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深了,軍區大院的喧囂漸漸平息,只剩下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

白洛洛靠着門板滑坐在地上,屁股底下冰涼的水泥地透過薄薄的裙子,像是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直往骨頭縫裏鑽。

她抱着膝蓋,把頭埋在臂彎裏。

這裏太安靜了,安靜得讓她害怕。

更可怕的是冷。

初秋的夜晚,在這個沒有暖氣的北方平房裏,溫度降得極快。

白天看着還算結實的牆壁,此刻四處漏風。

窗戶玻璃雖然完整,但那條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縫隙,像個不知疲倦的小風扇,呼呼地往裏灌着涼氣。

白洛洛感覺自己就像個被扔進冰窖裏的凍梨。

她從小生活在南方,後來出國也是在溫帶海洋性氣候的城市,家裏常年恒溫二十六度,什麼時候受過這種罪?

“阿嚏!”

她打了個哆嗦,揉了揉發紅的鼻子。

不行,不能這麼坐以待斃。

再這麼凍下去,明天早上估計得被人抬出去。

她站起身,借着昏暗的燈光,看向角落裏那個黑乎乎的鐵疙瘩——煤爐子。

旁邊堆着一堆蜂窩煤,還有幾塊看來是引火用的碎木頭和舊報紙。

雷厲那個混蛋雖然沒給她留吃的,但這屋裏基本的取暖設施還是有的,只是能不能用起來,全看命。

“本小姐還會被一個爐子難住?”

白洛洛咬着牙,走到煤爐邊。

她蹲下身,那一身昂貴的真絲洋裝裙擺不可避免地拖到了滿是煤灰的地上。

她心疼得抽了抽嘴角,但顧不上了。

她學着記憶中看過的電影情節,拿起幾張舊報紙,團成團塞進爐膛底部。

然後小心翼翼地架上幾根碎木頭。

最後,夾起一塊沉甸甸的蜂窩煤放在最上面。

完美。

只要點着火,加上水壺,今晚就有熱水泡腳,還能暖暖身子。

白洛洛從兜裏摸出一盒火柴,這是她在行李箱角落裏翻到的。

“滋啦——”

第一根火柴斷了。

白洛洛皺眉,這火柴質量也太差了。

“滋啦——”

第二根劃着了,微弱的火苗顫抖了兩下。

她趕緊把火柴湊到爐膛口。

報紙很給面子,“呼”地一下燃了起來。

火光映紅了白洛洛那張精致的小臉,她心裏一喜,看來也沒那麼難嘛!

然而,下一秒,現實就給了她一巴掌。

報紙燒得快,滅得也快。

上面的木頭不僅沒着,反而冒出了一股濃烈的黑煙。

那煙就像長了眼睛似的,直沖着白洛洛的面門撲來。

“咳咳咳!”

白洛洛被嗆得眼淚直流,慌忙往後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的煤灰堆裏。

屋裏沒有煙囪,通風也不好。

黑煙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

原本就昏暗的燈泡,這下更是變得朦朦朧朧,跟鬼屋似的。

“這什麼破東西啊!”

白洛洛一邊咳嗽一邊揮手趕煙。

她不甘心,又試了一次。

還是老樣子。

報紙燒完了,木頭還是黑的,煤球更是紋絲不動,冷冰冰地嘲笑着她的無能。

折騰了半個小時。

火沒生起來,屋裏的溫度反而更低了。

白洛洛原本白皙的小臉上,此時東一塊西一塊全是黑灰,活像個剛從礦井裏爬出來的難民。

那一身淡紫色的洋裝更是慘不忍睹,上面全是煤灰印子。

她絕望地看着那個死氣沉沉的爐子,委屈得想哭。

連個火都生不起來,難道今晚真要凍死在這兒嗎?

就在這時,腦海裏那個冰冷的機械音再次響起,毫無感情色彩,卻像是催命符。

【警告!檢測到宿主周圍環境溫度過低,體溫正在快速下降。】

【宿主當前體質爲“嬌弱”,預計兩小時後將進入失溫狀態,引發高燒、肺炎等並發症。】

白洛洛吸了吸鼻子,帶着哭腔在心裏罵道:“那你倒是給個空調啊!光警告有什麼用!”

