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三點,籃球館。
我到的時候,老周已經在場邊等着了。
他身邊站着兩個人——不是籃球隊的,而是兩個我沒見過的生面孔。
左邊是個瘦高的年輕人,戴着黑框眼鏡,手裏捧着個平板電腦,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動。他頭頂懸浮着一行淡藍色的字跡:
【技術分析員·李明,狀態:工作模式,能量層級:一階(輔助系),能力:動態數據捕捉】
右邊是個肌肉扎實的寸頭中年,穿着緊身訓練服,抱着手臂站在那裏,像一尊鐵塔。他的頭頂是暗紅色的字跡:
【體能教練·王猛,狀態:警戒中,能量層級:三階(強化系),血脈:山魈混血(輕度)】
山魈混血?
我昨天才吞了一塊山魈精肉。
王猛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猛地轉頭看向我。那雙眼睛在瞬間收縮,瞳孔裏閃過一絲暗紅色的光,但很快恢復正常。
“你就是林向陽?”他的聲音粗啞。
“是。”
“昨天吃了山魈肉?”他走近一步,鼻子抽了抽,“味道怎麼樣?”
我愣住。
老周在旁邊咳嗽一聲:“老王,別嚇唬孩子。”
“我沒嚇唬他。”王猛盯着我,“山魈的血肉裏有蠻荒之氣,吞了的人會沾染那股味兒。普通人聞不到,但我們這種有同類血脈的……一聞就知道。”
他繞着我看了一圈,像在審視一件物品:
“消化得不錯,凶性值應該沒超過15。老周,你這學生有點意思——一般新手吞血食,凶性值至少飆到30以上。”
李明推了推眼鏡,平板電腦對準我:“正在掃描……能量波動穩定,血脈活性維持在健康閾值。教練,可以開始第一階段測試。”
老周點頭,轉向我:“向陽,接下來七天,他們會負責你的特訓。李明做技術分析,王猛負責體能和實戰模擬。我會制定戰術。”
他頓了頓:“但在開始之前,我們需要先確認一件事——”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小的、銀色的金屬盒,打開。
盒子裏放着一塊透明的晶片,晶片中央封存着一滴……暗金色的液體。
那滴液體在盒子裏緩緩旋轉,像活物。
“這是管控局的‘血脈共鳴測試儀’。”老周說,“裏面封存着一絲饕餮本源的殘響。如果你體內的符文真的來自饕餮心髒,它會起反應。”
“怎麼測試?”
“握住它。”
我看着那滴暗金色的液體。
它很美,美得危險,像凝固的星空,又像深淵的瞳孔。
我伸手,指尖觸碰到晶片的瞬間——
嗡!!!
不是晶片在震動,是我全身的血脈在震動。
胃裏的獸口漩渦瘋狂旋轉,暗金色的紋路從手背一直蔓延到整條手臂,最後連脖頸、臉頰都浮現出復雜的圖騰紋路。
那些紋路不是靜止的,它們在呼吸,隨着我的心跳明滅。
晶片裏的那滴液體,開始發光。
不是普通的光,而是一種……引力。
我能感覺到,它在呼喚我體內的某個東西。而那個東西——胃部深處,獸口漩渦的正中央——開始回應。
一個微小的、暗金色的光點,從漩渦中升起,順着血管,沿着手臂,流向指尖。
然後,它穿透皮膚,進入了晶片。
兩滴暗金色的液體,在晶片裏相遇。
融合。
變成一個更大的光點。
光點炸開,化作無數細小的符文,在空中短暫地排列出一幅星圖——星圖的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旋轉的漩渦。
星圖持續了三秒,消散。
晶片“咔嚓”一聲,裂成兩半。
老周、李明、王猛,三個人都沉默了。
李明的手指在平板上瘋狂滑動:“記錄:符文共鳴強度SSS級,能量波長與饕餮本源匹配度99.8%,確認——心髒符文持有者。”
王猛咽了口唾沫:“老周,你從哪挖來這麼個怪物……”
老周沒說話,只是看着我的手。
那些浮現的紋路,正在緩慢消退。但消退的速度很慢,像不舍得回到囚籠。
“感覺怎麼樣?”他問。
“很……奇妙。”我看着自己的手,“剛才那一瞬間,我好像能‘看見’很多東西。你的能量流動,李明的數據線,王教練體內山魈血脈的位置……甚至——”
我看向球館的天花板。
透過鋼筋混凝土,我能“看見”二樓器材室的舊籃球,三樓辦公室的戰術板,以及……地下一層,那個被重重封鎖的房間裏,傳來的微弱共鳴。
“地下有什麼?”我問。
老周的臉色變了。
“你感覺到了?”
