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音如一根冰針,刺入沈清玥的耳膜。
她僵在原地三秒,隨即沖進臥室抓起外套。陳姨出事了——而且很可能是因爲要給她送母親的東西。
那個“有人”給了陳姨手機?是誰?陸景行,還是……
她強迫自己冷靜,回撥那個號碼。長久的等待音後,自動轉入了語音信箱。
必須立刻找到陳姨。
但午夜的城市這麼大,去哪裏找?沈清玥看向窗外,忽然意識到什麼——剛才電話背景音裏的車流聲很有規律,伴隨着某種……波浪聲?
江邊。
陳姨在江邊附近。
她抓起手機和門禁卡,赤腳沖向門口,又折返從陸景行留下的醫療箱裏翻出一卷彈力繃帶,三兩下將腫脹的腳踝固定。
每走一步仍是鑽心的疼,但比起前世臨死前的痛苦,這不算什麼。
電梯下行時,她打開手機地圖。這座城市沿江而建,江岸線有幾十公裏。她憑着記憶調出電話裏隱約聽見的聲音——除了車流和波浪,似乎還有一種特殊的鳴笛聲。
渡輪。夜間觀光渡輪。
只有老碼頭那片區域,凌晨還有渡輪往返。
電梯門開,她沖向小區門口。保安詫異地看她一眼,她亮出門禁卡:“麻煩幫我叫輛車,去老碼頭,急事。”
出租車在空蕩的街道上飛馳。
司機透過後視鏡偷偷打量這個赤腳、腳踝纏着繃帶、神色焦急的年輕女人,識趣地沒多問。
沈清玥盯着窗外,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前世陳姨的“突然離開”就有蹊蹺,如今她剛想起這個人,對方就出事,這絕不是巧合。
有人一直在監視她的動向。
手機震動,是陸景行發來的信息:“陳桂芳,62歲,現住西郊城中村。一小時內她的手機信號出現在老碼頭附近,最後定位在3號碼頭廢棄倉庫區。已派人前往。”
沈清玥瞳孔微縮。陸景行果然也在查。
“師傅,再快點。”
車子在老碼頭入口急刹。沈清玥塞給司機兩張百元鈔,推門下車。
凌晨的碼頭空曠得嚇人,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映照着鏽蝕的集裝箱和廢棄起重機。江風裹挾着魚腥味撲面而來,遠處渡輪的鳴笛聲與記憶中電話裏的聲音重疊。
她朝着3號碼頭方向跑去。
腳踝的疼痛逐漸麻木,破損的裙擺被鐵絲網勾住撕裂。黑暗中傳來野貓的叫聲,像嬰兒的啼哭。
繞過一堆集裝箱,她看見了——一輛黑色轎車歪斜停在倉庫門口,駕駛座車門大開。
是陳姨在電話裏說的“被跟蹤”的車嗎?
沈清玥屏住呼吸,貼着集裝箱陰影靠近。倉庫門虛掩着,裏面透出微弱的光。
她輕輕推開門縫。
倉庫內堆滿漁網和泡沫箱,黴味刺鼻。唯一的光源來自一部掉在地上的手機,屏幕碎裂但還亮着,正停留在通話記錄界面——最上面一條,就是打給她的那個號碼。
而手機旁的地面上,有一灘深色液體。
沈清玥的心沉了下去。她走近蹲下,指尖顫抖着探向那液體——還沒完全凝固,是血。
血跡拖曳向倉庫深處。
她抓起那部手機塞進口袋,順着血跡往裏走。漁網纏住她的腳,她咬牙扯開。
倉庫最裏面的角落,一個人影蜷縮在破帆布下。
“陳姨?”沈清玥壓低聲音。
沒有回應。
她掀開帆布,倒抽一口冷氣。陳姨額頭有傷,血跡已經凝固,但胸口還有微弱起伏。老人手裏緊緊攥着一個用塑料布包裹的方形物體。
“陳姨,醒醒!”沈清玥輕輕拍打老人的臉,同時檢查傷口——應該是摔倒撞擊所致,不算致命,但需要立刻送醫。
陳姨的眼皮顫動幾下,勉強睜開。渾濁的眼睛在看清沈清玥的瞬間,亮起微弱的光。
“小姐……”她氣若遊絲,“鐵盒……你媽媽……藏……”
話沒說完,老人又昏了過去。
沈清玥看向她手中的東西——那是一個生鏽的舊鐵盒,正是母親當年給她的那個!