系統沉默了一秒,接着發布任務。

【叮!觸發緊急求生任務:借火取暖。】

【任務描述:氣運之子雷厲身上的陽氣極重,其貼身使用的物品蘊含濃鬱氣運,可暫時抵御寒冷。請宿主在30分鍾內,獲取一件雷厲的貼身物品(如軍大衣、手套、水壺等),並保持接觸十分鍾以上。】

【任務獎勵:初級抗寒體質(24小時有效)。】

【失敗懲罰:宿主將患上重感冒,並在未來三天內失去味覺。】

失去味覺?!

這對一個吃貨來說,簡直比死還難受!

雖然現在的飯菜也沒什麼味道,但萬一以後有好吃的呢?

白洛洛瞬間清醒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又看了看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

去找雷厲?

那個活閻王現在指不定在哪快活呢,而且剛吵了一架,現在送上門去,不是找罵嗎?

但是……

一陣冷風吹過,白洛洛打了個巨大的寒顫,牙齒都在打架。

骨氣這種東西,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去就去!不就是借個東西嗎?”

白洛洛胡亂地抹了一把臉,試圖擦掉臉上的灰,結果越擦越髒,把自己抹成了個大花臉。

她也顧不上照鏡子了,從行李箱裏翻出一件稍微厚實點的羊絨披肩裹在身上。

還好這披肩是深色的,耐髒。

她推開門,像個做賊的一樣溜了出去。

大院裏靜悄悄的。

只有路燈投下昏黃的光影,把樹影拉得老長,像張牙舞爪的怪獸。

白洛洛憑着白天的記憶,往辦公樓的方向走去。

雷厲那個工作狂,如果不在家,肯定就是在辦公室或者訓練場。

這麼晚了,訓練場應該沒人,那大概率是在辦公室。

一路上,她走得戰戰兢兢。

這裏的路也不平,到處是小石子。

她那雙嬌氣的高跟鞋踩在上面,深一腳淺一腳,好幾次差點崴了腳。

好不容易摸到了辦公樓附近。

門口站着兩個荷槍實彈的哨兵,身姿挺拔如鬆,眼神銳利如鷹。

白洛洛剛一靠近,兩道手電筒的光束就“刷”地照在了她臉上,晃得她睜不開眼。

“站住!什麼人?口令!”

哨兵一聲暴喝,手裏的槍栓咔噠一聲拉開了。

白洛洛嚇得魂飛魄散,舉起雙手,聲音都在發抖。

“別……別開槍!我是……我是雷厲的家屬!”

哨兵愣了一下,把手電筒稍微往下移了移。

只見光束下站着一個裹着披肩的女人,頭發亂糟糟的,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看起來確實挺像個……逃難的。

“雷首長的家屬?”

哨兵狐疑地打量着她。

雷首長那個新媳婦他們倒是聽說了,是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好像還是個資本家小姐。

眼前這個……怎麼跟叫花子似的?

“真的是!”

白洛洛急了,生怕這幫當兵的一槍崩了她。

“我叫白洛洛,是今天剛搬進大院的。我有急事找雷厲……找雷首長。”

其中一個哨兵似乎認出了她那身雖然髒了但依舊做工考究的裙子,遲疑了一下問道:“這麼晚了,找首長什麼事?首長正在開緊急作戰會議,任何人不得打擾。”

開會?

白洛洛心裏一涼。

這要是闖進去,雷厲不得把她皮扒了?

但是系統倒計時已經開始讀秒了。

【剩餘時間:15分鍾。】

必須要進去!

白洛洛眼珠子一轉,瞬間戲精附體。

她低下頭,肩膀一聳一聳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我知道他在忙……可是……可是家裏出事了……”

哨兵一聽家裏出事,也不敢怠慢了。

“出什麼事了?要不要叫警衛連?”

白洛洛抽噎着,從懷裏(其實是從披肩下面)掏出一個信封。

那是她剛才臨出門前隨手抓的,本來是裝飯票的信封。

“不是……是我爸……我爸從國外寄來的家書……”

“說是……說是家裏遭了大難了……我想讓雷厲看看……”

她這番話半真半假。

白家確實有難,這信封也確實是家裏的。

在這個年代,海外關系本來就敏感,再加上“家書”兩個字,分量極重。

兩個哨兵對視一眼。

雖然首長下了死命令不許打擾,但這可是家屬的大事,萬一耽誤了,誰也擔待不起。

“那你等着,我去通報一聲。”

