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敘事異常體，建議重點觀察。】
這行小字像一根刺，扎在那張新生憑證卡的角落裏。
我盯了整整三秒，確定自己沒看錯，也不是花字特效。
敘事異常體？
這東西，是能這麼赤裸裸寫在官方文件上的？不怕嚇跑學生嗎？
還沒等我把這行字反復咀嚼完，禮堂燈光驟然一亮，開學典禮散場的人潮已經開始往外涌。
“所有新生按照卡片背面的箭頭提示，前往對應分班測試區。”冷冰冰的廣播聲在穹頂回蕩，“請勿擅自離隊，擅自打架，將扣除敘事積分。”
——敘事積分？
我下意識翻了翻手裏的卡片，背面果然多了一行小字：
【當前敘事積分：100（新生基礎值）】
下面還很貼心地寫着：
【注意：積分可用於兌換資源、權限；積分爲0時，將被強制送回原世界並回歸既定結局。】
我：“……”
這什麼恐怖校園管理制度？班主任不罵人，直接送你回去領盒飯？
周圍的反派們顯然也看到了這一條，空氣裏彌漫着一股“草，這回真要上課了”的微妙氣氛。
我被新生引導員連同一小撮人趕鴨子似的從側門推出去，順着地上浮現出來的藍色箭頭，往另一片建築群走。
路上，時不時有熟臉擦肩而過。
宇智波斑從另一條通道悠哉地走過，黑發披肩，披風獵獵。我本能地往旁邊縮了一下，生怕被他的餘光掃到血條瞬間清零。
結果他連看都沒看我，倒是伸手揉了揉路過一個白發少年的腦袋，嘴裏嫌棄地嘟囔：“柱間那家夥教出來的學生就是磨嘰。”
……媽的，怎麼連吐槽都這麼還原。
前面一點，DIO大搖大擺地走着，還不忘對自己的隨從們高聲感慨：“這所學院，簡直就是爲世界上最優秀的我們開的！”
我默默在後面吐槽：【你們所謂的“優秀”，是刑法裏那一章嗎？】
箭頭一路延伸，把我們帶到了禮堂側邊的一棟銀灰色建築前。
大門上方，寫着四個大字：
【敘事評估中心】
聽起來就很不像好人能進的地方。
大廳裏，已經排起了四列隊伍。
每一列前面，是一個半透明的圓柱形艙體，看着像科幻電影裏凍人的那種，只不過裏面不是液體，而是一團團緩慢旋轉的光霧。
每個艙體頂端懸着一個光屏，上面浮着幾個大大的英文字母——
【A】【B】【C】【D】
最旁邊，孤零零立着一個小一點的艙體，上面的光屏只顯示了一個符號：
【X】
“是這樣的。”新生引導員推了推眼鏡，朝我們大致講解，“你們的分班，將根據個人敘事檔案的掃描結果，自動歸類到對應班級。”
他用激光筆點了點那幾個字母：
“A班，實力碾壓卻離奇翻車；B班，計劃通變計劃寄；C班，被劇情逼成反派；D班，立場搖擺牆頭草；還有——”
他的手在空中一頓，目光略微掃過那只小小的X艙體。
“X班，特殊個案。主要接收難以歸類、多重失敗模式或有結構性異常的個體。”
我心裏一咯噔。
結構性異常個體，這歧視味兒也太濃了點。
“檢測過程不會太久。”引導員繼續，“進去之後放鬆，系統會調取你們原世界的敘事記錄進行分析，根據失敗模式比對後給出結果。”
他頓了頓，特意補了一句：“放心，這裏有平衡結界，掃描不會對你們造成傷害。”
哦，對了，平衡結界。
我之前被弗利薩尾巴甩過一磚頭，如果放在原著，他那隨手一甩地球大概得震出個裂縫，這裏卻只碎了一個石墩和幾塊地磚——現在回想起來，明顯不對勁。
說明這地方確實有某種“戰力壓縮”機制，不然這會兒校園怕是已經化成宇宙塵埃。
排在我前面的，是一個戴圍巾的青年，頭發銀灰，眼神慵懶，看上去無害得很——名字我沒聽清，只聽到引導員喊他的時候帶了個“冬”字。
他被叫到【B】字艙體跟前，踏進去，艙體閉合，光霧升騰。
光屏上滾動出一串字：
【原世界：XX】
【主要行爲模式：高智謀略、低情緒波動】
【失敗節點：關鍵變量失控、人情因素影響判斷】
【失敗模式匹配：B類】
【建議分班：B班——計劃通變計劃寄】
“……”
