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舍裏，馬天林已是氣喘籲籲，滿頭大汗，灰色的雜役袍上沾滿了草屑和灰塵，顯得狼狽不堪。
他原本以爲，憑借前世在鄉下幫襯時學來的那點本事，摸一摸母雞的恥骨間距、腹部柔軟程度，判斷其是否處於產蛋期，應當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可現實卻給了他當頭一棒。
這些珍雞，遠非凡俗家禽可比。
它們的動作迅捷得驚人，馬天林的手剛伸過去，它們便“咕”的一聲，撲棱着翅膀輕易躲開，那翅膀扇動時帶起的風，力道竟不小，打在手背上隱隱生疼。有幾只性子烈的，甚至試圖用尖喙啄他，那速度讓他根本來不及反應，手背上已然多了幾個紅印。
一次，兩次，三次……他連一只母雞都沒能順利抓住，更別提仔細探查了。這些扁毛畜生，仿佛在戲耍他一般，在他周圍靈活地穿梭跳躍，留下一地雞毛和他徒勞的喘息。
一股無力感再次涌上心頭。難道自己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嗎？仙路斷絕，如今竟連雞都奈何不得？
“哼，小子，你這般毛手毛腳，驚了它們，莫說查探，便是想靠近都難。”
一個蒼老而略帶譏誚的聲音在雞舍門口響起。
馬天林猛地回頭，只見馮老不知何時站在那裏，佝僂着身子，雙手攏在袖子裏，正冷眼瞧着他的窘態。
馬天林臉上有些發燙，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馮老也沒指望他回答，慢悠悠地踱步進來。說也奇怪，那些在馬天林面前桀驁不馴的珍雞，見到馮老，竟都安靜了不少，只是警惕地挪動着腳步。
只見馮老目光隨意一掃，鎖定了一只正在啄食谷粒的母雞。下一刻，他那只枯瘦、布滿老繭的手，如同鬼魅般倏地探出，速度快得馬天林只看到一道殘影！
那母雞似乎有所察覺，剛要振翅，那只手已經精準無比地扣住了它的雙翅根部，輕輕一提，便將這只比凡雞大了近一倍、掙扎力道不小的珍雞牢牢制住，整個過程無聲無息，流暢得令人咋舌。
“喏，看好了。”馮老將母雞遞到馬天林面前，另一只手熟練地撥開母雞腹部的羽毛，指着某些部位，“瞧這恥骨，這腹腔……這只，離能下蛋還早着呢，少說也還得再養上一年光景。”
馬天林顧不上驚訝於馮老的手法，連忙湊上前仔細觀看、記憶。
馮老隨手將那只母雞丟開，那母雞落地後，驚惶地跑遠了。他拍了拍手，渾濁的老眼瞥了一眼馬天林：“不用白費力氣挨個去查了。這山莊裏，眼下真正能穩定下蛋的母雞，滿打滿算，就三十二只。”
三十二只！
馬天林心頭一凜。這比他最保守的估計還要少！僅憑三十二只母雞，要完成每月兩百枚蛋的任務，意味着每只母雞平均每月要產出超過六枚蛋，這幾乎要達到理論產蛋量的上限，且不能有任何閃失。
危機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緊了他的心髒。
馮老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怎麼？怕完不成供奉？”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馬天林那單薄的身板，“小子，身子骨太弱，在這山莊可待不長。那本《強體訣》，雖然……哼，但練練總沒壞處，至少抓雞的時候，能利索點。”
說完，馮老不再理會他，轉身，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出了雞舍，留下馬天林一人呆立原地。
《強體訣》……強身健體？只是爲了抓雞利索點嗎？馬天林嘴角泛起一絲苦澀。但那巨大的時間成本，讓他根本生不起修煉的念頭。
他嘆了口氣，目光落在剛才被馮老抓住、此刻正驚魂未定地梳理羽毛的那只母雞身上。鬼使神差地，他學着馮老的樣子，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後猛地伸手——這一次，或許是那母雞還未從之前的驚嚇中完全恢復，竟被他一把抓住。
入手沉甸甸的，羽毛光滑，掙扎的力氣果然不小。
就在他手指觸碰到母雞溫熱的身體，感受着那蓬勃生命力的瞬間，異變陡生！
他的視線驟然模糊了一下，緊接着，一道淡金色的、半透明的光幕，毫無征兆地浮現在他的眼前，就在那只母雞身體上方寸許的位置。
光幕之上，浮現出幾行清晰卻陌生的字符：
【目標】：珍雞（雌性，未成熟期）
【剩餘壽元】：19.2年
【狀態】：健康，受驚
馬天林猛地瞪大了眼睛，幾乎以爲自己是因爲疲憊和焦慮產生了幻覺。他使勁眨了眨眼，那光幕依舊清晰存在。
這是……什麼？
他的心臟砰砰狂跳，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劃過腦海。他強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驚呼，集中精神，嚐試着去“看”自己。
果然，另一道稍小一些的光幕，在他視線的左下角悄然浮現：
【當前主體】：馬天林
