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寧鈺悄聲走向牆角，戳了戳額頭抵在瓷磚的女生，用氣音說，“醒醒。”
假寐的女生受驚地從板凳上起來，發着刺眼白光的平板電腦從她懷中跌落，她手足無措地去撈，不小心打到了寧鈺接住平板的手。
走廊上，抱着平板的鍾顏愧疚地看着寧鈺發紅的手背，“對不起。”
寧鈺扯出一抹公式化的笑,“是徐醫生委托我夜班的時候，通知您需要續繳一下費用......”
鍾顏的頭隨着寧鈺的話，越埋越低，厚重的直劉海完全遮蓋住她的眉眼，“不好意思,我會盡快交錢的。”
“好的，打擾您了。”
“謝謝大小姐。”
寧鈺的腳步一頓，自嘲地說，“我和寧家沒關系了，你以後喊我名字或者寧醫生吧。”
寧鈺當然認識她，寧婉如的貼身秘書——鍾顏。以前她和寧婉如掐架的時候，鍾顏可沒少當背景板。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寧鈺步伐輕快地走向停車場,還沒靠近，她就自動識別出站在她車前的那道晦氣身影。
豔紅色的美甲沒輕沒重地敲着黑色引擎蓋，“寧鈺，你都當人家情婦了，怎麼沒錢換台好點的車？”
寧鈺白了她一眼,“你現在上6樓，說不定還能趕上精神科的門診。”
寧婉如也沒心思和她打嘴仗，從包裏拿出一份投標文件，用發號施令的語氣說，“你幫我給曲浩，讓他關照一下我們公司。”
“關我什麼事？”寧鈺瞥了眼文件，徑直走向駕駛位，“又不是我的項目，你自己不會去找他嗎？”
寧婉如背靠車門，擋住她的動作，“你個白眼狼，現在攀上曲浩的高枝，還不想回饋公司......”
“停停停。”寧鈺緊急打斷她的話，沒好氣地問，“誰告訴你我是曲浩的情婦？”
寧婉如雙手抱胸，傲慢地輕抬下顎，“那天曲浩拎着這麼多禮品來家裏找你，說是要請你回來醫院上班。我就知道你們的關系不簡單，不然他爲什麼還在網上公開向你道歉？”
“你就端着吧，男人可不喜歡你這樣的，等曲浩對你不感興趣了，一腳踹開你，你個殘花敗柳可就沒這麼好找下家了。”
寧鈺：“......”她這個繼妹的腦回路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奇。
她總不能告訴寧婉如，曲浩會低三下四地求自己回來上班，是因爲她手裏有他的寶貝女兒曲曉旋和男人苟且的視頻吧。
寧婉如見她被懟得說不出話，愈發得意，“這個投標文件我做得這麼辛苦，只是要你拿給曲浩看看而已，你就推三阻四的，難怪爸要和你這個白眼狼斷絕關系。”
“這份文件真的是你做的嗎？”寧鈺沒看錯的話，這份文件和鍾顏昨晚平板上的內容是一樣的。
寧婉如眼睫輕顫，借着上前一步的動作擋住鍾顏的身影，面不改色地說，“當然，我知道你嫉妒，畢竟爸最喜歡我了，一個能給公司帶來效益的女兒誰不喜歡呢？”
寧鈺已經對虛無縹緲的父愛祛魅了，自然不會被她的話激到，“那我更不能答應你了，不然多影響你發揮啊。”
寧婉如被她油鹽不進的態度惹惱，低聲威脅，“你最好乖乖聽話，不然我就去揭發你們的奸情。”
“寧婉如，你這麼熟悉這些路數，該不會你的項目都是睡來的吧？寧卓群天天惦記着我的股份，其實就是想補償你吧。也對，你是他的好女兒嘛。”
寧鈺輕鬆在半空鉗制住她要扇巴掌的腕骨，“我只是學你的說話方式而已，你怎麼就急了呢？”
寧婉如的臉漲成豬肝色，“你、你快放手！”
寧鈺像扔髒東西一樣把她甩了出去，打開車門，不顧狼狽跌在一起的寧婉如和鍾顏，直接發動車子。
她從後視鏡上，瞥見寧婉如用力掐着鍾顏的胳膊，大聲怒斥，“都怪你，小數點都點錯了，這麼低級的錯誤，難怪人家安南醫院直接把文件退回給我們。”
寧鈺點開音樂，將她潑婦罵街般的音量遮蓋。正值小高峰，車流慢了下來，微信跳出一個熟悉的頭像。
[宋明騫：什麼時候到家？]
寧鈺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回了‘快了’二字。這種家裏有人惦記的感覺還不賴。
她推開家門時，霸道的飯菜香撲面而來，宋明騫頭也沒回地招呼，“洗手吃飯。”
簡單的三菜一湯都被宋明騫演繹得很好，寧鈺忍不住想，如果他沒當特警的話，開餐館肯定也會是爆火的程度。
兩人吃飯都沒有說話的習慣，飯後寧鈺嫺熟地收拾碗筷。
宋明騫悄無聲息地站在寧鈺身旁，幫她挽了挽要掉下去的袖子，“第一天回去上班還好嗎？”
寧鈺“嗯”了一聲，“挺好的。”
曲浩的道歉視頻只掛了三天，但熱度夠大，也算是給她的回歸帶來一點震懾作用了。如果今天沒有碰見寧婉如就更好了，顯然沒必要把這種晦氣的事情和宋明騫分享。
宋明騫微微頷首就離開了，好像只是基於室友的禮貌，單純走過來問候一句罷了。
寧鈺將洗好的碗筷一一瀝幹，短促的手機鈴聲響起，她看了眼來電通知，沖着臥室喊了句，“我回醫院一趟。”
不等宋明騫的回話，邊接着電話，邊往電梯間走去。
寧鈺不知道的是，在她出門不到五分鍾，宋明騫也全副武裝地離開了。
夜晚，警方組織搗毀一個地下賭場，其中打手持刀反抗，甚至劫持路人威脅警方，所幸最後成功救下無辜路人。
寧鈺趕到醫院時，救護車的警笛聲不息，轉運床的車咕嚕聲夾雜着凌亂的腳步聲，她快速換好衣服，加入急救。
待一切塵埃落定時，已經是凌晨兩點。寧鈺拖着疲憊的身軀，只想回辦公室趴着歇一會兒。
一個長發白裙身影突然從拐角處跳出，寧鈺捂着心跳異常的胸口，無奈地問，“什麼事？”
“可不可以......”鍾顏放在身側的手小幅度地絞着裙擺，“借錢給我嗎？”
“爲什麼？”寧鈺被她青一塊紫一塊的胳膊吸引，語氣沒什麼起伏地問，“你幫寧婉如當槍手，難道她不給錢你嗎？”
鍾顏將胳膊別到身後，怯懦地眨眨眼，“項目搞砸了，她不會幫我繳費了，我爸的情況你也了解，所以能不能幫幫我？”
鍾父是骨癌晚期，每個月十幾萬少不了，鍾顏的工資連付住院錢都夠嗆。
寧鈺的目光如枯井般冷，“賣慘在我這裏沒用，以前你可沒少幫着寧婉如陰我。我憑什麼信你？”
“我可以把寧婉如的事情都告訴你，這樣你就不用這麼被動了。我之前沒辦法反抗她，所以成了......”
寧鈺避開她想拉住自己的手，主動幫她補齊說不出口的話，“幫凶。”
一刹那，走廊上，落針可聞。
鍾顏在她擦肩而過時，悲愴地哀求，“我只想陪我爸過完最後這一程。”
寧鈺無力闔眼，“合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