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轉過身，只見蘇晴正倚在一輛黑色的邁騰車旁，笑吟吟地看着他。
她旁邊，還站着兩個人。
一個是滿臉堆笑，看着就沒安好心的周利民。
而另一個……
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得體的夾克，戴着一副金絲眼鏡，雖然臉上帶着笑，但眉宇間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氣勢。
林陽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們怎麼會找到這裏來？
“哥！嫂子！”
林陽臉上瞬間堆起無比熱情的笑容，快步走了過去，“你們怎麼來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
周利民哈哈一笑，走上來拍了拍林陽的肩膀，一臉的熟絡。
“老弟，你這可是高升了啊！都住進縣政府了！哥哥我這是特地來給你慶祝的！”
林陽心裏暗罵一句老狐狸，嘴上卻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哥，你這說的是哪裏話！我這就是給領導打雜的，哪算什麼高升！”
他跟周利民寒暄完，目光狀似不經意地落到那個中年男人身上，明知故問：“嫂子，這位是？”
蘇晴的臉上，帶着一絲掩飾不住的得意，她走上前，挽住那個中年男人的胳膊，笑得花枝亂顫。
“我來給你介紹。”
“這是我親哥……”
林陽瞬間明白了，此人就是蘇雲峰！
清風縣常務副縣長！
林陽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
他來找自己幹什麼？！
無數個念頭在林陽腦中炸開，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在零點一秒內，完成了從驚愕到狂喜的切換。
“蘇縣長！您好您好！久仰您的大名，今天總算見到真人了！”
這副姿態，既表現了下屬對上級的尊敬，又不過分諂媚，恰到好處。
蘇雲峰的臉上，始終掛着一種公式化的、讓人看不透深淺的微笑。
他伸出手，和林陽輕輕握了一下，一觸即分。
“小林同志，不錯，年輕有爲啊。”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帶着一股久居上位的沉穩。
“老弟，別站着了！”
周利民在一旁咋咋呼呼地開口，“我在附近的‘老北京涮肉’定了包廂，今天咱們不醉不歸，好好給你慶祝一下！”
林陽心裏跟明鏡似的。
這哪裏是慶祝，這分明就是一場鴻門宴！
蘇雲峰親自出馬，絕不是簡單地吃頓飯而已。
“那怎麼好意思讓哥破費！”
林陽嘴上連連推辭。
“一家人，說這些就見外了！”
周利民大喇喇地一揮手，直接摟住林陽的肩膀，半推半就地朝巷子口走去，“走走走！”
林陽被他推着，回頭看了一眼。
蘇晴正小鳥依人地挽着蘇雲峰，兄妹倆跟在後面，蘇雲峰的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他身上，像是在審視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
老北京涮肉。
清風縣一家很有名的私人菜館，環境雅致，私密性極好。
包廂裏，紫銅火鍋燒得正旺，炭火發出噼啪的輕響，鍋裏乳白色的湯底翻滾着，熱氣升騰。
蘇雲峰當仁不讓地坐在了主位上。
林陽則被安排在了他的左手邊，一個離權力中心最近，也最受審視的位置。
“老弟，你現在可是柳縣長身邊的大紅人！”
周利民端起酒杯，滿臉紅光地吹噓着，好像蘇雲峰是他手下的小弟。
蘇雲峰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哥，我就是個開車的，哪算什麼紅人。”
林陽端起酒杯，姿態放得極低，“這杯酒，我敬蘇縣長，也敬我哥和我嫂子！沒有你們，我林陽現在還在安平村待着呢！”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蘇雲峰聞言，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神裏閃過一絲贊許，端起酒杯，跟他輕輕碰了一下。
“小林，好好幹。”
簡單的四個字，卻比周利民說一百句廢話都有分量。
酒過三巡，氣氛漸漸熱絡起來。
周利民已經喝得有些上頭，吹牛的本事也愈發登峰造極。
蘇晴懶得聽他聒噪，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就沒離開過林陽。
她夾起一塊剛涮好的毛肚，越過大半個桌子，親手放進了林陽的碗裏，聲音膩得能掐出水來。
“多吃點，看你瘦的。”
林陽的後背瞬間繃緊了。
當着你親哥和你老公的面，要不要玩這麼大？
他眼角的餘光，瞥向蘇雲峰。
蘇雲峰的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笑容，仿佛沒看到這一幕。
而周利民這個蠢貨，非但沒有起疑，反而樂呵呵地指着蘇晴，對林陽說：
“你看！老弟，你嫂子對你多好！我跟你嫂子，是真把你當自家人，親弟弟看的！”
林陽心裏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大哥，你頭頂的帽子，都快綠成青青草原了，你還擱這兒叫好呢？
他臉上卻只能擠出一個感激涕零的笑容，埋頭夾起那塊毛肚，塞進嘴裏。
“謝謝嫂子！”
這頓飯，吃得林陽頭皮發麻。
就像一場精心編排的戲，周利民是負責插科打諢的小醜，蘇晴是負責施展美人計的旦角，而蘇雲峰，才是那個坐在幕後，掌控全局的導演。
終於，在周利民又吹完一個自己如何空手套白狼拿下村裏果園的牛皮後，蘇雲峰放下了筷子。
他用餐巾擦了擦嘴，包廂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周利民也識趣地閉上了嘴。
蘇雲峰的目光，緩緩落在林陽身上，那眼神，像是淬了火的鋼，銳利，沉穩，帶着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壓迫感。
“小林啊。”
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讓包廂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過去。
“柳縣長這次空降清風縣，擔子很重啊。”
林陽的心，猛地一跳。
來了。
正題終於來了。
“我們這些本土的幹部，理應全力配合柳縣長的工作，爲她分憂解難。”蘇雲峰慢條斯理地說着，像是在作一場政府報告。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
“不過，柳縣長畢竟年輕，又是剛來，對我們縣裏很多復雜的情況，可能不太了解。有時候，看問題，難免會片面一些。”
林陽端坐着，一言不發，像一個認真聽講的小學生。
他知道，蘇雲峰的下一句話，才是真正的圖窮匕見。
果然。
蘇雲峰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漂浮的茶葉，聲音壓得更低了，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你現在是柳縣長身邊最親近的人，她的一舉一動，都關系到我們清風縣未來的發展方向。”
“所以，我希望……”
蘇雲峰抬起頭，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林陽的眼睛。
“你能多注意一下柳縣長的動向，如果有什麼……我們不太了解的情況，及時跟我溝通一下。”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