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樂瑤望着裴澤胤跑遠的背影，嘴角還帶着笑意，拿起桌上剩下的桃花酥咬了一口，甜香還在舌尖打轉，殿外卻忽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緊接着是高昂的通報聲：“太子殿下駕到——”
她心裏一慌，手裏的桃花酥差點掉在地上。
不等她反應，守在門外的丫鬟已快步進來，慌慌張張地拉起她往床邊走，又飛快從妝台上取過紅蓋頭，不由分說地蓋在她頭上。
紅綢遮住視線的瞬間，宋樂瑤只覺心跳得飛快，指尖還沾着桃花酥的碎屑，方才和裴澤胤相處的輕鬆蕩然無存。
她坐在床沿，能清晰聽到殿門被推開的聲音，還有裴昭赫沉穩的腳步聲，正一步步朝她走近。
宋樂瑤僵坐在床沿，指尖攥着裙擺的力道越來越重，紅蓋頭下的視線被限制在方寸之間，只能清晰看見那雙玄色金絲靴停在自己面前——靴面上繡着細密的雲紋，沾着點夜露的潮氣。
腳步聲停了，殿內瞬間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裴昭赫就這麼站在她面前，良久沒有動作，既沒像尋常新郎那樣掀蓋頭，也沒說話。
宋樂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方才吃桃花酥時的甜意早被緊張沖散，只覺得那道落在蓋頭上方的目光，帶着幾分難以捉摸的平和，卻讓她渾身不自在，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良久，裴昭赫終於有了動作。
他伸手拿起桌邊的挑杆，動作沉穩，挑杆輕輕挑起紅蓋頭的一角，再緩緩向上，將那層遮擋徹底掀開。
宋樂瑤下意識地抬起頭，撞進他的眼眸裏。
裴昭赫生得一副端正輪廓，眉骨分明，眼尾微微上挑卻不顯銳利，反倒透着幾分溫和。鼻梁高挺，唇線清晰，下頜線繃得平直，添了幾分沉穩氣度。
他發絲整齊地束在玉冠裏，鬢角的碎發襯得面容不那麼疏離，身上禮服的金線在燭火下泛着微光，卻沒讓他顯得張揚，只透着儲君該有的端莊持重。
宋樂瑤看得微怔，這才發現他雖比自己年長不少，卻並無老態，反倒因歲月沉澱，多了種讓人安心的穩重感——和她之前憑空想象的“能當爹”的模樣，全然不同。
裴昭赫的目光落在宋樂瑤臉上時，原本平和的眼底忽然泛起一絲笑意，那笑意很淡，卻沖淡了幾分疏離。
他看着她泛紅的耳尖、還帶着點稚氣的臉龐，開口時聲音比之前柔和了些：“你多大了？看起來，倒和胤兒差不多大。”
宋樂瑤被他看得有些局促，手指下意識絞着裙擺，小聲回道：“回殿下，臣女剛及笄。”
說完，又飛快低下頭——她想起自己之前說“太子能當爹”的抱怨，臉頰瞬間更熱，連聲音都弱了幾分。
裴昭赫聞言，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些，他指了指桌邊還沒收拾的桃花酥，語氣帶着點打趣：“年齡小，所以就喜歡吃這些甜口的？”
宋樂瑤聽見這話，臉頰更熱，慌忙解釋：
“是、是我娘做的，我從小就愛吃……方才裴……皇太孫過來，也吃了幾塊。”
提起裴澤胤，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聲音也自然了些。
裴昭赫順着她的話看向桌邊的桃花酥，眼神柔和了幾分：“胤兒這孩子，平日裏看着乖張，實則最抵不住甜口。你能和他聊得來，倒是難得。”
他頓了頓，又看向宋樂瑤，語氣誠懇了些，“今日這場婚事，委屈你了。你年紀尚小，本該在府中自在度日，卻要因聖旨入東宮。”
這話讓宋樂瑤猛地抬頭，眼裏滿是驚訝——她以爲太子只會把她當“穩固東宮”的棋子，從沒想過他會說出“委屈”二字。
裴昭赫見狀，輕輕嘆了口氣：“往後在東宮，你不必拘謹。若有想要的、不自在的，都可以跟我說，或是找太子妃林氏。她性子溫和，不會虧待你。”
他說着，又指了指桌上的合巹酒，“這酒便罷了。時辰不早，你今日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先過去了。”
