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市中心一家頂級中餐廳的包間內,氣氛融洽。
聞家父母熱情健談,聞箏坐在裴時嶼斜對面,不時與裴時嶼或江北林聊幾句商業趨勢,言談間盡顯大家閨秀的風範。
裴時嶼應對自如。
他與聞董討論着市場前景,偶爾回應聞箏的問題,態度是恰到好處的客氣與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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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安靜地坐在蘇妗身邊,穿着一身乖巧的藕粉色洋裝,黑長直發柔順地披在肩頭,看起來純淨又無害。
她大部分時間都微笑着傾聽,只在長輩問話時才輕聲細語地回答,完美扮演着一個不諳世事的女大學生。
然而,她的目光卻不着痕跡地掃過席間的每一個人,最終定格在裴時嶼身上。
“小箏真是越來越能幹了,”蘇妗笑着對聞太太誇贊,“跟我們時嶼站在一起,討論起工作來,真是郎才女貌,看着就讓人高興。”
聞太太也笑着回應:“時嶼才是年輕有爲,我們家老聞沒少誇他。”
兩位母親相談甚歡,意圖明顯。
裴時嶼端起茶杯,神色不變,仿佛沒聽到這些暗示。
聞箏微微低下頭,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羞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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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江夏忽然拿起公筷,夾了一塊清淡的百合放到聞箏碟子裏,聲音軟糯清亮:“聞姐姐,你嚐嚐這個,這個清淡,對皮膚好。”
她笑得一臉純真無邪,“我看你跟我哥聊工作那麼辛苦,要注意保養呀。”
她這一舉動,自然地將自己放在了妹妹關心未來嫂子的位置上,顯得格外懂事。
聞箏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謝謝夏夏,你真貼心。”
裴時嶼抬眸,目光掠過江夏那張無辜的臉,鏡片後的眼眸閃過疑慮。
他太了解她了,這絕不僅僅是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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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江夏接下來的話,讓氣氛微妙的凝滯了。
她轉向聞箏,眨着大眼睛,好奇又天真地問:
“聞姐姐,你和我哥平時在公司,也經常這樣一起討論工作到很晚嗎?
“就像那天晚上,十一點多了,我看我哥辦公室的燈還亮着,他是不是也經常這樣拉着你加班呀?”
裴時嶼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
聞箏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她意識到這話裏隱含的試探,以及宣示主權的氣息。
她迅速調整表情,笑着解釋:“那倒沒有,裴總工作嚴謹,效率很高,我們一般都在正常工作時間內溝通。”
“哦,這樣啊。”江夏恍然大悟般點點頭。
隨即,她用手托着腮,看向裴時嶼,語氣帶着妹妹對哥哥的嬌嗔和得意,“原來哥你只是對我要求嚴格,逼着我加班到那麼晚呀?”
她這話,瞬間將她與裴時嶼的關系,拉回到了一種特殊且親密的語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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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時嶼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帶着審視。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在父母和聞家人面前,用這種看似天真無邪的方式,提醒他那個加班夜,曾模糊兄妹與曖昧的界限。
他不能否認,也無法解釋。
“對你嚴格,是希望你盡快成長。”他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輕描淡寫地歸爲兄長對妹妹的教導。
“知道啦,哥。”江夏從善如流,甜甜一笑,低下頭小口吃飯,仿佛剛才真的只是隨口一問。
但席間的氣氛已經變了。
蘇妗和江北林交換了一個眼神,似乎覺得女兒這話有點突兀,但也沒多想。
聞箏臉上的笑容則淡了些,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安靜吃飯的江夏,又看了看臉色更顯沉默疏離的裴時嶼,心裏第一次對他們的關系,產生了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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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時嶼端起酒杯,向聞董敬酒,轉移了話題。
只是無人看到,他垂眸時,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波瀾。
江夏成功地,在這場看似和諧的宴會上,投下了一顆深水炸彈。
她不需要大吵大鬧,只需要幾句看似無心的話,就足以在所有人心裏種下猜疑的種子,尤其是……在裴時嶼那裏。
她安靜地吃着東西,嘴角在無人注意時,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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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在一種表面和諧、內裏微妙的氣氛中結束。
兩家人站在餐廳門口道別。
聞箏上車前,目光復雜地看了一臉純良的江夏,又對裴時嶼露出笑了笑:“時嶼,下次項目會議再見。”
“嗯。”裴時嶼微微頷首。
送走聞家,江家的司機將車開了過來。
回去的路上,車內的氣壓低得駭人。
江北林和蘇妗坐在後排,似乎有些疲憊,並未多言。
裴時嶼和江夏並排坐在中間一排,彼此隔着禮貌的距離。
江夏側頭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流光,嘴角上揚。
裴時嶼則目視前方,下頜線緊繃,周身散發着寒意。
他沒有看她,甚至沒有刻意釋放壓力,但那壓迫感充斥着整個車廂。
江夏知道,他在生氣。
而且,是不同於以往那種帶着警告和克制的怒氣,這一次,更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
她心裏既有些忐忑,又涌動着一種病態的興奮。
終於,要撕破那層虛僞的平靜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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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在江家別墅前。
“爸,媽,你們先休息,我有點事跟夏夏說。”裴時嶼率先下車。
江北林和蘇妗看了看面色冷峻的裴時嶼,又看了看低着頭的江夏,只當是哥哥要教導妹妹晚宴上的言行,點了點頭,先行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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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跟着裴時嶼上了樓,走進他的書房。
“咔噠。”門在他身後關上,落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江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依舊強作鎮定地站在書房中央。
裴時嶼沒有開主燈,只擰開了書桌上的一盞台燈。
昏黃的光線勾勒出他冷硬的側影,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他轉過身,終於看向她,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是深不見底的審視。
“今晚,玩得開心嗎?”他開口,聲音裏沒有一絲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