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濃鬱的花香在辦公室內四溢,寧鈺還沒踏進門就連打了兩個噴嚏。
一束包裝精美的百合花擺放在她桌面的正中央,她捂緊口罩連退兩步,碰上一堵肉牆。
“咋啦?嚇成這樣?蟑螂?”
對於過敏的寧鈺來說,百合花就是比蟑螂更可惡的存在。她只覺得呼吸急促,簡單對卷發女生打了個手勢。
唐錦心想攙扶寧鈺的手被推開,順着她指尖的方向看過去,恍然大悟,沖進辦公室將花束解決掉。
玻璃窗打開通風,連空調也調到最猛的風力,花香逐漸消散。
寧鈺生無可戀地給自己開了點過敏藥和藥膏,默默在心裏排查是哪個缺心眼的想搞死她。結果發現她最近樹敵太多,誰都有可能。
萬人嫌從某種角度來說,何嚐不是萬人迷呢?
餘光中有道人影正在靠近,她急聲阻止道,“你洗手沒?”
“洗過啦。”唐錦心無奈地舉手向她展示正反面,殘留的小水珠在冷光下熠熠生輝。
“陸高遠有病吧,明知道你百合花過敏還送。”唐錦心大大咧咧地拉開椅子坐下,想起粉色賀卡上的祝福語,問了句,“不是要領證嗎,你怎麼還不走?”
寧鈺掃了眼電腦屏幕下方的日期,才想起今天是她和陸高遠原定的領證日期,“領了,不是和他。”
“說說唄。”唐錦心端正坐姿,身子前傾,眸中閃着對八卦的渴望。
寧鈺兩三句話將六周年紀念日的事兒說了出來。
唐錦心一掌拍在辦公桌上,開始對陸高遠和曲曉旋這對渣男賤女,長達十五分鍾的親切問候。
一杯涼白開放在她手邊,寧鈺趁她喝水的間隙,反倒體貼地寬慰她,“結婚前看清渣男,是喜事。”
唐錦心認同地點點頭,好奇地問,“那你和誰領證了?”
寧鈺的嘴皮子動了動,一時間不知道怎麼介紹宋明騫,她斟酌了下措辭,“病人。”
“啥?”唐錦心被一口水嗆了下,手拍着胸口壓驚。
寧鈺搶在她開口前解釋,“人家是一名特警,正氣着呢。”
她是一名小兒骨科醫生,剛才唐錦心這麼大反應,無非是怕自己想不開,給人家當後媽。
唐錦心接過她遞來的紙巾,胡亂擦了擦嘴角,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你們有沒有......”
她意味深長地看着寧鈺,鼓掌三下。
寧鈺:“......”她連宋明騫的影子都沒見到,更別說身體接觸了。
唐錦心頗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低頭在手機上操作着什麼。
下一秒,寧鈺的微信上多了一條網盤分享鏈接。
“別害臊呀,”唐錦心不以爲意地聳聳肩,“獨家資源呢~”
寧鈺面對她的擠眉弄眼,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看完最後一個門診,和同事交接班後,寧鈺不動聲色地扭了扭僵硬的腰。
在等待第二個紅綠燈時,鹹蛋黃夕陽完全沒入天際線。
寧鈺走出停車場時,恰巧路燈亮起,她還與好幾個遛狗的人打招呼,想着家裏的一貓一狗,不禁加快了步伐。
走出拐角沒兩步,就被一個討厭的身影擋住路。
陸高遠捏拳擋着嘴,輕咳兩聲,又故意抖動了下手臂,手腕的機械表被他晃得發出沙沙聲。
寧鈺蹙眉看着他像個帶貨模特一樣,一分鍾八百個小動作,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什麼事?”
“禮物還不錯,”陸高遠強壓着嘴角的笑,勉爲其難地說,“我原諒你了。”
寧鈺的視線落在那只腕表上,簡約大氣的表盤設計與影影綽綽的燈籠扣都在提醒她,這只表就是她預定給陸高遠的新婚禮物。
當初陸高遠埋怨她工作忙,一點都不在乎他這個男朋友,她出於愧疚的心理,咬咬牙給他訂下百達翡麗的腕表。
現在回想起來,陸高遠可沒少玩道德綁架那一套,前後從自己這裏得到不少好東西呢。
寧鈺越想越惱火,沖着正摩挲表盤的陸高遠說,“18萬,現在就打我賬戶上。”
“你跟我要錢?”陸高遠震驚地瞪圓眼睛,把戴着腕表的手背到身後,“你怎麼這麼斤斤計較?”
“我都已經原諒你踹我的那一腳了,沒找你要醫藥費就偷着樂吧。而且我不是也送你禮物了嗎?那束你最愛的百合花啊!”
