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會後第三天,林默在整理學院地下倉庫時,意外發現了一處鬆動的地磚。
當時他正按老科爾的要求,將一批舊實驗器材搬到地下儲藏室。星光學院的地下室潮溼陰冷,堆滿了不知多少年前的雜物——破損的盔甲、生鏽的兵器、蒙塵的魔法儀器,還有大量蟲蛀的羊皮卷軸。
“把這些分門別類放好。”科爾當時摸着胡須說,“雖然大多是廢物,但說不定能淘到點有用的東西。學院的每件舊物都承載着歷史,孩子。”
林默搬完第三箱玻璃器皿時,腳下傳來空洞的回響。他蹲下身,用袖子擦去積塵,發現那塊石板邊緣有細微的裂縫,像是被反復撬動過。
費了些力氣撬開石板後,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豎井出現在眼前。井壁有粗糙鑿刻的台階,向下延伸至黑暗深處。
林默點燃隨身攜帶的燭火,小心拾級而下。
豎井約十米深,底部是個簡陋的石室,不過五步見方。石室中央有張石桌,桌上放着一本皮質封面的大書,書旁是早已幹涸的墨水瓶和羽毛筆。四壁空空如也,只有牆角堆着幾卷發黴的羊皮紙。
書封上燙金的字跡已斑駁,但還能辨認:《基礎召喚術式與契約原理·學院內部修訂版》。
林默翻開書頁。書是用大陸通用語手寫而成,筆跡工整但略顯稚嫩,像是某個學生的筆記。前半部分是理論闡述:召喚魔法的本質是在不同空間維度建立臨時通道,將異界生物的部分投影或實體牽引至施法者所在位面。召喚物存在時間、強度取決於施法者的魔力輸出與精神控制力。
後半部分則是具體的召喚陣圖與咒文。從最低級的“熒光蟲群”到中階的“岩石守衛”,一共記載了十七種召喚術式。每種術式旁都有密密麻麻的批注,記錄着施法要點、注意事項,甚至失敗案例。
在書的最後一頁,林默看到了一段特殊記載:
觀察記錄第三十七號:基於生命能量供給的異變召喚
傳統召喚術依賴魔法元素構建通道,但我發現,若以純粹生命能量作爲燃料,召喚出的生物會產生本質變化。它們會失去大部分攻擊性魔法能力,但生命力與存在時間大幅延長,直至供給能量耗盡。
這或許開辟了新的方向:將召喚物作爲移動護盾或持久輔助,而非傳統意義上的戰鬥夥伴。
可惜,生命能量儲備要求極高,常人難以滿足。此路徑恐難推廣。
——學徒艾爾文,星歷472年霜月
林默的心髒怦怦直跳。這不正是最適合他的魔法嗎?他體內充盈的生命能量,不正符合“極高儲備要求”?
他捧着書回到地面,直奔圖書館找托馬斯。
“召喚魔法?確實有這類記載。”托馬斯從書堆裏抬起頭,“但學院已經幾十年沒開這門課了。一是合格的召喚導師難尋,二是風險太高——如果精神控制力不足,召喚物反噬施法者的案例可不少。”
“你看看這個。”林默將古卷遞過去。
托馬斯仔細閱讀了最後一頁的記錄,眼鏡後的眼睛越來越亮:“生命能量供給……這想法太奇特了!傳統召喚術的核心矛盾就在於:維持高階召喚物需要持續消耗大量魔力,導致法師自身戰鬥力下降。但如果召喚物本身不依賴元素魔法,而是純粹的生命力具現……”
他猛地抓住林默的肩膀:“你能做到,對不對?你的那種能量,就是最純粹的生命力!”
