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羅平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徐家或許真的有問題,那位“鐵頭功”修士也未真的哄騙自己,對自己告誡也是出於好意,不想讓他兩蹚進徐家這一灘渾水中。
體修者大多都心思耿直。
“師傅,你說徐家小姐說不讓晚上出門是什麼意思?”。
羅平笑着回應,“也許只是好意提醒罷了,畢竟徐家最近可不太平。”
“可我總覺得不對勁。”張元繼續問道。
羅平笑容收斂,嚴肅起來,他怎麼可能覺察不出不對勁,這徐家白日時尚好,一到晚上卻覺得有些陰森古怪,偌大個徐府晚上一丁點聲音也沒有,氛圍很是詭異。
不過在羅平看來,這些也都不是事,雖然不明白怎麼回事,但他自有一力破萬法之道。
“你去把門開開看看。”羅平指着門口吩咐道。
張元推開門一看,立刻嚇的跳腳。
“哎呀,這,這……”
只見一股青灰色寒霧貼着石階漫出,早已遍布了整個庭院,所過之處彷佛吞噬了所有活物,門楣前掛着的兩盞長明燈幽綠如鬼眼,照見瓦當上貼着的半截符籙。
張元急忙又把門關上,生怕這股青灰色寒霧進入房內。
“師傅,這,這……這是?”張元冷汗都落下來了。
“別慌,它既然不進門,就沒有什麼危險,再說了,爲師都在這裏,怕什麼。”
羅平稍稍安撫一下張元,至於這寒霧是什麼,他也拿不準,不過確實算不上危險,只是旁門左道罷了。
“好了,待在這裏別動,替爲師護法。”羅平淡淡的說道。
片刻間,羅平天靈處一道半透明虛影如抽絲剝繭,緩緩浮起,這虛影眉眼與肉身無異,唯周身纏繞星芒般的靈絡,閉住炁海內一縷先天之炁,手持紫府靈修之劍,沖天而起。
修行高深者元神出竅,神遊方外。
元神出竅風險不小,不過眼下徐家並無威脅,羅平藝高人膽大,索性爲之。
羅平陽神隱匿了身形,居於徐府正中,立於天地之間,與天地炁息相合,神庭猛然震顫,神識掃過徐家,青磚地面滲出的青灰色寒霧,如活物般蜿蜒遊走,青磚地脈下暗藏九曲靈紋,檐下燃着幽綠火光,竟勾勒出一座覆蓋全府的大陣,難以出入。
“這陣法……”羅平遲疑念道。
這陣法確實有些古怪,雖是陣法,卻又不拘天地靈氣爲之所用。
邪氣十足,又像……像是鬼陣。
羅平不假思索的輕揮靈虛之劍,引得一縷細小天雷擊中陣法一角,只聽轟隆一聲,陣法難以抵擋,青磚地面滲出的青灰色寒霧迅速退散。
這又一次印證了羅平的想法。
這就是一座有點詭異但也不成氣候的鬼陣而已,適才他只是試了試,若引得九天玄雷,這陣法只會頃刻間化爲烏有。
片刻間,陣源運轉,這陣法又恢復如初。
羅平心中已有定數,正準備陽神歸位,突然卻見一團黑霧裹着一個人形,向陣外飛去,速度飛快。
羅平隱匿身形,藏靈虛於天地之中,緊跟了上去。
那團黑霧裹着的人形氣勢不減,直至徐家府外某處宅院。
直接一腳踹開院門。
破口大罵道:“你們這群王八蛋!”
宅院內飛出數人將黑霧團團圍住,爲首的人指示人又將院門關住,手心托起數塊靈石,捏一道道法,迅速布下一層防止神識窺探及其他異術查探的陣法。
貿然探視只怕會打草驚蛇。
院內的事已無法得知,羅平稍等片刻不見響動,無奈只能返回。
房間內,羅平陽神虛體泛起漣漪,與肉身緩緩相合,猛然睜眼,瞳孔裏有尚未散盡的星輝,片刻後方才散去。
張元沏上一壺茶,給羅平倒上一杯,慢慢聽羅平講解。
“這個陣法……確實有些古怪,不似尋常陣法,不過威力倒也尋常,庭院裏的異象,也與這陣法有關,這陣法籠罩徐府周遭,陣法邊界尋常人不得出入,陣法內也有點危險,你尚未修行,出入小心一些。”
張元點頭示意。
羅平繼續說道:“我察覺這陣法不對勁,故意引雷法試探,果然不出我所料,這陣法是個鬼怪之陣,怪不得白天一點動靜也沒有。就在我準備回來的時候,有人偷偷溜出去了,那人輕門熟路,對陣法很是了解,之後到了一處宅院,應該是去尋仇去了,張口便是一句‘你們這群王八蛋!’”