【剩餘壽元】：71.7年
【狀態】：健康，疲憊
七十一點七年……這是自己的壽元嗎？馬天林怔怔地看着那個數字。對於一個凡人而言，這算是不錯的了。可是，這光幕，這壽元顯示，究竟是怎麼回事？是那本《強體訣》帶來的？還是……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母雞的光幕上，尤其是那【剩餘壽元】一項。
就在他意念集中於此的刹那，光幕微微波動，在【剩餘壽元】後面，竟然又浮現出兩個模糊的、仿佛由光影構成的選項：
【汲取】、【存入】。
馬天林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他隱隱感覺到，自己似乎觸碰到了某種超乎想象的、禁忌般的力量。
壽元……可以轉換？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必須驗證！這關乎他能否在這絕境中尋到一線生機！
他首先將意念集中在【汲取】選項上。
光幕再次變化，浮現出一行提示：“請選擇汲取量（單位：年），當前可汲取上限：19.2年。”
馬天林猶豫了一下，謹慎地選擇了“10”年。
“確認從目標汲取10年壽元？轉換比例 10 : 1。”
十比一？意思是消耗目標十年壽元，自己只能得到一年？馬天林瞳孔微縮，這損耗極大。但他還是咬着牙，在意念中確認了。
下一刻，他感覺到一股微弱卻清晰的暖流，通過他接觸母雞的手指，緩緩流入自己體內，最終匯入四肢百骸，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生命得到補充的舒適感。
他連忙看向自己的光幕。
【剩餘壽元】：72.7年！
增加了整整一年！
而母雞的光幕上，【剩餘壽元】變成了：9.2年。
再看手中的母雞，它似乎並未表現出任何不適，依舊在不安地扭動着，羽毛光澤，眼神警惕，與之前並無二致。馬天林仔細感受自身，除了那股暖流帶來的短暫舒適外，也沒有任何異常感覺。
十年換一年……馬天林眉頭緊鎖，這代價似乎太大了。而且，汲取目標的壽元，總讓他心裏有些不適和隱隱的不安。
那麼……存入呢？
他將意念轉向【存入】選項。
提示出現：“請選擇存入量（單位：年），當前可存入上限：71.7年。注意：存入過程存在損耗，轉換比例 1 : 5。”
存入也有損耗？而且比例是1 : 5？意思是消耗自身一年壽元，目標只能得到五年？這比汲取的損耗比例（10:1）似乎要好一些，但方向相反。
馬天林看着手中這只還有九年多壽元的母雞，咬了咬牙。他決定再試一次，這次選擇存入。
他小心翼翼地選擇了存入“1”年。
確認的瞬間，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傳來！仿佛有什麼本質的東西，從他身體深處被抽離，通過手指傳遞出去。那是一種輕微的虛弱感，並不強烈，卻清晰無誤，代表着生命力的流逝。
他自身的【剩餘壽元】變成了：70.7年。
而母雞的【剩餘壽元】則變成了：14.2年！增加了五年！正好符合1:5的比例。
與此同時，馬天林清晰地看到，手中的母雞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它的羽毛似乎變得更加鮮亮順滑，掙扎的力氣也明顯大了一些，甚至連那小小的雞眼裏，都似乎多了幾分靈動的神采。
有效！真的有效！
馬天林心中涌起狂喜，但隨即又被更大的好奇和一種冒險的沖動所取代。存入一年，變化已然明顯，如果……存入的少一點呢？會有什麼效果？
他看着母雞光幕上那“14.2年”的壽元，又看了看自己還剩下的“70.7年”，一個念頭冒了出來。他再次選擇【存入】，這一次，他嚐試着輸入了一個更小的數值：“0.2”年。
光芒微閃，那股生命力被抽離的微弱感覺再次出現，比之前輕微得多。
【剩餘壽元】：70.5年。
母雞的【剩餘壽元】變成了：15.2年！增加了整整一年！
而這一次，母雞的變化更爲驚人！
它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了一圈，變得更加肥碩沉重，羽毛油光水滑，在昏暗的燈光下竟隱隱反射出光澤。它不再掙扎，反而發出了一陣極其享受般的、低沉的“咕咕”聲，小小的腦袋甚至還在馬天林的手背上蹭了蹭，顯得溫順而親昵。
馬天林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這只脫胎換骨般的母雞，心髒狂跳不止，一個大膽的、足以顛覆他目前所有困境的想法，如同破開烏雲的陽光，驟然照亮了他的腦海！
壽元……轉換……
他看着雞舍裏那些或是踱步，或是休憩的珍雞，看着它們頭頂那一個個尚未被激活的、代表着漫長壽元的淡金色光幕……
或許，這棲雲山莊，這看似絕路的養雞差事，對他馬天林而言，並非死局，而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機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