時，國內顧家大宅。
一片寂靜的家族群裏，顧家的老管家，突然發出了一條消息。
“各位，老爺子剛才突然胸悶，醫生已經過來了。”
【2500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