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當高珊珊被摁在地上,任由刺青師的尖針穿透胸口的皮肉時,她的尖叫與痛罵讓我微微失神了一瞬。
我忽然清晰地看見了十八歲的梁正賢。
他總坐在教室第一排,挺拔的像棵小白楊。
校服被洗的發白,磨出了細密的毛邊。
有次他三天沒來上課,我找到他時,他正在工地搬磚。
我把三千塊錢塞進他書包。
他追了三條街還給我,聲音嘶啞:“桑同學,我有我的尊嚴。”
從那以後,我只是“恰好”多帶一份早餐,“順手”把復習資料借給他。
冬至那晚,他揣着一袋熱栗子,在零下十五度的寒風裏站到宿舍熄燈,見到我時第一句話是:“桑稚,我能請你等等我嗎?”
很多年後,他白手起家,做到公司上市。
那晚他緊緊抱着我,聲音哽咽。
“這些年我每天只敢睡三個小時,怕追不上你的腳步,怕你發現我連陪你喝杯咖啡的錢都要攢一周。”
直到見家長那天,他在我家客廳看見父親。
他才知道,桑稚的桑。
是桑家的桑。
梁正賢後來告訴我,那一刻他滿腦子都是“原來我拼盡全力的終點,甚至夠不到你的起點。”
知道我的家世後,梁正賢成了拼命三郎。
他拼了命的談合作,談項目,不惜透支自己的健康,最後終於擠進了京北最上流的圈子。
然後,用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朵金薔薇打造薔薇莊園,向我求婚。
那時他怎麼說的來着?
他說,他活着的意義,就是想成爲能配得上我的人。
豬肉戳三個月不褪的印油已經被我暫時用厚重的粉底液蓋去,可當時蓋在臉上的冰冷卻無法消減。
梁正賢給我的愛,盛大又燦爛。
可惜,轉瞬即逝。
誓言也只是在說出口的那一瞬間最動聽。
曾經說好的一輩子,也沒能熬過十年之癢。
“大小姐?”
我猛地睜眼,指尖觸到眼角冰涼的溼潤。
心口處卻是怎麼也止不住的酸澀。
管家低聲通報:“梁先生回來了。”
我看向癱倒在地上的高珊珊,找來的兩個刺青師確實手藝不精,“正賢”被他們紋得歪七扭八,像蠕動的醜陋蜈蚣。
管家心領神會,揮了揮手,保鏢就像拖死狗一樣拖着高珊珊出去了。
梁正賢提着大包小包走進來,臉上帶着慣常的笑意。
他把印着梵克雅寶logo的袋子放在一旁,伸手要來碰我的臉。
“桑桑,今天珊珊是過分了。”
“我給你買了條新手鏈,別跟她計較了,嗯?”
客廳裏的刺青師已經離開,只剩下幾個保鏢。
梁正賢沒發現異常,他笑着打開首飾盒,寶石光芒璀璨奪目。
“我保證以後不讓珊珊胡鬧了。”
提起高珊珊時,語氣是他都沒察覺到的寵溺。
我靜靜站在原地看向他。
如今的梁正賢,手腕上戴着價值數千萬的名表。
曾經磨出毛邊的襯衫領口,如今綴着精致的珍珠母貝扣。
就連身上那股茉莉香,都和高珊珊發間的一模一樣。
我看着他如今通身的矜貴,忽然想起十八歲那個冬至夜。
他站在雪地裏,棉服袖口還漏着絨,卻把熱栗子捂在懷裏怕它涼了。
“桑桑?”
他見我不說話,又往前一步。
那股茉莉花香更濃了。
高珊珊突然沖了進來,踉蹌着撲進梁正賢懷裏。
“正賢哥哥!”
“她讓人把我按在地上,不打麻藥,硬生生讓刺青師在我胸口紋身......”
“你不是說過會永遠護着我的嗎?我現在好疼啊......”
梁正賢的呼吸明顯亂了。
他看着她胸口處的紗布,又看向我光滑的臉頰,喉結劇烈滾動。
語氣也就沉了下來。
“桑稚,你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
“變得這麼...惡毒?”
高珊珊在他懷裏小聲啜泣。
看向我的眼神卻又挑釁,又得意。
“她年紀還這麼小,身上留下那麼醜的紋身,你讓她以後怎麼見人?”
他語氣愈發嚴厲,“你非要毀了她才甘心?”
我看着他護住高珊珊的姿態,忽然想起十八歲的梁正賢。
他小心翼翼,連抱我的手都不敢收緊。
卻立下了第一個誓言,說要保護我一輩子。
我輕輕撫過臉頰,拼命壓下心口的酸澀感。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臉上被蓋了那種字,我又要不要見人?”
“她在我身上蓋那種字,我送她一處紋身,很公平。”
梁正賢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
眼看梁正賢沉默,高珊珊往他懷裏鑽了鑽,歇斯底裏的尖叫起來。
“正賢哥!我已經懷了你的孩子!”
“你不能讓她這樣對我!帶我走!帶我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