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市紀委大樓，404會議室。
這個房間號聽起來就不怎麼吉利，但在紀委內部，這可是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地方。因爲這裏是“特別案件調查組”的臨時辦公點，是專門用來研究怎麼把貪官送進去的。
會議室裏煙霧繚繞，二十多號人擠在裏面，清一色的精兵強將。
有公安局的刑偵骨幹，有檢察院的反貪精英，還有審計局的查賬高手。
葉正剛來露了個臉，講了幾句“一定要把案子辦成鐵案”的場面話，就匆匆離開了。
現在的場子，由專案組副組長林峰負責。
林峰坐在主席台上，依舊是一臉絡腮胡子，凶神惡煞的。他把一份保密協議拍在桌子上。
“醜話說在前頭。”
林峰的大嗓門震得人耳朵嗡嗡響。
“進了這個門，大家就是一條戰壕裏的兄弟。規矩只有三條：第一，上交私人手機，統一使用配發的保密通訊設備；第二，吃住全在紀委招待所，未經批準，誰也不許踏出大樓半步；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誰要是敢泄密，老子第一個扒了他的皮！”
說完，兩個工作人員拿着收納箱走過來，開始收手機。
大家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在林峰那雙牛眼的注視下，還是老老實實地交了。
唐昊也把自己的那個諾基亞交了上去，不過在交之前，他偷偷把那個存着中青寶股票賬戶的手機卡摳了出來，藏在了鞋墊底下。
收完手機，林峰開始宣布分組名單。
“爲了提高效率，專案組分爲三個戰鬥小組。”
“第一組，負責外圍摸排，走訪取證。組長：趙剛。”
趙剛站起來，咧着大嘴沖大家抱了抱拳：“兄弟們多關照！”
“第二組，負責財務審計，查清資金流向。組長：李文博。”
李文博推了推眼鏡，斯文地點了點頭。
“第三組......”
林峰頓了頓，目光掃視全場，最後落在唐昊身上。
“負責核心突破和審訊，攻堅克難。組長：唐昊。”
轟！
這句話就像是一顆石子扔進了平靜的湖面，瞬間激起千層浪。
會議室裏一下子炸鍋了。
趙剛當組長，大家沒意見，人家是經偵副隊長，業務能力在那擺着。
李文博當組長，也沒人說什麼，畢竟是市委辦的筆杆子，查賬也是把好手。
但是唐昊？
一個被貶到鄉鎮的副主任？一個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何德何能負責最核心、最關鍵的第三組？
“我不服！”
就在這時，一個刺耳的聲音響了起來。
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噌”地一下站了起來。他穿着一身筆挺的檢察制服，國字臉，滿臉傲氣。
王凱。
市檢察院反貪局的一名科長，也是這次借調過來的骨幹之一。
“林組長，我有意見！”
王凱指着唐昊，眼神裏滿是不屑。
“論級別，我是正科，他才副科。論資歷，我在反貪局幹了八年，經手的大案要案不下十起，親手送進去的處級幹部都有好幾個。”
“憑什麼讓他一個搞文字出身的鄉鎮幹部當我的組長？這不是外行領導內行嗎？這不是拿案子開玩笑嗎？”
這番話雖然難聽，但卻說出了不少人的心聲。
其他幾個來自檢察院和公安口的人也紛紛點頭附和，竊竊私語。
“是啊，這也太兒戲了。”
“審訊可是技術活，沒經驗怎麼行？”
“這不是亂彈琴嗎？”
面對質疑，林峰坐在台上，並沒有制止，反而饒有興致地看着唐昊。
他拿起保溫杯喝了口茶，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這也是他對唐昊的第二次考驗。
如果連這幾個刺頭都壓不住，以後面對那些狡猾的貪官，還怎麼審？怎麼查？
唐昊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靜。
他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出。在體制內，資歷和級別就是最大的門檻，想要讓人服氣，光靠領導任命是不行的，得露兩手真本事。
唐昊緩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走到王凱面前。
“王科長是吧？”
唐昊看着王凱，嘴角掛着一絲淡淡的笑意。
“你說你是內行，那我請教一個問題。”
