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清枯槁的手指撫過出生證明邊緣,輕聲說:“孩子,你不是江疏影,也不是林影。”他指向窗外鳳凰樹下的墓碑,“你是林疏影。而那裏埋着的,是替你死去的江疏影——你父母真正的女兒。”
1 鼓浪嶼的晨霧
清晨六點的鼓浪嶼,晨霧如乳白色的紗幔籠罩着島嶼。
江疏影乘坐第一班渡輪踏上碼頭時,島上還沒什麼遊客。石板路溼漉漉的,兩旁的老別墅在霧中若隱若現,像沉睡的巨獸。她按照短信指示,獨自走向島心深處那棟傳說中的林家老宅。
手裏緊握着那張泛黃的照片——五六歲的“林影”抱着玩偶靦腆地笑。照片背面,“聞人清”三個字力透紙背。那個母親愛過、吳啓明恨過、消失了三十多年的男人,真的還活着嗎?
手機在口袋裏,顧北辰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我會在別墅外圍,蘇晴會遠程監控。一旦有危險,按下胸針上的警報,我們三十秒內沖進去。”他的吻落在她額頭,“記住,無論真相是什麼,我愛你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的名字或出身。”
晨風吹過,鳳凰樹的花瓣簌簌飄落,鮮紅如血。
別墅的鐵門虛掩着,庭院荒草叢生,只有一條被勉強清理出來的小徑通向主樓。江疏影推開沉重的木門,吱呀聲在空蕩的大廳裏回響。
大廳裏,一個人背對着她坐在輪椅上,面對着壁爐上方巨大的肖像畫。畫中是年輕時的林婉君——二十歲,白衣勝雪,坐在鋼琴前回眸淺笑,眼中有着江疏影從未見過的光芒。
“她彈肖邦的《夜曲》最好聽。”輪椅緩緩轉過來,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尤其是降E大調那首。她說,那曲子像廈門的夜海。”
江疏影看着輪椅上的男人。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許多,頭發全白,面容消瘦,但五官的輪廓還能看出當年的俊秀。尤其是眼睛——和照片上那個美院學生一模一樣,只是蒙上了一層經年累月的陰翳。
“聞人...清先生?”
“叫我聞人叔叔吧。”他微笑,笑容裏有種疲憊的溫柔,“你長得真像她,尤其是皺眉的樣子。”
“您認識我母親。”
“愛過。”聞人清坦然承認,“也害過她。”他轉動輪椅,指向旁邊的沙發,“坐吧,孩子。故事很長,但你該知道了。”
江疏影坐下,手放在膝上,發現自己在微微顫抖。
“從哪裏說起呢...”聞人清望向窗外,晨霧正在散去,“就從1985年夏天說起吧。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婉君,在日光岩寫生。她穿着白色連衣裙,戴一頂草帽,坐在礁石上讀泰戈爾的詩集。我畫了她,她發現後很生氣,說我沒經過同意。”
他笑了笑:“後來我道歉,請她喝四果湯。我們聊藝術,聊文學,聊夢想。她說想當作家,寫盡人間悲歡。我說想當畫家,畫遍世間美景。兩個二十歲的年輕人,以爲愛情能戰勝一切。”
“然後呢?”
“然後現實來了。”聞人清眼神黯淡,“她是林家大小姐,我是外省來的窮學生。她家裏強烈反對,尤其是她表哥——吳啓明。他早就把婉君視爲自己的所有物。”
“吳啓明設計了您?”
“設計?”聞人清苦笑,“他用最粗暴的方式。1986年秋天,他帶人闖進我的出租屋,以‘流氓罪’把我送進監獄。婉君去求他,他開條件:嫁給他,就放我出來。”
江疏影想起陳伯的話:“我母親答應了?”
“答應了,但那是緩兵之計。”聞人清眼中閃過一絲驕傲,“婉君從來不是任人擺布的弱女子。她假意同意婚事,暗中聯系了她在法院工作的同學,查到了吳啓明誣陷我的證據。同時,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大廳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是我的孩子。”聞人清聲音哽咽,“她知道吳啓明如果發現,絕不會讓這個孩子活下來。所以她策劃了一場逃離——在婚禮前三天,帶着身孕離開了廈門。”
“她去了哪裏?”