接下來三天,林默在托馬斯的協助下開始嚐試。他們選擇學院後山一處廢棄訓練場作爲試驗地,那裏有破損的石牆遮擋,不易被人發現。
第一次嚐試的是最基礎的“岩石守衛”召喚術式。按照書上的陣圖,林默在地面繪制出三重嵌套圓環,在節點處寫下古老的契約符文。然後他將手掌按在陣眼,嚐試調動體內的生命能量。
起初毫無反應。但當林默集中精神,想象能量如溪流般從掌心涌出時,陣圖突然亮起溫潤的綠光——不是魔法元素常見的藍、紅或金色,而是生機盎然的翠綠色。
地面震動。陣圖中央,土石匯聚,逐漸凝成一個約半人高的石質生物。它外形粗糙,像是由幾塊岩石勉強拼湊而成,動作遲緩,步履蹣跚。
但林默能清晰感覺到,自己與這個石偶之間建立了某種聯系。他心念一動,石偶便笨拙地向前邁步;再動念,石偶舉起石臂,做出格擋姿勢。
“成功了!”托馬斯記錄着數據,“存在時間……已經超過標準召喚術三倍了!而且你的精神力消耗幾乎爲零,維持它存在的全是那種生命能量。”
接下來的試驗中,林默又嚐試了“藤蔓纏繞”“風之信使”等幾種低階召喚術。結果類似:召喚物都失去了原本的魔法特性——藤蔓不再能釋放毒刺,風之信使飛行速度緩慢——但存在時間長得驚人。一只本該只能維持五分鍾的熒光蟲群,在林默的召喚下,竟然在訓練場角落閃爍了整整一夜。
“它們成了純粹的生命載體。”托馬斯分析道,“沒有魔法能力,但異常堅韌。尤其是這個岩石守衛,我測試過,它能硬扛三級火球術三次才出現裂痕——這在低階召喚物中簡直不可思議。”
林默看着那個遲緩的石偶,心中有了計較。如果多召喚幾個這樣的存在,戰鬥中它們就是最好的肉盾。而自己龐大的生命能量儲備,足以支撐一場持久戰。
七天後,林默向母親兄長妹妹和導師提出了外出歷練的請求。
“現在?”安迪奧在書房裏來回踱步,“北方戰事吃緊,王都雖暫時安全,但外面盜匪流民四起,太危險了。”
“正因爲危險,我才需要變強。”林默平靜地說,“哥哥,我在學院能學的理論需要實踐。真正的魔法、真正的戰鬥,需要在實戰中磨煉。”
最終,安迪奧妥協了。他給了林默一枚王室徽記的戒指:“遇到麻煩時,向任何一處駐軍或驛站出示這個,他們會提供幫助。但記住——不要輕易暴露身份。”
科爾則塞給他一個小皮袋:“裏面有三瓶治療藥水、兩瓶魔力回復藥劑,還有我特制的信號煙火。遇到生死危機就拉響它,方圓五十裏內,學院的導師都能看見。”
離別的早晨,王都飄着細雨。林默一身簡便的旅行裝束,背囊裏除了必需品,就是那本召喚古卷和托馬斯的筆記副本。他沒有帶侍從,也沒有騎馬,決定像普通冒險者那樣徒步出發。
星隕之刃裹在布鞘中,懸在腰間。它很安靜,但林默能感覺到劍身深處傳來的、細微而持續的脈動,如同第二顆心髒。
目的地是王都南面的魔獸森林。那是大陸上有名的險地,越往深處,魔獸等階越高。但外圍區域相對安全,常有雇傭兵和冒險者隊伍活動,適合初次歷練。
五天後,林默抵達森林邊緣的小鎮“橡木哨站”。
這裏比王都簡陋得多,木質房屋歪歪斜斜,街道泥濘。酒館、鐵匠鋪、藥劑店門口掛着粗糙的招牌,空氣裏混雜着麥酒、汗水和魔獸皮毛的氣味。
林默在鎮上唯一的旅店住下,第二天清晨便向森林進發。
最初的路程很平靜。陽光透過茂密樹冠灑下斑駁光影,鳥鳴蟲啁不絕於耳。林默按照地圖,沿着一條被踩出的小徑前進,警惕地觀察四周。
午後時分,他聽到了前方傳來的打鬥聲。
悄悄靠近,透過灌木縫隙,林默看到一支六人小隊正在圍攻三只“刺脊野豬”。那是種低階魔獸,背部長滿尖銳骨刺,沖撞力驚人,但智力低下。
小隊配合默契:兩名持盾戰士在前方吸引野豬注意,一名弓箭手在樹上精準射擊野豬眼睛,兩名手持刀劍的遊俠側翼遊走攻擊。還有一位穿着簡樸長袍的女法師,在後方吟唱咒語,地面不時隆起土牆,阻礙野豬沖鋒。
不到十分鍾,戰鬥結束。三只野豬倒地,小隊成員熟練地開始剝取有用材料:獠牙、背刺、獸皮。
“出來吧,朋友。”樹上的弓箭手突然轉向林默藏身的方向,“看了這麼久,是敵是友?”