“趙國棟案的關鍵證人，那個負責給他洗錢的地下錢莊老板‘劉大頭’，已經失蹤三天了。如果是你，你怎麼把他找出來？”
王凱愣了一下，沒想到唐昊會突然問具體的案情。
但他畢竟是老反貪，反應很快，隨即自信滿滿地說道：
“這還不簡單？當然是查天網監控、查通訊記錄、查銀行卡消費記錄！再向全省公安機關發協查通報，只要他敢露頭，肯定能抓到！”
這一套流程，標準，規範，教科書式的回答。
周圍的人都點了點頭，覺得沒毛病。
唐昊卻搖了搖頭，發出一聲輕笑。
“那是常規手段，也是最笨的辦法。”
“王科長，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劉大頭不是自己跑了，而是被自己人藏起來了呢？”
“你發的協查通報，一旦發出去，就會第一時間傳到那個‘保護傘’的耳朵裏。那不等於是給對方報信嗎？”
“到時候，我們要麼抓不到人，要麼只能找到一具屍體。”
王凱漲紅了臉，有些惱羞成怒：“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們內部有鬼？你這是在質疑我們的同志！”
“是不是有鬼，查了才知道。”
唐昊沒有理會王凱的質問，而是轉身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黑色馬克筆。
“唰唰唰！”
他在白板上飛快地畫了一張人物關系圖。
中間是“劉大頭”，周圍延伸出幾條線。
“據我所知，劉大頭極其好賭，而且有個情婦叫‘小紅’。”
唐昊用筆點了點其中一條線。
“他失蹤前最後一通電話，不是打給家人，也不是打給生意夥伴，而是打給了一個叫‘紅姐’的放貸人。”
“而這個紅姐，開了一家地下麻將館。這家麻將館的常客裏，有一個特殊的人物。”
唐昊在白板上寫下了一個名字，然後重重地圈了起來。
“周小剛。”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盯着那個名字，不少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周小剛！
那是市紀委常務副書記周通的小舅子！
這在青川官場，是個公開的秘密。
“王科長。”
唐昊轉過身，把筆一扔，目光如刀般直刺王凱。
“如果是你，你敢去查周副書記的小舅子嗎？敢去封那個麻將館嗎？”
王凱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剛才的那股傲氣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驚恐和尷尬。
查周通的小舅子？
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啊！那是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是掌握着他們命運的大人物。
唐昊看着王凱那副慫樣，冷冷一笑。
“不敢查，就別說自己是內行。”
“第三組的任務，就是去啃這種硬骨頭，去捅這種馬蜂窩。誰要是怕了，誰要是想明哲保身，現在就可以申請換組，我不攔着。”
“但只要留下的，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給我沖上去！”
這番話，擲地有聲，霸氣側漏。
整個會議室裏鴉雀無聲，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啪！啪！啪！”
林峰帶頭鼓起了掌。
“好！精彩！”
林峰站起來，眼神中滿是贊賞，“我就喜歡這種帶種的！王凱，你還有什麼話說？”
王凱臉色鐵青，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兩巴掌。他低着頭，一言不發地坐了回去，但眼神中卻充滿了怨毒。
他知道，自己這個跟頭栽大了。
“既然沒意見，那就這麼定了！”
林峰一錘定音，“各小組立刻展開行動！唐昊，那個麻將館的線索，你親自帶隊去摸！”
會議結束後，衆人紛紛散去。
王凱趁着沒人注意，偷偷溜進了廁所的隔間。
他從襪子裏掏出一個只有巴掌大的備用手機，手指飛快地按動鍵盤。
“嗡。”
一條短信發送了出去。
收件人依然是那個亂碼。
內容很簡短：
“唐昊太囂張，手裏可能有關於劉大頭的猛料，建議盡快動手，不能讓他查到麻將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