“嗯。很微弱,但……和我體內的符文,同源。”
老周沉默了很久,然後說:“那是管控局東區分部的‘異常物品收容庫’。裏面收容的東西,大多是從各種異常事件中回收的。至於具體有什麼……”
他看了李明一眼。
李明推了推眼鏡,調出一份加密檔案,遞給我看。
檔案第一頁,是一張照片。
照片裏是一個破碎的、暗金色的……指骨。
骨頭表面刻滿了細密的符文,那些符文還在微微發光。
照片下方標注:
【物品編號:073】
【名稱:饕餮右爪指骨(殘片)】
【來源:三年前城西異常事件回收】
【狀態:活性沉睡(共鳴需求:心髒符文)】
【危險等級:A】
“這是……”我呼吸一滯。
“吳岩的血脈來源。”老周沉聲說,“三年前,一個邪術師團夥在城西舉行獻祭儀式,試圖喚醒這截指骨裏的力量。管控局介入,擊斃了大部分邪術師,但指骨的核心符文被一個人帶走了。”
“那個人就是吳岩?”
“不,是吳岩的叔叔——吳震山,也就是現在體大的‘特別教練’。”老周的眼神冷了下來,“他帶走了指骨的核心符文,用邪術移植到了當時還在上高中的吳岩體內。所以吳岩的力量不是自然覺醒,是強行灌注。”
我握緊了拳頭。
“所以他的眼睛……”
“暗金色,是因爲符文不完全融合,力量外泄。”李明接話,調出吳岩的比賽錄像,“看這裏,每次他全力起跳扣籃時,瞳孔的顏色會加深,甚至會出現……重瞳。”
錄像裏,吳岩在籃下暴扣。慢鏡頭下,他的眼睛在起跳的瞬間,瞳孔分裂成兩層——外層是暗金色,內層是……血紅色。
“那是邪術反噬的跡象。”王猛粗聲說,“強行移植符文,就像給身體裝了個不匹配的引擎。短時間爆發力強,但遲早會失控。”
老周看着我:“向陽,這就是爲什麼我必須訓練你。”
“下周的比賽,不只是籃球賽。”
“那是兩個饕餮符文持有者的對決——自然覺醒的心髒符文,與強行移植的右爪符文。”
“如果你贏了,不僅能拿到比賽勝利,還可能……回收那部分被邪術污染的力量。”
我愣住。
“回收?”
“符文之間有吸引力。”老周說,“同源的符文,會本能地想要聚合。如果你能在對抗中壓制吳岩,你的心髒符文會主動吸收他體內那部分殘破的右爪符文。”
“那吳岩會怎麼樣?”
“會失去力量,變回普通人。”老周頓了頓,“但也會……活下來。”
“什麼意思?”
“意思是,他現在這種狀態,最多再撐半年。”李明調出一份醫療報告,“符文與肉體排斥反應越來越強,內髒已經開始衰竭。如果不剝離符文,他會死。”
我看着屏幕上吳岩的照片。
很年輕,可能只比我大一歲。眉毛濃密,眼神凶狠,但嘴角有一道還沒完全愈合的傷疤——那是強行使用力量時,肉體承受不住的反噬痕跡。
“他不知道這件事,對吧?”我問。
“他叔叔告訴他,那是‘天賜的力量’,只要不斷戰鬥、不斷吞噬對手的能量,就能變強。”老周說,“所以他在球場上格外凶狠,甚至……會故意傷人。”
他調出另一段錄像。
是體大上一場比賽,吳岩在籃下與對方中鋒對抗。對抗中,吳岩的手肘“無意”地撞在對方胸口。慢鏡頭顯示,撞擊的瞬間,吳岩的手肘處閃過一絲暗金色的光。
對方中鋒當場倒地,送醫後被診斷出“胸骨骨裂,內髒輕微震蕩”。
“他在吸收對手的生命力。”王猛說,“雖然很微弱,但確實在吸收。這是邪術移植符文的副作用——需要不斷補充血肉能量,來維持肉體和符文的脆弱平衡。”
球館裏安靜下來。
只有空調的送風聲。
我看着自己的手。
昨天吞下山魈肉時的滿足感,還在記憶裏殘留。
那種掠奪式的快感,那種從其他生命身上汲取力量的愉悅……
如果放任下去,我會不會也變成吳岩那樣?
“我不會。”我對自己說。
聲音不大,但很堅定。
老周看着我,眼神裏有種復雜的東西:“你確定?”
