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那小賤人敢去花錢,就讓她當着所有人的面,下不來台!”
張翠花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釘子,陰冷而惡毒。
陳大強聽懂了她的意思,臉上露出了獰笑。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林婉在全鎮人面前被羞辱得抬不起頭的樣子。
幾天後,林婉確實準備去一趟鎮上的供銷社。手裏的錢漸漸多了起來,她和謝野卻還是穿着打補丁的舊衣服,這不僅不方便,也容易引人懷疑。更重要的是,她需要買些新布料,給自己和謝野,還有日漸康復的謝爺爺做幾身體面的衣服。這既是改善生活,也是爲以後進城談生意做準備。
這天一早,林婉揣上五十塊錢,坐着村裏的牛車去了鎮上。她走進供銷社,迎面就感受到了一股國營單位特有的氣氛。幾個穿着藍布工作服的售貨員正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天,對進來的顧客愛答不理。
林婉也不在意,徑直走到了賣布料的櫃台。櫃台裏,一個年輕的女人正百無聊賴地用指甲修着眉毛,看到林婉走過來,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這人林婉認識,正是她那個尖酸刻薄的小姑子,陳燕。
陳燕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新做的粉色碎花襯衫,自以爲時髦得不得了。她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林婉,看到她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褂子和腳上那雙磨破了邊的布鞋,嘴角立刻撇出鄙夷的弧度。
“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我那‘能幹’的前嫂子嗎?”陳燕陰陽怪氣地開口了,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的人都聽見,“怎麼着,不在村西頭伺候你那野男人,跑供銷社來幹什麼?也是,總穿死人的衣服也不吉利,是該換換了。不過就你這窮酸樣,買得起嗎?別看了,那邊有處理的碎布頭,兩毛錢一斤,夠你回去打幾個補丁了。”
她的話引來了周圍一陣低低的竊笑聲。幾個售貨員同事也朝這邊看來,眼神裏滿是看好戲的輕蔑。在這個年代,供銷社的售貨員可是個體面的工作,她們天生就有一種城裏人的優越感,最看不起的就是林婉這種穿着土氣的農村婦女。
面對陳燕的羞辱,林婉臉上沒有絲毫怒氣,反而平靜地笑了笑。她知道,陳燕今天就是張翠花派來找茬的。既然她們想看戲,那自己就好好地給她們演一出。
“我是來買布的。”林婉的聲音清清淡淡,仿佛沒聽出陳燕話裏的惡意,“把那匹‘的確良’拿出來我看看。”
她指了指櫃台最高處那匹天藍色的布料。的確良,在這個年代可是頂好的料子,滑爽、挺括、不用熨燙,是城裏幹部和時髦青年才穿得起的,價格自然也貴得嚇人。
陳燕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誇張地笑了起來:“你?買的確良?林婉,你睡醒了沒有?你知道這布多少錢一尺嗎?一塊二!外加三尺布票!你有錢嗎?你有票嗎?”
她篤定林婉拿不出錢和票,故意把聲音提得老高,想讓所有人都來看林婉的笑話。
周圍的人果然都圍了過來,指指點點。
“這鄉下女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還想買的確良?”
“看她那樣子,兜裏能有兩塊錢就不錯了。”
林婉在衆人鄙夷的目光中,不緊不慢地從懷裏掏出一個手帕,當着所有人的面,一層層打開。
譁!
一疊嶄新、厚實的大團結,就這麼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衆人眼前!那鮮豔的紅色,在供銷社昏暗的光線下,晃得人眼睛生疼。少說也有四五十塊!
整個供銷社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死死地盯着林婉手裏的那疊錢,仿佛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嗑瓜子的停止了嗑瓜子,聊天的忘記了說話,所有鄙夷和嘲笑的表情都僵在了臉上。
陳燕的笑聲也戛然而止,她看着那疊錢,眼睛瞪得像銅鈴,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你……你哪來這麼多錢?!”她失聲尖叫,聲音都變了調。
“我哪來的錢,需要向你匯報嗎?”林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後從錢裏抽出三張大團結,連同幾張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布票,一起拍在了櫃台上。那“啪”的一聲,像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陳燕的臉上。
“這匹布,我全要了。”林婉的語氣平靜,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勢。
全……全要了?!
這匹的確良少說也有二十多尺,全要了就得將近三十塊錢!這女人是瘋了嗎?
剛才還對林婉愛答不理的櫃台組長,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此刻已經變了臉色。她一把推開還愣在原地的陳燕,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親自踩着凳子把那匹的確良取了下來。
“哎喲,這位同志,您真有眼光!這可是我們供銷社剛到的最新款料子,整個鎮上就我們這兒有!”她一邊麻利地量着布,一邊熱情地介紹着。那態度,跟剛才簡直是天壤之別。
陳燕被擠到一邊,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難看到了極點。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眼裏的窮光蛋,竟然能隨手拿出這麼多錢!這簡直是在當衆扒光她的臉皮!
“這錢……這錢肯定是你偷漢子得來的!不要臉!”陳燕氣急敗壞地口不擇言。
“陳燕同志,注意你的言辭!”櫃台組長立刻板起了臉,呵斥道,“這位同志是顧客,是來照顧我們生意的!你這是什麼服務態度?不想幹了是不是?”
開玩笑,這可是大主顧!得罪了她,這個月的獎金還要不要了?
陳燕被組長一頓搶白,氣得渾身發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婉根本懶得理她。在買完布料後,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旁邊的副食品櫃台。櫃台最顯眼的位置,擺着一排鐵皮罐子,上面印着“麥乳精”三個大字。這可是高級營養品,逢年過節送禮的硬通貨,平時只有幹部家庭才喝得起。
“那個,給我來兩罐。”林婉指了指麥乳精,又從兜裏掏出了錢。
周圍的人又是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一罐麥乳精就要五塊錢,普通人家一個月都舍不得買一罐,她居然一買就是兩罐!
付了錢,林婉一手拎着布,一手提着兩罐沉甸甸的麥乳精,在所有人震驚、羨慕、嫉妒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走出了供銷社。從頭到尾,她都沒再看陳燕一眼。無視,才是最徹底的蔑視。
她走後,供銷社裏徹底炸開了鍋。而陳燕,則在同事們異樣的目光和議論聲中,氣得渾身發抖,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抓起櫃台上的座機電話,撥通了家裏的號碼,聲音帶着哭腔和無比的怨毒:“娘!那賤人發大財了!
她真的發大財了!她剛才在供銷社,花了快四十塊錢!眼睛都不眨一下!”
電話那頭,張翠花聽着女兒的哭訴,手裏的旱煙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的心裏沒有憤怒,只有一種被巨大財富刺激到的、近乎瘋狂的貪婪。
而此時的林婉,已經走在了回村的路上。她知道,今天這一出,徹底坐實了她“有錢”的事實。
陳家的瘋狗,很快就要咬上來了。不過,她並不擔心。因爲,她和謝野,正準備幹一票更大的。
夏天到了,悶熱的天氣裏,人們對清涼的渴望,將是他們下一個巨大的商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