“那聲音我聽得清楚。”羅平輕抿一口茶,“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張元如漿糊似的聽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回過頭一想,立馬驚詫。
“是徐家小姐?徐家小姐竟然是鬼修。”
也難怪,雖說偌大的徐家,可能在徐府布下大陣,能隨便出入,聽聞是個女聲,自然想到了那位徐家小姐。
四洲三千世界雖然說各類修士都有,可說起鬼修之輩,總有些詭異和抵觸。
羅平搖搖頭,“也說不定,畢竟也未真的見着。”
張元眼珠子一轉,突然說道:“師傅,你說你回來時,那女子還未回來。既然如此,我們去堵她,不就知道她是誰了。”
“倒也不是不行。”羅平輕笑了起來,“只不過……你不怕外面庭院的鬼霧了?”
張元訕訕笑道:“不是有師傅你呢嘛。”
“油嘴滑舌……拿着。”
羅平隨即從儲物戒中拿出常用佩劍,劍長三尺六寸五分,暗合周天星數,劍鞘刻有龍鱗,刃口隱約有青鸞紋路,鬼斧神工之作。
“此劍名爲九霄,你先拿着,能保你無恙。”
張元好奇地瞪大眼睛,他接過劍的瞬間,就能感受到九霄劍在輕輕顫抖,但也不是那種抗拒般地猛然震顫,就好像是在跟他打招呼一樣。
劍身浮現熾白靈犀,遊走在劍身和張元手臂之間,張元骨骼發出玉磬般的清響,恰有一瞬間醍醐灌頂的感覺。
被迷住的張元想要拔劍看看,卻發現怎麼也拔不開。
“毛頭小子,就憑你也想拔開九霄。”羅平嗤笑一聲,旋即又問道:“現在想要修行了?”
哪知張元也只是被迷了片刻心神,聽羅平問起,立馬換了一副顏色,吊喪着眼,搖了搖頭。
還真是奇了怪了。
羅平暗暗心想,莫非這小子真是道心破損了?
搖了搖頭,先不管這些,羅平帶着張元悄悄出了門,庭院的鬼霧遇到兩人自行退散,不敢有半點招惹。
隱了氣息,按照記憶中的路線,羅平帶着張元朝着那黑霧人出陣的方向摸過去。
可還未到那處陣法邊緣,羅平和張元就停下了腳步。
只怪那閣樓太耀眼!
在這不知名地方有着一處兩層閣樓,別處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此處閣樓亮着燈。
閣樓的菱花窗櫺外,夜色濃得似硯中未磨的宿墨,越映襯得閣樓裏光芒如晝。
屋內燭火搖曳,將屋內人的影子釘在斑駁牆上。
那人在舞劍。
不,不能說是在舞劍,更像是在……廝殺。
劍招大開大合,砍的閣樓內伶仃作響,屋內那人也不管,只是一味地砍殺。奇怪的是,閣樓內響動聲不小,但周遭卻沒一人出門查看。
不知是劍嘯還是夜風,腐朽的檁條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莫不是閣樓內燈光映照的身影就只有一人,還真當閣樓內有一場廝殺。
莫非不是人?
是鬼?
揮劍毫無顧忌,真如一幅活過來的《鍾馗捉鬼圖》。
“兩位看的可好……”
幽然、冷寂的聲音從身後暗處傳來,一道身形也從暗處中走出來。
是今日宴會上見過的黑袍人。
羅平點點頭:“如此良辰美景,還有人舞劍助興,不錯,不錯。”
張元抬頭看看天,看看地,從表情上看,對“良辰美景”幾個字並不認同。
黑袍人嘎嘎一笑,默不作聲,站在遠處等候。
羅平也不去管他,就好似沒這人一樣。
這一切的前提,都源自強大的實力。
“裏面這人是?”羅平問道。
“是徐家家主。”
“徐家家主不是病重嗎,怎麼現在看來生龍活虎的。”
“可能是今晚興致好……”
羅平和黑袍人一問一答,回答還算恭敬,黑袍人好似被羅平氣勢壓住了,又好似他投鼠忌器不願招惹是非。
忽然之間,閣樓內劍光閃過,挑破凝滯的空氣,銀燭落地,刃口吞沒了本就不多的燈光,閣樓內逐漸平息了下來。
徐家小姐徐令晞和家族長老也從黑霧中走出來。
還沒和他人招呼一聲,徐令晞先囑咐家族長老去收拾閣樓內的殘局,叮囑莫要打擾家主,要將一切都恢復原樣,不能讓人看出有一點不對的地方。
剛才徐家家主霍霍一通,現在又要原封不動地復原?
這裏面究竟有什麼問題?
老家主半夜“捉鬼”是爲何?
這徐家真是透着一股古怪。
“還請羅真人忘了此事……在家父面前,或家父問起時,不要提及此事。”
等吩咐好了後續事宜,徐家小姐徐令晞才來羅平面前,卻並沒有向羅平質問爲什麼明明提醒了半夜不要出門,結果你們還是出門了之類的問題,似乎也知道問了也沒有用。
“徐小姐何不將此事原委告知我,說不定我能替你解決呢!”羅平也未答應,反而反問道。
徐令晞不由地遲疑,又搖了搖頭,臉上流露出一股難言之隱。
“多謝好意!”徐令晞做了一福,未強求羅平同意,已帶着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