“確定。”我抬起頭,“因爲我知道餓是什麼感覺,也知道……有人在乎我吃飽沒有。”
我想起昨天蘇靜遞給我錦鯉鱗時的眼神,想起老周留在倉庫裏的山魈肉,想起劉波和趙磊看我吃下五人份早餐時的擔憂。
這些細微的、屬於人類的聯結,比任何力量都更珍貴。
“好。”老周拍了拍手,“那就開始吧。”
他指向球場:
“第一項,測試你現有的身體能力——在王教練的壓制下。”
王猛咧嘴一笑,脫下訓練服外套。
他的肌肉賁張,皮膚表面浮現出淡淡的暗紅色紋路——那是山魈血脈激活的跡象。
“小子,別怕疼。”他說,“我會把力量控制在三成。”
“您用全力也沒關系。”我活動着手腕,“我昨天剛吞了山魈肉,正好想試試‘蠻力’是什麼感覺。”
王猛的眼睛亮了。
“有意思!”
下一秒,他動了。
沒有助跑,沒有蓄力,只是簡單的一步踏前,拳頭就砸了過來。
速度不快,但重。
拳頭破空的聲音像悶雷。
我抬手格擋。
砰!
雙拳相撞的瞬間,我感覺自己像被卡車撞了。整個人倒飛出去,在空中翻滾兩圈,才勉強落地,滑出三四米遠。
手臂發麻,骨頭在哀鳴。
但更讓我驚訝的是——我沒受傷。
按照這種沖擊力,正常人的手臂骨應該已經裂了。但我只是麻,只是疼,骨頭的結構依然完整。
而且,疼痛在快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灼熱的、從骨髓深處涌出的……興奮感。
山魈蠻力,在生效。
“不錯!”王猛甩了甩手,“能接我三成力一拳,骨頭沒碎,基礎素質過關。再來!”
他再次沖來。
這一次,我看到了更多細節。
他的拳頭表面,暗紅色的紋路像血管一樣搏動。每一拳揮出,空氣都會產生細微的扭曲——那是力量壓縮到極致的表現。
我沒有硬接。
腳步一錯,身體側滑,躲開了直拳。同時右手探出,抓向他的手腕。
這是昨天系統獎勵的【基礎格鬥肌肉記憶】在起作用。動作流暢得像練過十年,時機把握精準到毫秒。
但王猛笑了。
“花哨!”
他手腕一翻,反抓住我的手臂,猛地一拽。
力量差距太大了。
我被拽得失去平衡,整個人被他掄起來,砸向地面。
危急關頭,體內的獸口漩渦猛地一震。
暗金色的紋路從手臂蔓延到手肘,然後——
力量暴漲。
我在空中強行扭腰,雙腳蹬向王猛胸口。
砰!
王猛後退三步,胸口留下兩個清晰的鞋印。
而我借力後翻,穩穩落地。
“哦?”王猛摸了摸胸口,“剛才那一腳……力量提升了至少百分之五十。這就是‘蠻力’特質?”
“是。”我喘着氣,“時效72小時。”
“有意思。”王猛的眼睛更亮了,“那咱們玩點真的。”
他的肌肉開始膨脹。
暗紅色的紋路從胸口蔓延到全身,皮膚表面浮現出細密的、類似野獸毛發般的紋路。身高拔高了至少五厘米,氣息變得粗重而危險。
“王教練!”老周皺眉,“說好的三成力!”
“老周,你看不出來嗎?”王猛盯着我,咧嘴笑,露出尖牙,“這小子……在享受戰鬥。”
我一愣。
享受?
然後我意識到——他說得對。
剛才被砸飛時的疼痛,格擋時的沖擊,反擊時的暢快……這些感覺,非但沒有讓我恐懼,反而讓我……
興奮。
胃裏的獸口漩渦在歡呼,在咆哮,在渴望更多。
“看到了吧?”王猛說,“凶獸血脈覺醒者,骨子裏都有戰鬥本能。壓抑它沒用,你得學會控制它,利用它。”
他擺開架勢:
“接下來,我用五成力。你試着在防守的同時,找到我的破綻——用你的眼睛。”
“眼睛?”