我忍着沒笑出來。
這系統也是夠直接的。
銀發青年從艙體裏出來時，臉色黑得跟鍋底似的。
輪到下一位，是個金發長發、披着粉紫色鬥篷的男人，一身古風長袍，舉手投足都帶着貴族範兒。
【原世界：聖鬥士·聖域分區】
【主要行爲模式：理想主義、責任感過強、高自責傾向】
【失敗節點：人格分裂、自我認知失衡】
【失敗模式匹配：X類（多重異常）】
【建議分班：X班——特殊個案】
“……”
我眼睛一亮，下意識抬頭看清了那人的臉。
金發，藍眼，眉目深刻，氣場強到爆表。
誰不知道？黃金聖鬥士雙子座·撒加。
就見他從小小的【X】艙體裏走出來，神色淡淡，像早就預料到一樣，只是轉身的時候，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讓人有點心裏發毛。
X班已經有他一個壓箱底的人物在那兒壓着，我這種戰五渣被扔過去算什麼？吉祥物嗎？
排隊的隊伍在緩慢向前挪。
各種光屏不斷刷出熟悉的字眼：
【弗利薩——建議分班：A班/S班交叉席位】
【多弗朗明哥——A班】
【夜神月——B班】
【宇智波帶土——C班】
【長門——X班】
……
看到“長門”的那一刻，我肩膀莫名緊了一下。
紅發、輪回眼、神色清冷，卻帶着一層悲憫。
比起“反派”，他更像一個走錯路的理想主義者。
系統毫不留情地把他拍進了X那一列。
排到我面前，只剩下那只小小的【X】艙體還空着。
引導員低頭看了眼手裏的終端，又看了看我，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
“甄命苦，”他叫我的名字，“敘事評估，類別暫定：X。”
“等下。”我小聲抗議，“我好歹也是第一次犯事，能不能先去個普通班試用一下？比如戰五渣體驗班？”
他推了推眼鏡，指了指我手裏那張卡片：“你背後那行備注，系統自動生成的。”
——【疑似敘事異常體，建議重點觀察】
“這類個體只能走X通道。”他說。
我：“……”
好家夥，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爲人生最大屈辱是體檢被評A、B、C，我頂多拿個C。
沒想到在這裏，一上來就是X。
“進去吧。”引導員語氣算不上惡意，卻也談不上同情，只是公事公辦，“很快。”
我深吸了一口氣。
行吧。
反正都死過一回了，X就X吧。
我邁步走進那只孤零零的小艙體。
光幕落下，視線瞬間被柔和的白光占滿。
沒有想象中的冰冷液體，也沒有電流刺痛，只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被什麼翻閱”的感覺。
像是有無數只看不見的手，在翻我這一生的頁面。
宿舍，圖書館，自習室，動漫展，人擠人的地鐵，半夜亮着的電腦屏幕——畫面像碎片一樣一張張掠過。
那些我以爲沒人會在意的、無聊到爆的日常，此刻都被投在我自己的眼前。
然後，畫面猛地一轉。
海面。
故事之海。
我看見自己懸浮在那片文字與畫面組成的海上，聽見“作者”的聲音在說話，聽見自己說“那我呢”的聲音。
下一秒，所有畫面像是被按下暫停鍵，又像被什麼刪掉了一部分。
“滴——”
耳邊響起冷冰冰的系統音：
【開始敘事檔案分析。】
【世界來源：邊緣現實世界（未命名）。】
【角色類型：讀者 / 旁觀者 / 殘響體。】
【主線參與度：異常。】
【違背劇情慣性行爲：多次。】
【失敗模式匹配中——】
我屏住呼吸。
【匹配失敗：無相關既定模板。】
【錯誤代碼：#NARR-ERR-000】
【無法歸類至A/B/C/D類型。】
【建議歸入：X班（特殊個案 / 高風險 / 高研究價值）。】
【備注：敘事異常源，需長期觀察。】
“……”
