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相府靜得可怕。
楚輕霜悄無聲息地翻過圍牆,落在清霜院的角落。她渾身是血,衣衫破爛,必須在天亮前換好衣服,否則——
"二姐姐這是去哪了?怎麼弄得如此狼狽?"
一道甜得發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楚輕霜轉身,看到楚雨柔帶着四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站在院門口,臉上掛着勝券在握的笑容。
"三妹妹這麼早來我院子,有何貴幹?"楚輕霜不動聲色地調整呼吸,暗自運轉體內所剩不多的內力。
楚雨柔晃了晃手中的信封:"有人給父親送了封匿名信,說看到二姐姐昨夜與人私會,徹夜未歸。我本不信,特意來求證,沒想到..."她意有所指地打量着楚輕霜的衣着,"二姐姐這是...受傷了?"
楚輕霜眯起眼睛。匿名信?這麼巧?她目光敏銳地捕捉到信封角落有一個模糊的水印,在晨光中若隱若現——是幽冥花的形狀!
"姐姐若無事,我要休息了。"她轉身欲走。
"攔住她!"楚雨柔厲喝,"私通外男可是大罪!李媽媽,搜她的身!"
一個滿臉橫肉的婆子獰笑着上前。楚輕霜冷笑,正要出手,突然胸口一陣劇痛——玄天印記毫無預兆地爆發出一陣灼燒般的痛楚,讓她眼前一黑,踉蹌着扶住牆壁。
"喲,這是怎麼了?"楚雨柔得意地走近,"五妹妹不舒服?"
楚輕霜咬牙,強撐着直起身。體內的內力完全失控,在經脈中橫沖直撞,每一次沖撞都像有燒紅的鐵棍在體內攪動。她必須立刻找到蕭雲瑾,否則——
"把她綁起來!等父親下朝後發落!"楚雨柔下令。
兩個婆子一左一右抓住楚輕霜的手臂。就在她們即將得手之際,一道白影從牆頭掠過,速度快得幾乎留下殘影。
"砰!砰!"
兩聲悶響,抓着楚輕霜的婆子應聲倒地。楚雨柔還沒反應過來,脖頸後就挨了一記手刀,軟綿綿地昏了過去。
"你...怎麼..."楚輕霜抬頭,看到蕭雲瑾蒼白的臉。他顯然也是強撐着趕來,額頭上全是冷汗。
"月圓...之力..."蕭雲瑾簡短解釋,一把攬住她的腰,"走!"
他帶着楚輕霜躍上屋頂,幾個起落就離開了相府範圍。楚輕霜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只能感覺到蕭雲瑾身上傳來的涼意暫時緩解了她的痛苦。
"堅持住..."蕭雲瑾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馬上到..."
當楚輕霜再次清醒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裏。屋內陳設簡樸,卻處處透着精致——紫檀木的桌椅,青玉的香爐,連床帳都是上好的雲錦。
"醒了?"
蕭雲瑾坐在床邊,臉色比她還難看,嘴唇幾乎沒了血色。他手中拿着一塊溼毛巾,正輕輕擦拭她額頭的冷汗。
"這是哪?"楚輕霜試圖起身,卻被一陣劇痛逼得跌回床上。
"我的別院。"蕭雲瑾按住她,"別亂動,你體內的玄天之力暴走了。"
楚輕霜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外衣已經被換成了幹淨的白色中衣,心口的印記暴露在外,正散發着詭異的紅光。
"你...給我換的衣服?"她眯起眼睛。
蕭雲瑾輕咳一聲:"我的侍女換的。"他指了指門口垂首而立的一個綠衣丫鬟,"綠竹,我的貼身侍女。"
楚輕霜稍稍放鬆,隨即又被一陣劇痛擊中,忍不住悶哼一聲。
"月圓之夜的玄天之力最爲狂暴。"蕭雲瑾示意綠竹退下,然後解開自己的衣領,露出鎖骨下的藍色鳳凰印記,"必須雙印相觸才能平息。"
楚輕霜盯着那個與自己印記形狀相似卻顏色相反的標記,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蕭雲瑾俯身,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印記貼在她心口。兩印相觸的瞬間,一股清涼之意流遍楚輕霜全身,體內暴走的內力立刻溫順下來,沿着特定路線緩緩流動。
"呼..."楚輕霜長舒一口氣,"好多了。"
蕭雲瑾卻沒有立即起身。他保持着這個曖昧的姿勢,雙手撐在她身側,眼睛直視着她:"楚輕霜,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不信。"她幹脆地回答,"我只信眼前看到的。"
蕭雲瑾輕笑:"那你現在看到了什麼?"
楚輕霜望進他深邃的眼眸,那裏面仿佛有星辰大海。她突然意識到兩人的距離近得能數清對方的睫毛,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看到一個重傷未愈還逞能的傻子。"她別過臉。
蕭雲瑾大笑,卻牽動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嘶...你這話可真傷人心。"
他慢慢直起身,臉色比剛才更蒼白了。楚輕霜這才注意到他腹部的繃帶又滲出了血。
"你的傷..."
"沒事。"蕭雲瑾擺擺手,"比起這個,我們有更大的麻煩。"
他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正是楚雨柔剛才拿的那封。楚輕霜挑眉:"你順手牽羊?"
"物證。"蕭雲瑾展開信紙,"你看這個。"
他指向信紙角落——那裏有一個極淡的幽冥花水印,只有在特定角度才能看清。
"幽冥閣的手筆。"楚輕霜皺眉,"他們爲何要挑撥我和楚雨柔?"