遠處傳來腳步聲。
不止一個人,正朝倉庫方向快速靠近。
沈清玥立刻關掉手機光源,將陳姨重新蓋好,自己閃身躲進一堆泡沫箱後的縫隙。
倉庫門被推開,兩道手電光柱掃進來。
“分頭找。”一個粗啞的男聲說,“老板說了,東西和人,都要帶回去。”
腳步聲在空曠的倉庫裏回蕩,越來越近。
沈清玥屏住呼吸,手摸到口袋裏的手機。她按亮屏幕,在便籤裏快速打字,然後將手機調至靜音,塞進旁邊一個泡沫箱的裂縫中。
手電光掃過她藏身的區域。
“這裏!”另一個聲音喊道,“有血跡!”
兩人朝陳姨的方向跑去。沈清玥趁機從縫隙中爬出,貼着牆根向外移動。
“人還活着。”粗啞男聲說,“東西也在。”
“先處理掉痕跡,連人帶盒子一起帶走。”
沈清玥已經挪到門口,正要沖出去——
“等等。”粗啞男聲突然說,“地上有新的腳印,還是溼的。有人比我們先到。”
手電光猛地轉向門口。
沈清玥僵在原地,暴露在光線邊緣。
兩個戴鴨舌帽的男人站在倉庫深處,其中一個正舉起手機對着她拍照。
“沈大小姐,”粗啞男聲笑了,“這麼巧啊。”
閃光燈亮起的瞬間,沈清玥看清了對方的臉——以及他脖子上那道熟悉的刀疤。
前世在療養院“照顧”她的護工之一。
原來從那時起,這些人就已經在監視她了。
“老板果然料得沒錯,”刀疤男一步步逼近,“你會來找這老太婆。正好,省得我們再去請你了。”
沈清玥後退,腳踝的疼痛讓她動作踉蹌。
“你們老板是誰?顧澤宇?還是沈建國?”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另一個男人從側面包抄過來。
倉庫大門就在身後三米,但以她現在的腳傷,根本跑不過兩個成年男人。
沈清玥的手摸向口袋,裏面只有那部陸景行給的手機——不,還有一樣東西。
陳姨的手機。
她突然轉身,用盡力氣將手機砸向倉庫角落堆放的氧氣罐——那是漁民給漁船充氧用的。
金屬撞擊的脆響在寂靜中炸開。
兩個男人下意識轉頭。
就是現在!
沈清玥沖向大門,但腳踝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她摔倒在地。
“跑啊,怎麼不跑了?”刀疤男已經追上來,手伸向她的頭發。
突然,倉庫外響起刺耳的警笛聲。
紅藍燈光透過門縫閃爍。
兩個男人動作一頓。
“媽的,誰報的警?!”
警笛聲越來越近,不止一輛車。
刀疤男啐了一口,惡狠狠瞪了沈清玥一眼:“算你走運。但東西我們拿走了,你媽媽的秘密……永遠別想知道。”
兩人抓起陳姨和鐵盒,從倉庫後門沖了出去。
沈清玥掙扎着想追,但腳踝徹底無法受力。她只能眼睜睜看着那輛黑色轎車載着陳姨和鐵盒,消失在碼頭深處。
警車在倉庫門口停下,陸景行第一個沖進來,身後跟着幾名穿着制服的人——不是警察,是私人安保。
“你……”陸景行看到她一身的狼狽和血跡,眉頭緊鎖。
“陳姨被帶走了,”沈清玥抓住他的手臂,聲音嘶啞,“鐵盒也被拿走了。但我知道他們是誰——其中一個,前世在療養院‘照顧’過我。”
陸景行的眼神驟然變冷。
他扶她起來,對身後的安保隊長低聲吩咐:“調所有監控,追那輛車。聯系醫院,準備急救。”
然後他看向沈清玥口袋露出的半截陳姨的手機:“你砸手機,是爲了用定位給我報信?”
沈清玥點頭:“我在便籤裏打了倉庫定位和‘速來’。”
陸景行沉默片刻,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先去醫院。你的腳需要拍片。”
車子駛離碼頭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沈清玥靠在車窗上,看着手中陳姨那只屏幕碎裂的手機。通話記錄裏除了她的號碼,還有一個陌生來電——就在今天傍晚。
她回撥過去。
漫長的等待音後,電話接通了。
一個經過變聲器處理的電子音傳來:
“沈小姐,遊戲才剛開始。想要你母親留下的東西,還有那個老太婆的命,明天中午12點,一個人來城西廢棄化工廠。”
“記住,一個人。”
“否則,你就等着收屍吧。”
電話掛斷。
沈清玥握緊手機,指節發白。
陸景行看向她:“他們提條件了?”
“要我一個人去交換。”沈清玥說,聲音平靜得可怕,“但我知道,就算我去了,他們也不會放人。”
“你打算怎麼辦?”
沈清玥轉過頭,看向窗外逐漸蘇醒的城市。
晨光刺破雲層,照亮她蒼白的側臉。
“既然他們要玩,”她一字一句說,“我就陪他們玩到底。”
“只是這一次,遊戲規則得由我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