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樓窗台倒掛下來的男人,沖我笑得跟朵邪門的花似的。
我和撒加腳步一頓,幾乎是同時抬頭。
那人穿着奇怪的緊身服,頭發顏色亮得離譜,臉上塗着標準小醜妝,眼角兩顆淚痣,嘴角卻翹得像刀刃。
——西索。
《獵人》裏那個“戰鬥瘋子+變態獵人+胸口有洞照樣能打”的行走危險源。
他手裏夾着一疊撲克牌,剛剛擲下來的那一張,正好穩穩插在我們倆面前的石縫裏,牌面朝上,是一顆紅心。
“新來的——”
他拉長尾音,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塊剛上桌、還冒着熱氣的牛排。
“好像很~有~意~思。”
我脊背一涼。
大哥,你看誰都是“有意思”的,但別用看獵物那種眼神看一個戰五渣啊。
撒加的表情明顯冷了下來,身體微微前傾,像準備隨時出拳。
“西索。”他聲音低下去,“這是教學樓門口,不是鬥技場。”
“哎呀。”西索倒掛着,一只手撐着窗台,另一只手捏牌,笑得更歡了,“我可沒說要打架呀。”
他視線從撒加身上滑開,又回到我臉上,眯了眯眼。
“不過——”
那雙金瞳驟然一亮,像貓在發現新玩具。
“她確實,有種……香香的味道呢。”
我:“……”
你說話能不能別這麼犯罪啊。
還沒等我想好要裝傻還是裝死,一道熟悉的怒吼就從教學樓裏炸開了:
“你們三個!在門口堵路幹什麼?!上課鈴都打了!”
我條件反射一縮脖子。
抬頭一看,比克大魔王拎着一根教鞭,從走廊裏一步跨出來,綠色的臉上寫滿了“老子不想再管你們這些熊孩子”的疲憊。
他先瞪了我們一圈,目光落在西索倒掛的身姿上,額角青筋明顯跳了一下。
“西索,你再敢在教學樓外牆亂爬,我就把你綁去給涅那家夥當實驗材料。”
“好可怕呀。”西索嘴上這麼說,身體卻像一只靈活的蜘蛛,一撐窗台就翻了進來,穩穩落在走廊地板上。
落地那一瞬間,他還不忘對我眨了眨眼,眼角那兩顆淚痣都跟着晃了一下。
“下次見咯,小同學。”
說完,整個人晃晃悠悠地往教室裏走,一副“老師你拿我沒辦法”的欠揍樣。
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脊背上的雞皮疙瘩。
撒加瞥了我一眼:“別理他。”
“……我會盡量的。”
我真誠點頭。
至少在我學會怎麼拆他牌之前,還是遠離這種高危生物爲妙。
101教室是個大階梯教室,足夠裝下一個年級的學生。
我跟着撒加走進去的時候,裏面已經坐了不少人,各種氣場此起彼伏。
前排幾乎被大佬們占滿:斑、長門、多弗朗明哥、夜神月、梅路艾姆……他們大多沒穿原世界的衣服,而是套了學院統一制服的外套,但那股“我能單刷世界”的氣質根本擋不住。
我本能地往後排縮,打算找個角落安靜當背景板。
結果肩膀一沉。
“這裏。”
撒加按住我,徑直把我按到中間偏邊的一排。
“中間視野好。”他淡淡解釋,“老師點名,不會漏掉你。”
“我其實挺希望他漏掉我的……”我小聲嘀咕。
他假裝沒聽見。
還沒坐穩,我就感覺背後有人影晃過,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水味鑽進鼻腔。
“喲。”
西索拖着長音,從我身後走過,順手在我座椅背上輕輕一拍,“坐前面多好,視角絕佳。”
他自己爽快地落座在我正後方,腳搭在前排座椅腳架上,整個人懶洋洋往後一靠。
我感覺自己背後多了一團危險的氣息,頭皮微微發麻。
“他不會、一直坐我後面吧。”
我盡量用嘴型問撒加。
撒加淡淡:“習慣就好。”
謝謝,我真不想習慣背後掛着一只西索。
教室前方的講台上,比克已經站好。
他把教鞭“啪”地往桌上一敲,全場瞬間安靜了一半。
另一半還在竊竊私語,被他一個眼刀掃過去,立刻也噤聲。
“不廢話。”比克開門見山,“歡迎來到你們來到學院的第一節必修課——《反派失敗學·導論》。”
“大部分人來這裏之前,都以爲自己是輸在‘實力不夠’。”
他環視全場,冷笑了一聲:“但按你們原世界的戰力設定,其中不少人的實力,已經足夠把自己那一片地圖翻個底朝天。”
斑、弗利薩、無慘那幾個方向的人都沒什麼表情,倒是有幾個小反派臉色有點掛不住。
“所以你們輸在哪裏?”