"不是挑撥。"蕭雲瑾搖頭,"是試探。幽冥閣懷疑你是天機門後人,但不確定,所以借楚雨柔之手試探你的反應。"
楚輕霜思索片刻:"那國師..."
"正是幽冥閣主。"蕭雲瑾肯定了她的猜測,"當朝國師墨臨淵,表面上是皇帝最信任的謀士,實則是幽冥閣的創立者。"
楚輕霜想起道觀裏黑衣人的話——"天機門的餘孽必須清除"。看來幽冥閣與天機門是死敵,而作爲天機門後人的她,自然成了追殺目標。
"我需要了解更多關於天機門的事。"她決定道。
蕭雲瑾點頭:"我這裏有部分資料,但最關鍵的信息..."他頓了頓,"可能在你母親的遺物中。"
楚輕霜想起那個妝匣。她必須盡快回相府搜查更多線索。
"現在的問題是,"蕭雲瑾指了指窗外已經大亮的天色,"你徹夜未歸,又被楚雨柔撞見,相府那邊..."
"我有辦法應對。"楚輕霜坐起身,雖然體內內力仍然不穩,但已經能夠控制,"不過需要你幫個忙。"
蕭雲瑾挑眉:"洗耳恭聽。"
......
正午時分,相府正廳內氣氛凝重。
楚天闊端坐主位,面色陰沉。林氏站在他身側,眼中閃爍着幸災樂禍的光芒。楚雨柔已經醒了,正哭哭啼啼地訴說早上的遭遇。
"父親!女兒親眼所見,嫡姐衣衫不整地從外面回來,身上還有血跡!定是與男子私會!"
"老爺,這事關相府聲譽..."林氏添油加醋。
楚天闊重重拍案:"夠了!去把二小姐帶過來——"
"父親!"楚輕霜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衆人回頭,只見她一身素白長裙,發髻簡單挽起,臉色蒼白卻神色平靜。更令人驚訝的是,她身邊站着一位錦衣公子——正是鎮北王世子蕭雲瑾!
"世子殿下?"楚天闊驚訝起身,"您怎麼..."
蕭雲瑾拱手行禮:"楚相恕罪。昨夜本世子舊傷復發,恰遇令愛路過,承蒙她妙手回春,才保住性命。因傷勢過重,令愛照顧了一夜,今早才得以回府。"
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解釋了楚輕霜夜不歸宿的原因,又抬出了自己的身份——堂堂世子作證,誰敢質疑?
楚雨柔臉色大變:"不可能!她明明..."
"明明什麼?"楚輕霜冷冷打斷,"三妹妹似乎很希望我有什麼不軌之舉?"
"我..."楚雨柔語塞。
林氏連忙打圓場:"柔兒也是擔心姐姐..."
"擔心到帶四個婆子天不亮就來我院子裏搜人?"楚輕霜冷笑,"父親,女兒昨夜確實外出,是爲了去城南藥鋪買一味罕見的藥材。回程時遇到受傷的世子,醫者仁心,總不能見死不救。"
楚天闊神色稍霽:"原來如此。世子傷勢如何?"
"多虧令愛醫術高明。"蕭雲瑾微笑,"本世子已向皇上遞了折子,爲楚小姐請功。"
這話一出,連林氏都不敢再多嘴。皇上都認可的事,誰還敢質疑?
楚天闊面露欣慰:"霜兒醫術是跟她外祖父留下的書籍自學的,沒想到..."
話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似乎意識到說漏了嘴。楚輕霜敏銳地捕捉到這個細節外祖父,母族——?
"楚相不必客氣。"蕭雲瑾適時轉移話題,"本世子今日來,除了送令愛回府,還有一事相求。"
"世子請講。"
"本世子傷勢未愈,想請楚小姐繼續醫治。"蕭雲瑾看向楚輕霜,"不知楚相可否應允?"
楚天闊沉吟片刻:"這..."
"父親放心。"楚輕霜福身,"女兒會每日按時回府,絕不給家裏添麻煩。"
話說到這份上,楚天闊也不好拒絕:"那就依世子所言。"
離開正廳後,蕭雲瑾借口要送楚輕霜回院,兩人得以獨處。
"演技不錯。"楚輕霜低聲道。
"彼此彼此。"蕭雲瑾輕笑,"不過我說向皇上請功是真的。"
楚輕霜挑眉:"爲何?"
"給你一層保護。"蕭雲瑾神色認真,"有了皇上的認可,幽冥閣想動你也要三思。"
楚輕霜心頭微動。這個認識不到兩天的男人,爲何如此護着她?僅僅因爲雙生印記?
"到了。"她在清霜院門前停下,"多謝世子相送。"
蕭雲瑾點頭,突然壓低聲音:"今晚月圓,玄天之力最盛。我會派人在相府外守着,如有異動,立刻通知我。"
楚輕霜剛要拒絕,心口印記突然一陣刺痛,提醒她情況確實不妙。她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目送蕭雲瑾離開後,楚輕霜立刻回到內室,鎖好門窗,取出母親的妝匣。她必須盡快找出更多線索。
匣底藏着一封未寫完的信,字跡娟秀卻倉促:
「天機門滅門非意外,是幽冥閣所爲。他們要找的是...」信到這裏中斷了,最後一行寫着:「必須找到鳳凰後人,否則玄天九轉永遠無法...」
楚輕霜握緊信紙。看來母親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而"鳳凰後人",毫無疑問就是蕭雲瑾。
她將信紙貼近胸口,那裏印記又開始隱隱發熱。月圓之夜即將來臨,她必須做好準備。
窗外,夕陽西沉,一輪滿月正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