說完，他便轉身朝殿外走，走到門口時還不忘叮囑守在外面的丫鬟：“好好伺候側妃娘娘，有什麼需求，及時稟報。”
殿內只剩宋樂瑤一人，她看着裴昭赫離去的背影，又看向桌上的桃花酥，心裏五味雜陳。
原本以爲的“囚籠”，似乎多了幾分人情味；
那個她曾抱怨“能當爹”的太子，也並非冷漠無情。
她拿起一塊桃花酥咬了口，甜意漫進心裏，忽然覺得，或許這東宮的日子，真的能慢慢好起來。
天剛蒙蒙亮，殿外的鳥鳴聲還沒歇，宋樂瑤就被丫鬟輕輕叫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腦袋還昏沉沉的——因爲不習慣昨晚輾轉到半夜才睡着，此刻眼皮重得像掛了鉛，連身上的衣服都沒力氣仔細抻平。
“側妃娘娘，該起身了，按規矩得去給太子妃娘娘奉茶。”丫鬟一邊輕聲提醒，一邊遞過早已備好的素雅衣裙。
宋樂瑤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坐起來，眼神還帶着沒睡醒的迷茫：“奉茶？這麼早啊……”
話沒說完，又打了個盹，差點栽回枕頭上。
直到丫鬟幫她梳理頭發時，冰涼的發簪觸到頭皮，她才徹底清醒了些，心裏暗暗嘀咕：東宮的規矩可真多，連睡個懶覺都不行。
宋樂瑤跟着丫鬟走進太子妃的寢殿，殿內布置得雅致清幽，晨光透過窗紗灑在桌案上，襯得滿室溫和。
林蘇月早已坐在主位上等候，一身月白繡蘭紋的常服，未施粉黛卻難掩清麗——眉如遠山含黛，眼似秋水凝波，鼻梁小巧挺直，唇瓣透着自然的粉潤，氣質溫婉嫺靜，像幅雅致的江南水墨畫。
宋樂瑤連忙端起桌上備好的茶杯，躬身行禮：“側妃宋氏，給太子妃娘娘奉茶。”
林蘇月伸手接過茶杯，指尖微涼，動作輕柔。
宋樂瑤這才敢偷偷抬眼，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心裏忍不住驚嘆：太子妃長得也太好看了！難怪裴澤胤生得那般討喜，太子端正穩重，太子妃清雅溫婉，兩人湊在一起，才能生出那樣眉眼精致的孩子吧。
正想着，就聽見林蘇月溫和的聲音傳來：“妹妹不必多禮，快起身坐吧。”
林蘇月見宋樂瑤的目光總落在自己臉上，眼底還帶着幾分直白的驚嘆，忍不住彎了彎唇角，笑意像漾開的春水，溫柔又親切：“妹妹在看什麼？”
宋樂瑤被問得一愣，才發覺自己盯着人看太久，臉頰微微發燙，卻沒藏着掖着，直白地說道：“太子妃娘娘您也長得太好看了！比畫師畫的仕女圖還要好看。”
話說出口，又覺得有些莽撞，慌忙低下頭，指尖輕輕絞着裙擺。
林蘇月被她這番直白逗笑，眼底的笑意更濃了些，語氣也愈發柔和：“妹妹這張嘴，倒會說話，往後在東宮，不必太過拘謹，若有什麼需要，盡管跟我說。”
宋樂瑤聽林蘇月語氣溫和，心裏的緊張消了大半，抬頭時眼底還帶着點不好意思的笑意：“謝太子妃娘娘……我就是覺得娘娘好看，忍不住看呆了。”
林蘇月拿起桌上的點心碟，推到她面前，裏面是幾塊精致的桂花糕：“嚐嚐吧，這是廚房剛做的，胤兒也愛吃。你年紀小，正是愛吃這些的時候。”
宋樂瑤拿起一塊咬了口，桂花的清香混着甜意漫開，比她家裏的桃花酥多了種溫潤的味道。
她小口吃着，林蘇月又問起她在丞相府的日子，語氣耐心，沒有半分主位的架子。
聊了會兒，外面傳來腳步聲，裴澤胤提着木劍跑進來，看見宋樂瑤，眼睛一亮：“側妃姐姐！你也在這兒！”
他跑到桌邊，看見桂花糕，順手拿起一塊，“娘，你怎麼不叫我？”
林蘇月無奈地笑了笑，替他擦了擦額角的汗：“剛練完劍就跑過來，小心噎着。”
又看向宋樂瑤，“往後你若悶得慌，便常來我這兒坐坐，或是跟胤兒一起逛逛東宮的花園，裏面的海棠快開了。”
宋樂瑤點點頭，心裏暖融融的。她看着眼前溫和的太子妃、活潑的裴澤胤，忽然覺得，這東宮不是冰冷的牢籠，反倒像個多了幾分煙火氣的家。
或許，這場身不由己的婚事，真的能讓她過上安穩又溫暖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