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冰原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帶着冰碴子的雪沫直往領口裏鑽。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裏,每一步都陷到膝蓋,全靠小婉和老周一左一右架着才沒摔倒。
"往左...不對,往右偏三寸!"老周在我耳邊吼,"那兒有個冰縫,掉下去可就真成冰棍了!"
我咬着牙往右挪,腳下的冰層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失明後的世界變得格外詭異——眼睛只剩一片混沌的光感,耳朵卻靈敏得能聽見十裏外的雪落聲。最要命的是福報靈根還在不停作祟,時不時就給我來段全息投影似的幻痛,一會兒是爐火灼燒,一會兒又是鞭子抽打。
"歇會兒吧。"小婉喘着粗氣,"二狗哥渾身滾燙,怕是又發燒了。"
我們擠在一處冰岩下避風。小婉從懷裏掏出個溫熱的竹筒湊到我嘴邊:"喝點雪蓮湯,剛才順手采的。"她的手在抖,湯灑了我一身。
我突然抓住她手腕:"西南方向三裏,有隊巡山使,正在往這邊搜。"
老周猛地站起身:"操!怎麼摸到這鬼地方來的?"
"是哮天犬。"我苦笑,"聞着咱們的血味了。我這福報靈根現在跟個警報器似的,方圓五裏的殺氣怨氣都能感應到。"
這算是失明後唯一的"好處"。自打炸了瑤池西殿,我這破靈根就跟開了雷達似的,但凡有點情緒波動都能捕捉到。可惜淨吸收些負面情緒,疼得我天天太陽穴直跳。
小突然"咦"了一聲:"二狗哥你剛才說...能感應到情緒?"
她抓起一把雪按在我額頭上:"試試看能不能感應到我的念頭?"
我疼得呲牙咧嘴,卻突然愣住——就在剛才那瞬間,腦子裏居然閃過個畫面:小婉八歲時蹲在藥園裏偷吃靈果,被她娘抓個正着!
"你...你小時候偷吃碧雲果?"
小婉哇的哭出聲,又笑又跳:"有用!真的有用!周叔你快來試試!"
老周將信將疑地握住我另一只手。這次畫面更清晰了:年輕版的老周正在給個姑娘簪花,姑娘笑得比朝陽還好看,轉眼卻血濺三尺,老周跪在血泊裏發誓報仇...
"夠了!"老周猛地甩開手,呼哧呼哧喘粗氣。良久才啞聲道:"你這能力邪門得很,少用爲妙。"
可已經來不及了。就這麼會兒功夫,我已經"看"到巡山使的恐懼、哮天犬的飢餓,甚至冰層下凍屍的怨念。無數情緒洪流般沖進腦海,疼得我抱頭嘶吼。
"收回去!快收回去!"小婉急得直拍我臉。
怎麼收?這破靈根根本不聽使喚!就在我以爲腦袋要炸開時,突然觸到一絲微弱的、暖洋洋的情緒——是小婉緊緊抱着我,心裏反復念叨"二狗哥千萬別死"。
說也奇怪,那點暖意竟像道堤壩,猛地截住了洪水。疼痛潮水般退去,我癱在雪地裏直哆嗦。
老周突然道:"我好像明白了。"他抓起把雪在地上劃拉,"福報靈根本來就是個情緒轉化器,以前光吸收怨氣,現在瞎了反而能吸收所有情緒。"
他猛地一拍大腿:"二狗你試試,專門去找那些...呃...正面的情緒!"
說得輕巧。在這鬼地方,絕望恐懼管夠,希望溫暖卻稀罕得像鳳凰毛。我趴在地上摸索半天,終於在一處冰縫裏觸到點微熱——是株雪蓮花殘留的生機。
就這麼點暖意,卻讓我指尖突然恢復了片刻觸覺!
"有門!"老周比我還激動,"快!再找找!"
我們像瘋了似的在冰原上爬行。小婉負責指路,老周負責刨冰,我負責當人形雷達。每找到點溫暖情緒,我就能恢復些許感知,帶大家避開危險。
有次我突然按住老周:"腳下三丈有空洞,聽着像是...建築?"
老周掄起鐵鍬就挖,挖着挖着突然哭出聲:"寒山紋!是寒山宗的遺跡!"
我們連滾帶爬地鑽進去,迎面撞上道石門。門上刻着副詭異的對聯:"寧凍骨,不折腰;縱焚身,亦擎天。"
小婉摸着門上的冰霜突然道:"這冰...是人爲的封印?"
老周湊近看了半晌,突然倒吸涼氣:"這不是冰,是玄冥真水!碰一下就得凍掉手指頭!"
我卻被門內傳來的情緒波動吸引——那是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混合着決絕、不甘和一點微弱的希望。下意識將手按上門扉。
"別!"老周和小婉齊聲驚呼。
卻已經晚了。玄冥真水順着手臂蔓延,眼看就要凍徹全身。就在這時,福報靈根突然瘋狂運轉,門內積攢三百年的悲壯情緒洪流般涌入!
劇痛中,我仿佛看見無數白衣修士在門前自爆金丹,以魂飛魄散爲代價結成這道封印。最後一人臨死前刻下的畫面映入腦海:某個與系統核心相連的祭壇,以及四個血字——"遮天幔在此"。
冰霜褪去,石門洞開。
我們踉蹌跌入黑暗,聽見身後傳來巡山使的咆哮。老周拼命想關上石門,卻發現機關早已鏽死。
"完了完了..."他癱坐在地,"這下真交代在這了..."
我卻摸索着走到牆邊,循着那點微弱的希望波動,準確按下塊鬆動的磚石。
轟隆隆——
一道暗門緩緩開啓,露出向下的階梯。有暖風從深處吹來,帶着淡淡的書香。
小婉舉着夜明珠照去,突然尖叫:"牆上有字!"
只見甬道兩壁刻滿密密麻麻的功法圖錄,最開頭寫着:《逆脈訣——以衆生信念,逆天改命》。
老周摸着那些刻痕,突然老淚縱橫:"寒山宗...原來你們真找到了對抗系統的法子..."
遠處傳來巡山使撞擊石門的聲音。我摸索着最先映入腦海的那副運功圖,下意識按照圖示運轉靈根。
這一次,吸收的不再是怨氣。
而是黑暗中,小婉緊緊握着我的手傳來的溫度。
是老周哽咽着說"有救了"的激動。
是三百年前那些修士以命相護的決絕。
暖流在經脈中涌動,失明的雙眼突然短暫地恢復了一瞬光明——
我看見一座宏偉的地下宮殿,正中高懸着半幅殘破的幔帳,正發出溫柔的微光。
然後一切重歸黑暗。
但我終於笑了起來。
"往前走。"我扶牆起身,"回家的路就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