觸發關鍵詞,寧鈺一哆嗦,全身像是被螞蟻啃過一般的癢。
一想到,相愛六年的男朋友居然將致命的過敏源說成是她最愛的東西,她原本怒火中燒的心驟然跌入寒潭。
“這六年來,你真的對我上過心嗎?”
陸高遠對上她那雙黯淡無光的眸子心一緊,“當然,不然我也不會挑那束花作爲謝禮......”
他的話隨着寧鈺挽起袖子的動作一滯,白皙的小臂上是刺目的紅疹,他驚愕地嘟囔,“不可能,明明你......”
“你能記住曲曉旋花生過敏。”寧鈺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怎麼就不記得我百合花過敏呢?”
她鼻尖一酸,“既然分手了,就體面點,不好嗎?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
陸高遠愣怔在原地,當寧鈺疾步路過時,他能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尾泛出的淚花,“不好!”
“分手是兩個人的事,我沒答應我們就沒結束。”他再次擋在寧鈺身前,難得低聲下氣地哀求,“我錯了,我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話落,他伸手就要去扯寧鈺的衣袖,比寧鈺反應更快的是逐漸清晰的狗吠聲。
一身腱子肉的馬犬突然躥出,氣勢凜然地沖着他們的方向跑來。
小時候被狗咬過的陸高遠嚇得慌不擇路地跑開,在拐彎的時候還不小心崴了下腳,一個踉蹌差點被石墩子絆倒。
寧鈺不厚道地嗤笑一聲,轉頭驚喜地喊了句,“疾風!”
訓練有素的馬犬停了下來,擔憂地圍着寧鈺轉了個圈,鼻子還一直湊近嗅着,好似在確定她有沒有受傷。
“疾風真厲害,一下子就把壞人趕跑了呢。”寧鈺使勁揉搓着狗頭,“你怎麼下樓了?已經聰明到會自己開門了?”
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是我。”
寧鈺抬眸對上單手插兜的宋明騫,又瞥了眼他手上的背帶,懲罰性地彈了彈疾風的耳朵,“不乖哦,不可以掙脫牽引繩。”
疾風憋屈的嗷嗚一聲,宋明騫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微微側頭避開疾風控訴的眼神。
寧鈺牽着疾風進門就瞅見餐桌上的保溫飯盒。
“飯堂的菜,你嚐嚐合不合胃口。”宋明騫扔下一句後,就趿着拖鞋往裏走,隨之而來的是臥室的鎖門聲。
寧鈺想道謝的嘴一僵,想起他眼下明顯的烏青,輕手輕腳地開始用餐。
裏面是幾道清爽可口的家常菜,寧鈺細嚼慢咽地品嚐着,待筷子停下時,心滿意足地撫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宋明騫隨便打包的幾道菜竟意外地合她胃口,連蔥花都沒有出現,就好像兩人是相識已久的老朋友一樣。
寧鈺好笑地將這個念頭甩出去,他們怎麼可能認識,光憑宋明騫那張讓人記憶深刻的俊臉,她不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拿着一管白色藥膏來到浴室的梳妝鏡前,伸長手去夠後背的紅疹,可還是差點距離。
“怎麼不喊我幫忙?”
寧鈺慌張地閃躲,宋明騫扣住她的肩頭,奪過她手上的棉籤,“別動。”
他的語氣還帶着剛起床的黏糊,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寧鈺敏感的脊背,嚇得她不敢動彈。
清涼的藥膏減緩了紅疹帶來的癢,可寧鈺的心如小鹿亂撞般,隱隱有跳出胸腔的架勢。
“傍晚的男人是誰?”
心跳驟停,陸高遠顯然是個拿不上台面的前任,而且她和宋明騫也沒熟悉到可以談論前任的程度,“路人。”
宋明騫英眉微挑,瞳底晦澀不明,沒再追問什麼,只是塗藥的動作重了些。
浴室本就不大,加上有宋明騫的闖入,更顯逼仄,寧鈺只覺得空氣逐漸稀薄,在她快要忍不住喊停時,背後的力氣驟然消失。
寧鈺無聲舒了口氣,接過藥膏,喃喃道謝。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浴室,在經過客廳時,寧鈺瞟到調皮的狸花貓在用貓爪子滑動着屏幕。
她正要走過去制裁貓咪時,不堪入耳的聲音從聽筒外放,畫面上正是賣力表演的島國男女。
“啊——斑斑!”
寧鈺沖刺跑過去飛撲在沙發上,貓咪受驚地喵嗚一聲,強勁有力的貓腿一個飛踢,手機啪嗒一聲掉在黑色拖鞋旁。
寧鈺心如死灰地把頭埋在沙發裏裝鴕鳥,片刻,客廳裏又恢復平靜。
宋明騫瞥了眼她秀發底下發燙的耳根,輕笑一聲,“今天不行,你生病呢。”
寧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