艙體裏很安靜，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
片刻後，光幕緩緩抬起。
外面的空氣重新涌進來。
我走出去的時候，感覺腿有點軟。
引導員低頭掃了眼系統推送到他終端上的報告，吹了個口哨。
“厲害。”他抬頭，目光頗有些復雜，“第一次見到把分班系統搞出錯誤代碼的。”
“……謝謝誇獎？”我幹笑。
“別緊張。”他突然笑了笑，“至少你不是被直接判定成‘立場搖擺牆頭草’，那幫D班的，以後上課會很慘的。”
我想了想D班的定義，突然覺得自己這個X，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我，接下來去哪兒？”我問。
他把一張新的卡片遞給我——好家夥，剛進校一天卡片套卡片，堆成了一摞。
【班級：X班】
【宿舍：X-404】
【室友：撒加】
【提示：高危個案，請注意人身安全。】
我：“……”
宿舍號404就已經夠不吉利了，結果室友還是剛剛進X艙體那位“人格分裂”的黃金聖鬥士。
這真不是在搞我嗎？
引導員咳了一聲，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幸災樂禍：“宿舍島在那邊，按照導航走就行。”
他停頓了一秒，認真補充了一句：“說真的，你要是晚上聽到奇怪的聲音，記得先按床頭那個紅色按鈕——保命用的。”
“……”
好，謝謝你，現在我更睡不着了。
宿舍島離教學區不遠，中間有座懸空的小橋相連。
走在橋上，我忍不住向下看了一眼。
橋下不是普通的雲，而是……更濃鬱的故事之海。
從這裏看過去，整個學院像是建在一層透明的膜上，下面是一片深邃的光影汪洋。
偶爾有細小的光點從海裏浮上來，撞在膜上，化成一縷霧氣，再消失不見。
大概是無數故事裏那些“隱約可能”的走向，在接近現實又被規則抹平的瞬間。
我看着看着，心情莫名有點復雜。
“甄命苦同學？”
背後突然傳來一個溫和的男聲。
我條件反射一縮：“在！”
……總覺得這一天被叫名字的頻率，比我之前二十年加起來都高。
回頭一看，是一個看上去很有“普通人”氣質的男人，黑色短發，眼神有點懶散，胸口掛着一個寫着“生活組老師”的牌子。
“別緊張，我只是來提醒你一下。”他笑眯眯地指了指前方一棟淡黃色的建築，“X區宿舍在那一棟，最頂層。記得刷卡進門。”
“好，謝謝老師。”我禮貌地點頭。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裏那一摞卡，嘴角抽了下：“……第一次見到一下子拿這麼多卡的。”
說完轉身就走，背影平平無奇。
可我總覺得他那笑容裏有種“好戲開場”的幸災樂禍。
宿舍樓整體風格還算正常，比我原來學校那種二十年沒翻新的老樓強多了——至少外牆沒掉皮，窗戶還都是落地玻璃。
不過大門上掛着的那塊提示牌，多少讓我心情復雜：
【X區宿舍：高危個體集中區】
下面小字：
【溫馨提示：請保持門窗緊閉，遇到不可理解現象請先冷靜三秒再做判斷。】
我：“……”
兄弟你這小字一點都不溫馨。
刷完卡，電梯把我送到頂層。
走廊很安靜，鋪着厚厚的地毯，腳步聲幾乎聽不到。牆上掛着一些奇怪的抽象畫，畫裏都是扭曲的線條和破碎的人影，看久了有點頭暈。
404就在走廊盡頭。
門牌號是暗金色的，反光。
我站在門口，深呼吸一次，給自己打氣。
——室友只是人格有點問題，又不是馬上要把你劈死。
——更何況這裏有平衡結界，真打起來頂多被打成屏保。
——再說了，你可是看過他全部原著走向的人，有信息優勢。
說完這幾句自我安慰，我抬手，敲門。
“咚咚。”
裏面靜了一秒，很快傳來一陣腳步聲。
門“咔噠”一聲打開。
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張漂亮到有點過分的臉。