“上海。投靠她的大學好友,也就是你後來的養母——蘇月華。”聞人清看着她,“你認識蘇阿姨嗎?”
江疏影搖頭:“我母親的朋友裏沒有姓蘇的。”
“因爲她在你三歲那年就去世了。”聞人清輕聲說,“車禍。也是‘意外’。”
又一個“意外”。江疏影感到寒意順着脊椎爬上來。
“婉君在上海生下了孩子,是個女兒,取名林疏影。”聞人清繼續說,“但吳啓明的人很快找到了她。那時她已經心力交瘁,知道憑自己保護不了孩子。於是她做了一個決定——”
他停頓了很久,久到江疏影以爲他不會再說下去。
“她把疏影托付給了蘇月華和她的丈夫,一對無法生育的善良夫妻。那對夫妻給孩子改名‘江疏影’,給了她合法的身份。而婉君自己,回到了廈門,對吳啓明謊稱孩子夭折了。”
江疏影感到呼吸困難:“所以...我是那個被送走的孩子?我是林疏影?”
“不。”聞人清搖頭,“你是,也不是。”
2 替身的秘密
大廳側面的門被推開,一個中年女人走出來。她約莫五十歲,穿着簡單的棉麻長裙,眉眼間有幾分熟悉感。
“這是周護士。”聞人清介紹,“當年婉君生產的助產士。”
周護士向江疏影點頭示意,神色復雜:“林小姐,你母親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女人,也是最痛苦的。”
“請告訴我全部真相。”江疏影懇求。
周護士在對面坐下,打開一個陳舊的接生記錄本:“1987年4月12日,林婉君女士在上海婦幼保健院產下一對雙胞胎女嬰。”
雙胞胎。
這個詞像驚雷在江疏影腦中炸開。
“早產,七個半月。”周護士翻到那一頁記錄,“姐姐體重4.2斤,妹妹只有3.8斤。妹妹有先天性心髒病,情況危急。婉君當時跪下來求我,說一定要保住兩個孩子。”
她的手指撫過泛黃的紙張:“我們盡力了,但妹妹在出生第三天出現呼吸衰竭。醫生說希望渺茫,建議放棄。婉君不同意,她聯系了當時在上海開會的江海成先生——她大學時的學長,一直暗戀她的人。”
江疏影的手開始發抖。
“江先生動用所有人脈,請來了最好的兒科專家。但最終,妹妹還是沒撐過那個冬天。”周護士眼圈紅了,“婉君崩潰了,她認爲是自己害死了孩子。更糟的是,吳啓明的人找到了上海,威脅要帶走姐姐。”
聞人清接過話頭:“婉君知道,如果孩子被吳啓明帶走,這輩子就毀了。所以她求江海成幫忙——讓姐姐以‘江疏影’的身份活下來,而夭折的妹妹,就用‘林疏影’的名字下葬。”
“狸貓換太子...”江疏影喃喃。
“不,是生死交換。”聞人清糾正,“用一個死去的孩子的名字,保護活着的孩子。墓碑上的‘林疏影’,其實是你的妹妹。而你,以‘江疏影’的身份,在江家長大。”
江疏影感到天旋地轉。所以陳伯說的“小影”確實是夭折了,但那是她的雙胞胎妹妹。而她,頂着妹妹的名字,以江家獨女的身份活了二十八年。
“爲什麼...”她聲音嘶啞,“爲什麼不告訴我?”
“爲了保護你。”聞人清輕聲說,“吳啓明一直懷疑孩子沒死,這些年從未停止尋找。如果你知道自己真實的身世,可能會露出破綻。你母親甚至不敢經常去看你,只能通過蘇月華了解你的情況。”
“那我母親後來爲什麼...”