比克按下遙控器,身後巨大的全息屏亮了。
屏幕上浮現出幾個大字:
【典型失敗案例一覽·上集】
“……上集?”我下意識喃喃,“還有下集?”
“閉嘴。”背後的西索笑着用牌背輕輕敲了敲我椅背,“認真看,很精彩的。”
“來。”比克一挑下巴,“先從簡單的看起。”
畫面一晃,出現在屏幕上的是一艘飛船的殘骸。
那位我剛剛見過的宇宙帝王,正半趴在地上,滿身是血,臉上一邊是憤怒,一邊是被自己結局惡心到的復雜表情。
對面站着的,是超級賽亞人悟空。
畫面被剪得極好:前半段弗利薩各種虐殺、嘲諷、玩弄,後半段悟空爆種、反殺、把對方打到滿地找牙。
最後定格在那句經典台詞:
——“這是爲那美克星人,也爲被你殺死的所有生命出的最後一擊!”
“啪。”
比克按了暫停,一只手指敲了敲屏幕上弗利薩猙獰的臉。
“來,弗利薩同學。”
他點名點得很順手。
“看到這段,有什麼想說的嗎?”
全場所有目光一瞬間刷過去。
弗利薩坐在左前方不遠處,雙腿交疊,尾巴不耐煩地在空中甩着,臉色黑得能滴出墨。
“哼。”
他冷哼一聲,勉強擠出兩個字:“狗屎。”
“是挺狗屎的。”比克點頭,“但你自己說說,問題出在哪。”
弗利薩眉心青筋一跳,顯然非常不想在一衆舊敵圈裏復盤自己的社死瞬間。
半晌,他咬牙道:“我當時……玩得太久。”
“具體點。”比克不滿意,“給後輩一個清晰的反面教材。”
“……”
宇宙帝王深吸一口氣,仿佛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本大爺,明明可以直接殺了那個賽亞人。”他咬牙切齒,“但因爲他變身很有趣,就想多看幾輪,讓他掙扎一下。”
他說到這兒,目光一轉,惡狠狠地瞪向屏幕上那個都已經被打回原樣的悟空。
“而且,”弗利薩冷笑,“我當時爲了玩,親手把一半可能會死的自己隊友和星球防備都給毀了。”
“結果,”比克接過話頭,“你給了對方足夠的仇恨,足夠的時間,足夠的光環。”
他敲了敲屏幕上被剪成高光片段的悟空爆種瞬間:“這波啊,叫‘主角覺醒資源配送一條龍’。”
“說白了,你輸在兩個字——”
“話多。”
“……”
全場靜默一秒。
然後有些人開始發出憋不住的笑聲。
我也沒忍住,嘴角瘋狂抽搐。
弗利薩臉已經黑到可以跟比克拼色。
“咳。”我強行憋笑,把嘴角壓回去,“其實,從數據統計角度講,他真的挺——”
“挺什麼?”一旁的撒加側頭。
“挺……不冤的。”我小聲說完。
我本來以爲自己聲音很小,頂多讓附近兩三個人聽見。
結果不知道是教室太安靜,還是我命太苦,這句吐槽居然清清楚楚傳了出去。
一瞬間,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轉過來。
前排的斑微微挑眉,多弗朗明哥笑得更開心了,夜神月翻了個白眼,西索在我背後笑得快趴桌上。
被瞪最多的,當然是我。
尤其是那位當事人宇宙帝王。
“……”
弗利薩緩緩扭過頭來,眼神危險地眯起。
“低級生物。”他咬牙切齒地吐字,“你剛剛說,本大爺輸得——不冤?”
“呃。”我舉手,正色道,“從戰術統計學角度分析,我是說——敗因清晰,利於總結經驗。”
教室裏有幾個人抽了抽嘴角。
比克倒是站在講台上,噗地笑了一聲,幹脆順水推舟:“甄命苦對吧?”
“……到。”我硬着頭皮站起來。
“很有精神。”他點頭,“反正弗利薩的面子早在他原世界就丟光了,不差你這一句。”
弗利薩:“……”
你們這是在聯手辱罵他嗎?
“坐下吧。”比克揮了揮手,示意我不要再發言,“繼續看下一個。”
屏幕一轉。
這次出現的是一間金碧輝煌的大殿。
教皇的寶座,祭壇上的幼年雅典娜,雙子座黃金聖鬥士高舉的長矛。
畫面被剪得極具沖擊力:撒加沖上前、舉矛,眼神瘋狂,光芒閃爍。
下一秒,鏡頭一切,卻不是刺下去的瞬間,而是——
他臉上的震驚和痛苦。
配上旁白式的配音:“在長期的自責與壓抑之下,他的人格終於撕裂。”
“啪。”
比克按下暫停。
教室裏安靜得可怕。
我能感覺到身側的撒加,整個身體都繃緊了。
他的手指用力到指節發白。
“撒加。”比克的聲音並不刻意溫柔,反而照舊淡淡的,“你願意說說嗎?”