金色長發披散在肩上，藍眸清亮，五官立體得像雕塑，身上穿着簡單的白襯衫和家居褲，卻遮不住那種骨子裏的高貴和強大。
他怔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有點不好意思的笑：“新室友嗎？抱歉，剛剛在整理東西，沒聽到門鈴。”
聲音溫和，染着一點沙啞，非常容易讓人放鬆警惕的那一掛。
“是，打擾了。”我盡力表現得像一個正常人，“我叫甄命苦，以後請多指教。”
“撒加。”他側身讓開路，“進來吧。”
宿舍格局比我想象中大，一室一廳改成了雙人間，客廳鋪了地毯，兩側各有一排書架，靠裏的地方是上下鋪，不過不知是不是顧及住戶身份，床都被換成了寬大的單人床。
撒加的床在靠窗那一側，床頭櫃上擺着一尊小小的雅典娜雕像。
看到那尊雕像，我腦子裏瞬間閃回出無數“教皇殿”、“暗殺”、“聖衣”、“小沙加”的關鍵詞。
——這玩意兒，真的適合擺在一個剛被定性爲“人格分裂”的黃金聖鬥士床頭嗎？
我默默把這個問題吞回肚子裏。
撒加把我行李（其實就是系統發的一只小箱子）接過去，放在另一側的床邊，好像完全不知道“自我介紹”兩個字對於一個O型血處女座雙子座黃金聖鬥士意味着什麼劇情效果。
“學院的東西有點多，你慢慢整理。”他溫和地說，“冰箱裏有飲料，餓了可以先喝點。晚飯時間還沒到。”
“謝謝。”
他轉身去廚房倒水的背影，真的非常稱得上“溫柔室友”這四個字。
如果我沒看過原著，大概已經在心裏給他加上“好人卡”了。
然而就在他路過那尊雅典娜雕像的時候，他的腳步忽然微不可察地一頓。
空氣裏，像是有什麼東西輕輕“咔噠”了一聲。
撒加再次轉過身來的時候，眼神已經完全變了。
剛才那種柔和的藍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銳利得能把人剖開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卻沒有半點溫度。
“哎呀。”
他慢條斯理地推了推自己根本不存在的眼鏡（？？？），語氣悠閒，又帶着一絲居高臨下的玩味。
“學院還真是……有趣。”
“剛到的殘次品，也敢往我們X區塞啊。”
我背後一涼。
這熟悉的切換速度，這熟悉的氣場。
——惡人格上線了。
我下意識後退半步，手心都是汗。
撒加的視線從我臉上緩緩掃到我胸前掛着的新生卡，掃到了那幾個大大的字：
【X班】
【宿舍：X-404】
【提示：高危個案，請注意人身安全。】
他看完，笑了一聲。
“高危個案？”他抬眼，直直看着我，“你，很危險嗎？”
那一瞬間，我幾乎能清楚地看到——
自己頭頂，有一根看不見的條形一樣的東西，譁啦一下，從淺綠竄成了橙黃。
雖然此刻我還不知道這根“條”究竟代表什麼，但本能告訴我一件事：
——危險。
“……要不，”我幹笑兩聲，舉手做出一個國際通用的“我投降”姿勢，“我們先從室友公約談起？比如，互相不在對方床前站崗。”
撒加愣了一下。
然後，他突然笑了。
那笑聲裏沒有剛才那種惡意，反而有一點點出乎意料的興趣。
“哈哈。”
他指了指自己和那尊雅典娜雕像，眼底閃過一絲陰影：“放心，我現在還沒興趣在這裏制造第二次叛亂。”
他繞過我，走到自己的床邊，隨手把那尊雅典娜雕像扣倒在床頭櫃裏。
“在這所學院裏——”
他回頭，帶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我。
“誰知道，究竟誰才是真正危險的那一個呢？”
走廊盡頭的燈忽然閃了一下。
這一刻，我真的開始認真懷疑——
這裏，到底是“進修學院”。
還是給失敗者開的地獄預備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