“爲什麼嫁給我父親?”江疏影問出這個問題時,心髒絞痛。
聞人清閉上眼睛:“那是另一個悲劇了。婉君爲了徹底斷絕吳啓明的念想,也爲了報答江海成的恩情,在他求婚時答應了。但她不愛他,這場婚姻從一開始就注定是牢籠。她患上了抑鬱症,而吳啓明一直在暗中折磨她,用我的下落威脅她...”
“您不是出獄了嗎?”
“出獄?”聞人清慘笑,“孩子,我根本沒有入獄。吳啓明僞造了案卷,實際上,他把我關在鼓浪嶼的一個地下室裏,關了整整五年。”
江疏影倒抽一口涼氣。
“婉君直到1992年才知道我還活着。她偷偷來見我,我們...有了第二次錯誤。”聞人清老淚縱橫,“後來她懷了孕,但不敢生下來。她求助江海成,江海成原諒了她,安排她去國外‘養病’,實際上是墮胎。那次手術後,她的身體和精神都徹底垮了。”
所有的碎片終於拼湊完整。
母親爲什麼抑鬱,爲什麼最後選擇死亡,爲什麼在日記裏寫“就連這個正確,也可能被污染了”——她指的是江疏影的身世,那個永遠不能說的秘密。
“吳啓明知道這些嗎?”江疏影問。
“他知道一部分。”聞人清說,“他知道婉君生過孩子,但不確定是雙胞胎。他以爲活下來的那個是我的孩子,所以這些年一直想找到你,控制你,作爲對婉君的報復。”
“所以他僞造了那縷頭發,僞造了日記...”
“都是他控制欲的延伸。”聞人清點頭,“但有一點他說對了——我確實保留了你母親的頭發,作爲念想。那份真正的樣本,我昨天已經托人送到檢測中心了。”
江疏影想起顧北辰說的“額外檢測”:“所以我和那縷真頭發的DNA匹配嗎?”
“你是她的女兒,當然匹配。”聞人清微笑,“但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就好。對這個世界來說,你永遠是江海成的女兒。這是你母親用生命換來的保護,不要辜負。”
大廳裏的晨光越來越亮,鳳凰樹的影子斜斜投在地板上。江疏影坐在那裏,消化着這個顛覆一切的故事。
她是林婉君和聞人清的女兒,卻也是江海成法律上的孩子。她有一個從未謀面的雙胞胎妹妹,墓碑上刻着她的本名。她活了二十八年的人生,建立在一場精心設計的保護之上。
“您爲什麼現在才告訴我?”她問。
“因爲吳啓明快死了。”聞人清平靜地說,“肺癌晚期,最多三個月。他在生命最後階段瘋狂地想找到你,我不確定他還會做出什麼。與其讓你被動面對,不如主動告訴你真相。”
“您怎麼知道他的病情?”
“因爲我是他的主治醫生之一。”聞人清苦笑,“諷刺吧?他關了我五年,毀了我一生,最後卻要靠我緩解痛苦。命運有時候很會開玩笑。”
江疏影看着這個蒼老的男人,心中涌起復雜的情緒——同情、悲傷,還有一絲對母親選擇的不解。
“您恨他嗎?”