其中一個哨兵轉身跑進了樓裏。

白洛洛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這不僅是冷,還是嚇的。

要是雷厲知道她撒謊,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但她沒退路了。

要麼凍死,要麼社死。

她選社死。

幾分鍾後,哨兵跑了回來,臉色有些古怪。

“嫂子,首長讓你進去。”

那聲“嫂子”叫得白洛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點了點頭,裹緊了披肩,硬着頭皮走進了那棟威嚴的紅磚辦公樓。

樓道裏彌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煙草味。

越往裏走,煙味越重。

會議室的門虛掩着,裏面傳出激烈的爭論聲。

“這一仗必須打!咱們不能總是被動挨打!”

“可是補給線拉得太長,後勤跟不上!”

“跟不上也得跟!就算啃樹皮也要守住那個高地!”

這是雷厲的聲音。

低沉,有力,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氣。

即使隔着門,白洛洛也能想象出他此刻那種揮斥方遒的樣子。

那個帶路的哨兵站在門口喊了一聲:“報告!”

裏面的爭吵聲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靜。

“進!”

雷厲的聲音裏帶着明顯的火氣。

哨兵推開門,側身讓白洛洛進去。

白洛洛深吸一口氣,低着頭走了進去。

一進門,她就被屋裏的景象震懾住了。

巨大的沙盤擺在中間,周圍圍坐着十幾個穿着軍裝的男人,一個個神情嚴肅,肩章上的星星閃得人眼暈。

屋裏煙霧繚繞,能見度極低。

所有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齊刷刷地射向門口這個不速之客。

坐在主位上的雷厲,手裏夾着半截煙,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他抬起頭,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看過來。

當他看清白洛洛現在的尊容時,整個人明顯愣了一下。

這女人……是去挖煤了嗎?

臉上髒兮兮的,頭發也亂了,裹着個不知所謂的披肩,活像個剛被抄了家的落魄戶。

那一瞬間,雷厲心裏的火氣莫名其妙地散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你怎麼來了?”

他掐滅了煙頭,聲音雖然冷,但並沒有當衆發飆。

白洛洛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圍那些軍官的眼神太嚇人了,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了。

她只能死死地攥着那個信封,小聲說道:“我有事……找你。”

旁邊一個參謀長模樣的人打趣道:“老雷,這就是你那個新媳婦?怎麼搞成這樣?家裏着火了?”

一陣哄笑聲。

雷厲的臉黑了黑。

他不想讓這幫糙老爺們看白洛洛的笑話。

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他名義上的媳婦,丟的也是他的人。

“行了,今天的會先到這,各團回去整頓,明天出方案。”

雷厲大手一揮,下了逐客令。

衆人雖然好奇,但也不敢多問,紛紛收拾東西離開。

路過白洛洛身邊時,一個個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直到人都走光了,會議室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空氣瞬間凝固。

雷厲站起身,那高大的身影在燈光下投下一大片陰影,完全籠罩住了嬌小的白洛洛。

他大步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大半夜的,不在家好好待着,跑這來幹什麼?”

“還撒謊說是送家書?”

“白洛洛,你是不是覺得我雷厲很好騙?”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着一股危險的氣息。

白洛洛感覺自己像只被老鷹盯住的小雞仔。

她縮了縮脖子,舉起手裏的信封。

“我……我沒騙你,這真的是家裏的信封……”

這解釋蒼白無力得連她自己都不信。

雷厲冷哼一聲,一把奪過信封。

空的。

他把信封捏成團,扔在桌上。

“說吧,到底什麼事?”

“如果是來抱怨房子破、抱怨沒熱水、抱怨飯難吃,那就死了這條心吧。”

“老子現在很忙,沒空聽你發牢騷。”

白洛洛咬着下唇,眼眶有點發熱。

她確實想抱怨,但她更想活命。

系統的倒計時就像個催命鬼。

【剩餘時間:5分鍾。】

再不拿到東西,她就要失去味覺了!

她的目光越過雷厲寬闊的肩膀,落在角落裏的衣架上。

那裏掛着一件軍大衣。

那是雷厲常穿的,領口都磨得有點發亮,上面肯定沾滿了他的氣息。

那就是救命稻草!

白洛洛心一橫。

面子什麼的,哪有紅燒肉的味道重要?

“那個……”

她指了指衣架。

“我……我太冷了。”

“能不能……借你的大衣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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