林默從灌木後走出,舉起雙手示意無害:“過路的,沒有惡意。”
小隊成員都看了過來。爲首的盾戰士是個三十多歲的大漢,臉上有道疤,但眼神溫和:“一個人進森林?小子,你是哪家學院跑出來的學員吧?”
林默沒有否認,點了點頭:“星光學院的,出來歷練。”
“星光學院?”女法師收起法杖,好奇地打量他,“那可是王都的好學校。怎麼沒跟導師一起?”
“我想獨自鍛煉。”
小隊成員們交換了眼神。持盾大漢走過來,伸出粗糙的手:“我是雷蒙,這支小隊的隊長。這些是我的夥伴:弓箭手莉亞,法師艾琳,遊俠兄弟傑克和吉姆,還有這位也是持盾的鮑勃。”
林默一一打過招呼。雷蒙拍了拍他的肩:“一個人太危險了。要不暫時跟我們組隊?我們在森林外圍做采集任務,大概五天後返回哨站。你就當見習,我們按規矩分你一成收獲——雖然可能沒什麼值錢的。”
林默猶豫了一下,答應了。他確實需要學習野外生存和戰鬥經驗,而這些人看起來經驗豐富,性格也不壞。
當天傍晚,小隊在溪邊扎營。林默主動幫忙收集柴火、清理營地,雷蒙看在眼裏,暗暗點頭。
晚餐是簡單的燉肉幹和硬面包。圍着篝火,隊員們聊起各自的經歷。雷蒙以前是邊境守軍,受傷退役後幹起雇傭兵;莉亞來自遊牧民族,箭術是家傳;艾琳原本是個鄉下姑娘,偶然顯露出魔法天賦,被路過法師收爲學徒,但沒錢進正規學院……
“小林默,你會什麼魔法?”艾琳好奇地問,“星光學院應該教了不少吧?”
林默想了想,決定透露部分實力:“會一點防護魔法,還有……召喚術。”
“召喚術?”雷蒙挑眉,“那可是稀罕本事。能召喚什麼?”
林默沒有回答,而是抬手在空中虛劃。翠綠光芒流轉,地面陣圖顯現——這是他簡化後的召喚術式,省去了粉筆繪制步驟。
光芒匯聚,一只岩甲龜緩緩成型。這是林默這幾天改進的成果:以“岩石守衛”爲基礎,融合了書中記載的“硬殼生物”特性,召喚出的是一種移動更緩慢、但防御力更強的石質龜型生物。
“哇……”艾琳睜大眼睛,“真是召喚術!雖然看起來……嗯,不太厲害的樣子。”
岩甲龜笨拙地爬行了幾步,然後原地趴下,像塊真正的石頭。
雷蒙大笑:“不錯不錯!雖然戰鬥力可能不行,但這大塊頭當肉盾應該挺好。小子,你有這手,在森林外圍足夠自保了。”
林默微笑不語。只有他知道,這只岩甲龜能存在多久——只要他能量不枯竭,它就能一直存在。而且如果需要,他可以同時召喚三只。
夜裏守夜,雷蒙沒讓林默輪值。“你是客人,還是孩子,好好休息。”他說,“等以後你真正成爲冒險者,有的是守夜的機會。”
林默躺在帳篷裏,聽着外面篝火的噼啪聲和守夜人輕微的腳步聲。星隕之刃放在手邊,安靜如常。
這是他離開王都的第一夜,也是真正冒險的開始。森林深處傳來不知名魔獸的嚎叫,遙遠而蒼涼。
他閉上眼睛,感受着體內緩緩流淌的生命能量,還有與岩甲龜之間那絲若有若無的聯系。
明天,還會有新的挑戰。
而他要在這片森林裏,學會如何生存,如何戰鬥,如何成爲一個真正的——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