“恨過。”聞人清承認,“但現在,我只覺得他可悲。他愛婉君,但用錯了方式,最後毀了她也毀了自己。而我...我也沒能保護好她。”
沉默蔓延。遠處傳來渡輪的汽笛聲,新的一天真正開始了。
江疏影站起身:“我要回上海了。我父親...江叔叔,還在等我。”
“他愛你,是真的。”聞人清說,“這些年來,他對你的愛沒有半分虛假。請替我謝謝他,謝謝他給了我的女兒一個家。”
江疏影點頭,走到門口時,回頭問:“您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聞人清看着窗外,“等吳啓明死了,我就離開鼓浪嶼。也許去西藏,婉君一直想去那裏看星空。我想替她看看。”
江疏影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點頭告別。
走出別墅時,晨霧已經完全散去。鳳凰花開得正盛,鮮紅的花朵映着碧海藍天,美得驚心動魄。
她想起母親詩裏寫的:“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3 別墅外的交鋒
江疏影剛踏出鐵門,就感覺到不對勁。
太安靜了。剛才還能聽見的鳥鳴聲消失了,連海浪聲都變得遙遠。她下意識摸向胸口的警報胸針——
一只手從背後伸來,捂住了她的嘴。
“別出聲,江小姐。”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吳啓明的保鏢之一,“老板想見你最後一面。”
江疏影掙扎,但對方的力氣很大。她被拖向別墅側面的一輛黑色廂型車,車門打開,裏面坐着吳啓明。
他比前幾天看起來更憔悴了,臉色灰敗,但眼睛依然銳利如鷹。
“上車。”他聲音嘶啞,“我不會傷害你,只是...有些話必須說。”
江疏影知道硬拼不行,只能順從地上車。車門關上,車子緩緩駛離。
“你怎麼找到這裏的?”她問。
“我一直在監視聞人清。”吳啓明咳嗽了幾聲,用手帕捂住嘴,手帕上沾染了血跡,“我知道他遲早會找你。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車子沿着環島路行駛,海風從車窗灌進來。江疏影注意到,這不是離開島的方向。
“你要帶我去哪裏?”
“一個地方。”吳啓明望向窗外,“婉君最喜歡的地方。”
車子最終停在一處僻靜的海灣。礁石嶙峋,海浪拍岸,遠處海天一線。吳啓明讓保鏢留在車上,自己推着輪椅,示意江疏影跟上。
他們停在一塊巨大的礁石上,這裏可以看到鼓浪嶼的全貌。
“三十年前,我和婉君常來這裏。”吳啓明輕聲說,“她喜歡看日落,說太陽沉入海裏的那一刻,像世界重新開始。”
江疏影沉默。她對這個男人沒有好感,但此刻,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種將死之人的悲涼。
“我知道你見過聞人清了。”吳啓明忽然說,“他告訴你真相了,對嗎?”
“一部分。”
“那他有沒有告訴你,婉君最後的日子,是我在照顧她?”吳啓明轉過頭,眼中有着復雜的情緒,“江海成只知道給她請醫生,開藥,但他不懂她。我懂。我知道她爲什麼痛苦,爲什麼想死。”
“但你也是她痛苦的原因之一。”
“是。”吳啓明坦然承認,“我錯了,大錯特錯。我用愛她的名義傷害她,用保護她的名義囚禁她。等我明白時,已經太晚了。”
他從輪椅側袋裏拿出一個信封:“這是我最後的補償。裏面是我名下所有資產的清單和轉讓文件,我已經籤好字了。三分之二給你,三分之一捐給抑鬱症防治基金,用婉君的名字命名。”
江疏影沒有接:“爲什麼給我?”
“因爲你是她的女兒。”吳啓明微笑,“雖然聞人清才是你的生父,但在我心裏,你永遠是婉君的孩子。而且...”他停頓,“我想讓你知道,我不是徹頭徹尾的惡魔。我對婉君的愛是真的,只是...太扭曲了。”
海風吹起他稀疏的白發。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男人,此刻像個普通的垂死老人。
“吳啓明,”江疏影問出一直想問的問題,“我母親的死,和你有關嗎?”
長久的沉默。只有海浪聲陣陣。
“間接有關。”吳啓明最終說,“我沒有給她下毒,也沒有指使醫生害她。但我給她壓力,用聞人清的下落威脅她,把她逼到絕境。她的死,我難辭其咎。”
他閉上眼睛:“這些年來,我每晚都夢見她。夢見她二十歲的樣子,在鼓浪嶼的月光下彈鋼琴。如果時光能倒流...”
他沒有說完。但江疏影明白。
“捕鯨人的網絡呢?”她換了個話題,“你被捕後,那些事會停止嗎?”
“會。”吳啓明點頭,“我已經解散了核心團隊,銷毀了大部分資料。剩下的,警方會處理。這個遊戲,我玩夠了。”
他看向江疏影:“但是孩子,商場如戰場,沒有捕鯨人,也會有捕鯊人、捕虎人。你要記住——永遠不要完全相信任何人,包括你最親近的人。”
“包括顧北辰?”