“對。”王猛說,“饕餮的心髒符文,最強的不是力量,是感知。你能感知能量流動,就能預判動作。”
話音未落,他再次撲來。
這一次,速度更快,力量更強。
但我閉上了眼睛。
不是放棄,而是……切換視角。
用血脈的感知,去“看”這個世界。
暗紅色的能量在王猛體內奔流,像岩漿。流動的軌跡,就是他發力的路徑。
左肩的能量在凝聚——要出右拳。
小腿的肌肉在繃緊——要踏步前沖。
我側身,提前半秒躲開了右拳的軌跡。同時俯身,避開緊隨其後的掃腿。
王猛的攻擊落空,動作出現一瞬間的僵直。
機會。
我睜眼,踏步上前,右手握拳,暗金色的紋路在拳面匯聚。
這一拳,瞄準的不是要害,而是他能量流動的節點——右肋下方三寸。
砰!
拳頭命中。
王猛悶哼一聲,暗紅色的能量場出現紊亂。他踉蹌後退,臉上第一次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怎麼找到的?”
“能量流動有間隙。”我收回拳頭,“你的山魈血脈是‘蠻力型’,力量爆發時能量高度凝聚,但爆發後會有短暫的‘回氣期’。我打的就是那個間隙。”
王猛愣住,然後哈哈大笑。
“好!好小子!”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大得我差點跪下,“老周,這學生我教定了!夠勁!”
老周也笑了,但笑容很快收斂:
“這只是開始。吳岩的右爪符文,攻擊性比山魈血脈強十倍。而且他的戰鬥方式……更殘忍。”
他調出新的錄像。
畫面裏,吳岩在訓練中與陪練對抗。他的動作毫無章法,完全是野獸般的撲擊、撕扯、沖撞。但每一次攻擊,暗金色的能量都會在接觸點炸開,造成可怕的破壞力。
“看到了嗎?”老周說,“他不講技巧,不講戰術,純粹用力量碾壓。所以你的‘感知’在他面前,作用有限——因爲他的攻擊沒有‘間隙’,是連綿不絕的轟炸。”
“那怎麼辦?”
“你需要比他更快,更強,更……凶。”老周看着我,“但不是用蠻力,是用這裏。”
他指了指自己的頭。
“戰術?”
“不。”老周搖頭,“是‘節奏’。”
他走向球場,撿起一顆籃球:
“籃球是團隊運動。下周的比賽,我不需要你一個人對抗吳岩。我需要你……用整個團隊,去消耗他,困住他,然後——”
老周把球扔給我:
“——在他最疲憊的時候,用你的心髒符文,完成致命一擊。”
我接住球。
籃球在手中轉動。
皮革的觸感,空氣從指尖流過的微妙阻力,球體重心隨着旋轉的細微變化……
這些原本熟悉的感知,在血脈覺醒後,變得無比清晰,無比豐富。
我能“看見”球的旋轉軌跡。
能“聽見”球與空氣摩擦的細微聲響。
甚至能……預判它下一次彈起的高度和角度。
“這就是符文的力量嗎?”我喃喃自語。
“不。”老周說,“這是你自己的力量。符文只是放大器,真正決定上限的,永遠是你這個人。”
他拍了拍手:
“好了,基礎測試結束。接下來七天,你的訓練安排是——”
“上午:文化課正常出勤(不準逃)。”
“下午:兩點到四點,跟隊訓練籃球基礎。”
“四點之後,特訓時間。李明教你符文理論,王猛負責實戰對抗,我制定戰術。”
“晚上:冥想,控制血脈,寫訓練日志。”
“有問題嗎?”
我看着眼前的三個人。
李明推着眼鏡,平板電腦上已經列出了一整頁的訓練計劃。
王猛抱着手臂,暗紅色的紋路還沒完全消退,眼神像在打量一塊需要打磨的璞玉。
老周的目光堅定,像一座不會倒的山。
“沒問題。”我說。
“很好。”老周看了一眼手表,“現在離四點還有四十分鍾。第一課,從‘控球’開始。”
他指向球場另一端:
“帶球過人,在王教練的防守下,把球放進那邊的籃筐。”
“規則:不準用‘鯉躍’,不準用‘蠻力’強行沖撞,只能用最基本的籃球技巧。”
“次數:十次。”
“成功次數低於六次,今晚加練兩小時。”
我看向王猛。
他已經站在三分線內,擺出了防守姿勢。暗紅色的能量場在體表流動,像一層燃燒的鎧甲。
“小子。”他咧嘴笑,“別想着用花哨的運球騙過我。我的眼睛,看得見你肌肉的每一次發力。”
我深吸一口氣,運球上前。
籃球撞擊地板的聲音,在空曠的球館裏回蕩。
咚。
咚。
咚。
像心跳。
而我知道——
這場特訓,才剛開始。
真正的挑戰,還在七天後的賽場上。
在那裏,我會見到吳岩。
見到另一個,被饕餮力量吞噬的人。
而我們之間的對決,將決定……
誰才是這力量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