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蘇南音想方設法要算計蘇九月的時候。
蘇九月已經從儀器廠出來了。
想要轉讓工作，不要太簡單。
當然不是他們想的，將工作轉給蘇南音。
這次招幹考試中，人事科劉科長的小女兒名列第五，與幹部崗失之交臂。
蘇九月剛一提轉讓，對方立刻拿出八百塊錢。
手續辦得飛快，就好像她沒去過儀器廠似的。
邁出儀器廠大門的一刻，蘇九月抬頭望去，正午的陽光灑滿肩頭，明亮而溫暖，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至於賣了工作，她要怎麼迎接蘇家父母的風暴呢？
她早在心裏盤算好了。
如今國家正大力支持三線建設，積極動員青年奔赴邊疆。
像她這樣的高中畢業生，只要報名，第二天就能出發。
她已打聽清楚，下午三點就有一趟開往大西北的火車，只要抓緊時間辦好手續，一切皆可成行。
走了幾步，她忽然想到，前世，夢裏陳峰曾經高喊自己是龍傲天，這就是他男頻的天下。
當時沒理解，現如今好像有點明白，可又琢磨不太明白。
男頻是什麼？
想了一會兒，她甩出了這個念頭，管他是啥呢，都和她無關！
可剛打算繼續走，就聽到不遠處的巷子口傳來了一陣吵鬧聲。
她本來不想多管閒事，可不經意的目光一掃，卻讓她頓住。
人群中，那個身穿嶄新軍裝，胸前戴着大紅花，拄着拐杖的，竟然是霍霆軒。
這一身打扮，誰都看得出來，這是結婚。
鬼使神差，她挪到了人群當中。
此刻裏邊上演的就是，娶親當日，女方家多要錢的戲碼。
霍霆軒站的筆直，即便是拄着拐杖，軍人的風骨也未折損半分，只是緊抿的唇泄露了他的怒意。
身後是他的父母，穿着樸素，卻幹淨板正。
臉上的喜氣全都被難堪代替。
反觀女方親戚，個個面露得色。
新娘子一身紅衣，被兩個老婆子死死攔在門內，叉着腰，就是不讓人出來。
“三百塊離娘肉，少一分都甭想接人！”
“太過分了吧！”
霍霆軒身後的兄弟們忍不住躁動起來，“彩禮三百八早給了，接親三道門檻，每道一百八，我們也湊齊了。這臨到出門，又冒出三百塊離娘肉，這……”
“這什麼這？”
杜家舅舅一口啐斷話頭，眼神刻意往霍霆軒傷腿上一瞟。
“我外甥女嫁人，要點離娘肉怎麼了？再說，霆軒這腿傷成這樣，往後還能不能留在部隊都兩說。
這三百塊，就當是給我外甥女要個保障，不過分吧？”
議論聲嗡嗡響起，有搖頭的，有看戲的，也有嬸子小聲嘀咕杜家不厚道。
霍霆軒臉色鐵青，勉強扯出個笑：“舅，醫生說了，腿能養好。只是婚期定了，不想辜負……”
“哎，先別改口，甭套近乎。”
杜家舅舅抬手打斷他的話，臉上滿是嫌棄。
“我們做長輩的，總得替孩子多盤算。霆軒，你明事理，能理解吧？”
都到這一步了，能怎麼着啊，只能大家夥來湊了。
幸好這霍家人緣還行，連帶着兄弟們都掏空了口袋幫着湊，十來分鍾，錢就湊齊了。
霍父雙手捧着遞過去，臉上擠着笑：“她舅，錢齊了，讓孩子走吧。”
杜家舅舅沒料到這麼快，臉色變了變，不情願地揮揮手：“行了，接走。”
霍霆軒剛鬆半口氣，新娘子坐上自行車後座，門內又沖出兩個老娘們，雙臂一展。
“慢着！出門還有三道門檻，五百四！”
場面徹底炸了。
“還有完沒完！”兄弟們氣得漲紅了臉。
老娘們叉着腰，理直氣壯：“進門錢、出門錢，老祖宗的規矩！不給就別想接人！”
新娘子杜秀美被父母從車後座拽下，低頭抹淚，卻始終不語。
所有目光都投向霍霆軒。
他抬起頭，越過杜家父母，視線落在新娘子身上，聲音沉緩。
“秀美，你怎麼說？”
空氣凝滯。過了足有兩三分鍾，杜秀美才帶着刻意的哽咽，細聲軟語道。
“霆軒哥……那、那是我爹娘……我……”
態度，不言自明。
霍霆軒面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下頜線卻繃得死緊，眼底最後一點微光徹底寂滅。
他極輕地嗤笑一聲，滿是自嘲，抬手便扯下了胸前的大紅花。
霍母急得跺腳，聲音發顫：“霆軒，你就低個頭吧！親戚朋友都通知遍了……”
霍父也苦着臉，一邊拉兒子，一邊哀求地看向杜家。
“親家，這五百四我們想想辦法，先讓孩子們把婚結了行不行？我們老霍家說話算話，過後一定補上……”
“不行！”杜父斬釘截鐵，“現錢！少一個子兒都不行！誰知道你們往後認不認賬？”
他嗤笑一聲，目光再次掃過霍霆軒的傷腿，“再說了，誰知道往後還有沒有那能力湊這五百塊？”
杜母陰陽怪氣地幫腔：“要我說，你們趕緊想法子。你們霍家今天拿不出這錢，就別怪我們不留情面，這笑話……”
“你們……”霍父氣得渾身發抖，話都說不利索。
霍霆軒寧肯自己承擔所有嘲笑，也不願父母再受辱，二話不說，拉着父母轉身就走。
見新郎官真走了，人群漸散。
杜家門口只剩自家人，新娘子有些着急。杜母卻拍拍她的手。
“放心，我打聽好了，今天來了不少當官的。他霍霆軒想繼續當兵，就得回頭求咱們，你等着瞧。”
說來也巧，蘇九月去縣政府的路，與霍霆軒回家的路同一段。她聽見幾個小戰士焦急的聲音：
“霆軒，不行啊，團長他們都來了，就是參加婚禮的。你這要是沒帶個新娘子回去，往後還怎麼往上走？
你這次受傷，上邊原本就想讓你轉業的，再出這個茬子，你留不住了！”
“要不，我去找我妹子過來幫個忙？反正走個過場，你們等着，倆小時保證回來！”
“兩小時？黃花菜都涼了！”
“可現在上哪兒找人去？”
霍霆軒沉默片刻，聲音裏透着疲憊。
“算了，轉業就轉業吧。”
蘇九月原本是要去縣政府的，可聽到這番話，又想到這人前世好歹救過自己。
心頭一緊，腳步一頓，算了，反正就是演個戲。
“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