“尤其是顧北辰。”吳啓明眼神深邃,“那孩子不簡單。他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查到那麼多,說明他的背景和手段超出你的想象。愛他可以,但不要失去警惕。”
江疏影想起顧北辰那些“恰到好處”的安排,那些“剛好”掌握的信息,心中閃過一絲疑慮。但她立刻壓了下去——顧北辰如果有問題,有太多機會傷害她,但他沒有。
“我會記住您的忠告。”她說,“但也會相信自己的判斷。”
吳啓明笑了:“果然是婉君的女兒。”他把信封塞進她手裏,“收下吧,這是你應得的。還有,小心王建國。他雖然住院了,但他的兒子不甘心,可能會報復。”
“我會處理。”
“我相信你。”吳啓明望向大海,“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江疏影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回頭說:“吳先生...謝謝您最後告訴我這些。”
吳啓明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
回到車上,江疏影打開信封。裏面確實如他所說,是資產轉讓文件,總價值驚人。還有一封手寫信:
“疏影: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不在了。不要爲我難過,這是解脫。這些資產,希望能替你母親補償你一二。最後,請偶爾想起我時,不要只記得我的壞。我也曾是個在鼓浪嶼的月光下,愛過一個白衣少女的年輕人。祝你和顧北辰幸福。吳啓明絕筆。”
江疏影折起信,望向窗外。海灣方向,那個輪椅上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礁石之後。
車子駛向碼頭時,她的手機終於有信號了,幾十條未接來電和信息涌進來。最多的是顧北辰。
她撥回去,電話立刻接通:“疏影!你在哪裏?警報突然中斷,我們找不到你!”
“我沒事。”她輕聲說,“在回碼頭的路上。吳啓明找過我,但他沒有傷害我。”
電話那頭傳來顧北辰明顯鬆一口氣的聲音:“等我,我馬上到鼓浪嶼。”
“不,”江疏影說,“我們上海見。我需要時間...消化一些事情。”
4 上海的重逢
下午三點,江家別墅。
江疏影走進客廳時,江父和顧北辰都站了起來。兩人臉上都是焦急和擔憂,看到她完好無損,才鬆了口氣。
“囡囡...”江父上前,想擁抱她,又有些遲疑。
江疏影主動抱住他:“爸,我回來了。”
這個擁抱讓江父瞬間紅了眼眶。他拍着女兒的背,像小時候那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顧北辰站在一旁,眼神溫柔地看着這一幕。等父女倆鬆開,他才開口:“吳啓明沒有爲難你?”
“沒有。”江疏影搖頭,“他只是...告別。”
她簡單講述了見聞人清和吳啓明的經過,隱去了雙胞胎的部分——那個秘密,她需要時間決定是否說出來。但她說了自己的真實身世:她是林婉君和聞人清的女兒,被江家收養保護。
江父聽完,長嘆一聲:“你終於知道了。”
“您一直知道?”
“婉君臨終前告訴我的。”江父在沙發坐下,神色疲憊,“她求我原諒她的隱瞞,求我繼續保護你。我答應了,因爲對我來說,你就是我的女兒,血緣不重要。”
他看向江疏影:“但我一直擔心,怕你有一天知道真相後會離開我,去找你的親生父親。所以我...我也隱瞞了你。”
“爸,”江疏影握住他的手,“您永遠是我爸爸。聞人清給了我生命,但您給了我人生。”
江父的眼淚終於落下。這個扛着公司、扛着家庭幾十年的男人,在這一刻脆弱得像孩子。
顧北辰默默退到廚房,給他們獨處的空間。等江疏影安撫好父親,走進廚房時,他正在煮咖啡。
“加糖嗎?”他問,背對着她。
“你知道我不加糖。”
“但今天可能需要一點甜。”顧北辰轉身,把咖啡遞給她,“你經歷了很多。”
江疏影接過咖啡,看着他的眼睛:“顧北辰,你有什麼事瞞着我嗎?”
他微怔:“爲什麼這麼問?”
“吳啓明提醒我,你的背景和手段超出我的想象。”江疏影直接說,“他說得對嗎?”