撒加沒有回答。
我餘光瞥過去,看到他藍色的眼眸裏,陰影正一點點擴散開來。
那熟悉的“咔噠”一聲又在空氣裏響起。
——人格要換了。
更糟糕的是,我腦子上方的某個“感應器”像被人搶電門似的,突然一刺激。
我幾乎是下意識抬頭。
果然。
在撒加的頭頂,一根只有我能看見的、細長的“條形”東西,譁啦一下直接沖上了紅區,亮得刺眼。
紅區旁邊甚至隱約閃着黑色的小字——【失控】【暴走】【高危】之類的模糊符號。
我心髒驟然一緊。
這就是……FLAG?
還是說,是這具“敘事殘響”帶給我的某種bug?
不管是什麼,本能在瘋狂叫囂:蘑菇頭,你要是現在裝死不管,整個教室下一秒就得上演黃金聖衣亂鬥實況。
來不及多想,我直接伸手,一把扣住了撒加握緊的拳頭。
他指節很冷,骨感卻帶着一股異於常人的力度。
“深呼吸。”
我壓低聲音,只讓他能聽見:“現在不是你那個世界。”
撒加微微一震,目光倏地轉向我。
那雙眼睛裏,瘋狂和清醒幾乎是五五開。
“你要是在這裏失控,”我繼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輸出,“會被當成‘無法接受教育對象’直接扔回原世界。”
“然後——”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回到你連選擇都不能選擇的那條線。”
他呼吸明顯一頓。
我能感覺到他指尖那股要爆出來的力道,正在緩緩往回收。
頭頂那根紅得發亮的“條”,也在這幾秒裏,從豔紅一點點退回橙色,又滑落到偏黃的區間。
他閉上眼,長長吐出一口氣。
再睜眼時,那點瘋狂已經被壓回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憊。
“……謝謝。”
他低聲說。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整個人也在抖,手心全是汗。
比克站在講台上,目光一閃,顯然把我們這邊的微妙動靜看在眼裏。
“很好。”
他咳了一聲,假裝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那我就替撒加總結一下——”
“他的問題,不止是人格分裂。”
“更致命的是——”
“他自己一直在替‘命運’找借口。”
“明明是自己的欲望和執念,卻推給命運、推給星象、推給‘惡人格’,最後連‘選擇’這兩個字都不願意承認,結果只能被自己編的故事反噬。”
撒加垂下眼睛,神情看不出喜怒。
我側頭看他一眼,心裏有點酸。
其實比克說的沒錯,但真要在所有反派面前這麼拆,你老師也挺不留情面的。
“好了。”
比克把教鞭往桌上一戳,屏幕上的畫面切回目錄。
“今天只放這兩個完整版。”
“剩下的各位——”
屏幕角落裏閃了一排熟悉的名字,夜神月、多弗朗明哥、無慘、宿儺、西索,被統統標注了【待上架】幾個字。
“下節課繼續大型社死。”
前排不少人臉色都不大好看。
“這門課的目的,不是單純讓你們難堪。”比克靠在講台邊緣,環視全場,“而是讓你們明白——”
“你們輸的那一場,不是故事裏的一個‘巧合’,不是‘編劇腦抽’,也不是‘主角開掛’。”
“你們自己的每一個選擇,都是導致那一幕必然發生的因。”
他頓了頓。
“你們要在這裏學的,是——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準備怎麼選。”
那一刻,教室裏短暫安靜了幾秒。
連西索那邊,笑聲都止了一下。
我本來以爲,這節課會以這種略微沉重的氛圍結束。
沒想到,比克忽然扭頭看向我,抬了抬下巴。
“甄命苦。”
“……在。”我打了個激靈,條件反射站起來。
“剛才你說了一句‘不冤’。”
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得讓整個教室都聽得見。
“下節課,你來給我們講一講——”
他露出一個堪稱和藹的笑容:“你憑什麼說他們輸得不冤。”
全場一片寂靜。
幾十雙眼睛再次齊刷刷轉向我,這次連斑、夜神月、多弗朗明哥那種級別的視線都帶上了一絲饒有興趣。
背後,西索低低笑了一聲,聲音愉快得像看戲的觀衆:
“哎呀。”
他輕輕吐出兩個字,尾音拉得極長。
“好戲,要開始啦。”
我:“……”
好家夥。
第一節課我就從“安靜旁聽的新生”升級成了“公開點評各路反派失敗”的台上講解員?
這學院的“重點觀察”,也太上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