顧北辰沉默片刻,放下咖啡杯:“對。”
他走到窗前,背對着她:“我確實有些事沒告訴你。關於我的過去,關於我如何能在短時間內查到那麼多。”
“比如?”
“比如,我不僅是北宸科技的創始人,也是一個國際商業情報組織的顧問。”顧北辰坦白,“這個組織專門調查跨國商業犯罪,我是他們的中國區聯系人之一。所以我能調動的資源,比普通企業家多得多。”
江疏影感到意外,但不驚訝。她確實懷疑過他的能力超出常規。
“爲什麼加入這樣的組織?”
“爲了查清我姑母死亡的真相。”顧北辰轉身,“一開始只是想利用他們的資源,後來發現這個組織在做有意義的事——揭露商業黑幕,保護中小企業。我就留下來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捕鯨人的存在?”
“聽說過,但沒有具體線索。直到吳啓明對你下手,我才把兩件事聯系起來。”顧北辰走到她面前,“疏影,我隱瞞這些,不是不信任你,而是...這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我想保護你。”
江疏影看着他真誠的眼神,心中的疑慮漸漸消散。她想起這些日子來,他每一次的保護,每一次的陪伴。
“顧北辰,”她輕聲說,“我也有一件事沒告訴你。”
她講述了雙胞胎的秘密,講述了她那從未謀面的妹妹,講述了母親用死去的孩子保護活着的孩子的絕望選擇。
顧北辰聽完,緊緊抱住她:“無論你是誰的女兒,無論你有幾個名字,你都是我的江疏影。過去不重要,未來才重要。”
“但未來呢?”江疏影靠在他肩上,“吳啓明雖然倒了,但王建國的兒子可能會報復。還有那些覬覦星耀和北宸的人...”
“讓他們來。”顧北辰聲音堅定,“我們會一起面對。星耀和北宸的合並會繼續,我們會打造一個更強大的集團。而你,會是最耀眼的總裁。”
江疏影抬起頭,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那個倒影曾經迷茫過,恐懼過,但此刻,變得堅定而清晰。
“顧北辰,”她認真地說,“等這一切都塵埃落定,我們重新開始吧。從一杯咖啡開始,像你說的那樣。”
他笑了,眼中有着星光:“好。不過這次,我要正式追求你,約會、送花、寫情書,一樣都不能少。”
“那我等着。”
窗外,夕陽西下,把天空染成溫暖的橙紅色。別墅花園裏,母親種下的玫瑰在晚風中搖曳,有幾朵終於綻放了。
江疏影想,母親如果看到今天這一幕,應該會欣慰吧。她用生命保護的女兒,終於長大了,有了愛她的人,有了面對一切的勇氣。
而那個深埋多年的秘密,也許會永遠成爲秘密。也許有一天,她會去妹妹的墓前,告訴那個從未有機會長大的女孩:你沒有被忘記,你的名字,由我繼續活出來。
手機響起,蘇晴發來信息:“王建國兒子今天下午試圖轉移資產出境,在機場被攔截。警方正式立案調查。另外,星耀股價回升了8%,北宸回升了12%。”
顧北辰看了一眼,微笑:“看來市場對我們有信心。”
“是對我們有信心。”江疏影糾正。
她走到客廳,父親已經平靜下來,正在看母親的照片。她走過去,和他一起看。
照片裏的母親永遠年輕,永遠微笑。但江疏影現在明白了,那微笑背後,有着怎樣的重量和犧牲。
“爸,”她輕聲說,“改天我們去看看媽媽吧。我有些話想跟她說。”
“好。”江父點頭,“她也一定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夜晚降臨,別墅的燈一盞盞亮起。這個曾經充滿秘密和傷痛的家,終於開始真正地溫暖起來。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在醫院的特護病房裏,王建國看着電視新聞裏關於自己兒子被捕的報道,心電圖變成了一條直線。
警笛聲由遠及近,但已經與他無關了。
這一場延續了兩代人的恩怨,終於在這一天,畫上了句號。
但新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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