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舟確實沒料到,這位黑道千金果然名副其實,不僅大膽,行事作風更是……如此豪放不羈。
灼紅的匕首逼近他赤裸的皮膚,帶來灼熱的刺痛感。
他下意識地繃緊腹肌,喉間難以抑制地溢出一聲壓抑的喘息,在寂靜狹小的配電室裏顯得格外清晰。
他常年遊走生死邊緣,受傷是家常便飯,但被一個初次見面、亦敵亦友的女人如此“粗暴”地處理傷口,還是頭一遭。
一絲不易察覺的熱度悄悄爬上他的耳尖。
他低垂着眼眸,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打量起近在咫尺的謝清禾。
跳躍的火光舔舐着她的輪廓,幾縷栗色的卷發從她額前散落,發梢還沾着化工廠的煤灰和不知是誰的血跡。
她低垂着眼睫,在眼下投出小扇子般的陰影,卻絲毫遮不住那雙琥珀色瞳孔裏跳動的、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光芒。
當匕首被Zippo火焰燒得通紅時,裴硯舟敏銳地注意到她緊握刀柄的右手虎口處,有一個小巧卻精致的黑色玫瑰刺青。
那是島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黑玫瑰”的標記,他曾在情報簡報裏見過。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左眉尾端斷了一截,一道細長的舊疤穿過眉骨,悄然隱沒入鬢角,像是被某種銳利的冷兵器所傷,爲她張揚的美貌平添了幾分野性和故事感。
“沒有麻藥,忍着點。亂動的話,刀子戳穿你的肺,我可不管。”
謝清禾的聲音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情緒波動,仿佛在談論天氣而不是在人的血肉上動刀。
話音未落,那灼熱的刀尖已經精準地抵上了他翻卷的傷口。
“呃,”
劇痛瞬間襲來,裴硯舟全身肌肉繃得像鐵石一樣硬,抓住她腰間武裝帶的手指猛地收緊。
就在這時,一縷極淡的、硝煙和血腥都掩蓋不住的香氣——像是夜間盛開的晚香玉,混合着她頸側汗氣蒸騰上來,鑽入他的鼻腔。
這不合時宜的、女性化的柔軟氣息,讓在劇痛中掙扎的裴硯舟有瞬間的失神。
他下意識仰頭,看到謝清禾緊抿的唇瓣,下唇正中有一道細小的新鮮裂口,滲着血珠,像是她自己緊張或疼痛時無意識咬破的。
她的鼻梁挺翹,上面散布着幾粒淺褐色的雀斑,此刻隨着她全神貫注而皺眉的動作聚攏又舒展,竟奇異地透出幾分與她殺手身份極不相符的稚氣。
謝清禾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刀尖尋找着彈片的位置,她突然俯身,幾縷發絲掃過裴硯舟裸露的鎖骨,帶起一陣微癢的戰栗。
這個距離太近了,近到裴硯舟能看清她耳垂上三個並排的銀色耳洞,最下方那個戴着枚設計精巧的微型膠囊。
以他的見識,立刻認出那是黑市上價值連城的“紅寡婦”速效毒劑,通常用於任務失敗時的自我了斷。
裴硯舟呼吸猛地一滯,不知是因爲傷口被刀刃翻攪的劇痛,還是因爲她突然加重的、帶着薄荷氣息的呼吸噴在他灼熱皮膚上的觸感。
“你父親他……”
他試圖說些什麼來轉移注意力,或者繼續之前的話題。
卻被謝清禾毫不客氣地用膝蓋不輕不重地頂了一下受傷的肋側,疼得他瞬間倒抽一口冷氣,把所有話都咽了回去。
“我讓你別說話,聽不懂嗎?特種兵先生。”
謝清禾冷笑一聲,露出那顆尖尖的、帶着些許邪氣的虎牙。
她沾滿了止血凝膠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按進他新鮮的傷口,那指尖的溫度,竟比剛才灼熱的匕首更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戰栗。
當謝清禾扯開他早已破爛的領口,查看肩胛骨另一處傷處時,戰術手電的光不可避免地掃過她自己的領口。
裴硯舟意外地發現,在她若隱若現的精致鎖骨上,紋着一串墨色很新的數字——2081.09.03。
這個日期像根冰刺,瞬間扎進裴硯舟的腦海。
那是“蝮蛇”組織血洗他在仰光的臨時安全屋的日子,他差點沒能活着出來……她爲什麼紋這個日期?
“看夠了嗎?”
謝清禾突然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光線下像貓科動物一樣反射着微光,銳利而直接。
她的指尖還沾着他的血,卻做了一個極其突兀的動作——用拇指指腹,隨意地抹了一下他額頭上快要滴落進眼睛的汗珠。
這個近乎溫柔的舉動讓兩個人都瞬間愣住了。
空氣中彌漫的硝煙、血腥和緊張感仿佛凝固了一秒。
“滋啦——”
配電箱突然爆出一小團火花,瞬間照亮她半邊臉龐。
裴硯舟這才驚覺,她右眼的虹膜邊緣,竟然有一圈極細的金色環狀痕跡,像是被某種高溫火焰灼燒後留下的獨特印記,詭譎而迷人。
“哐當。”
染血的彈片終於被挑出,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別給我昏過去,撐住。”
謝清禾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
她掌心的槍繭粗糙地摩擦着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另一只手卻以快得驚人的速度爲他纏繞繃帶,動作利落得像演練過千百遍。
裴硯舟在劇痛的恍惚中模糊地想,這女人處理傷口的手法,冷靜精準得簡直像法醫在解剖台旁工作。
當止血凝膠開始發揮作用,帶來一片清涼鎮痛時,謝清禾突然再次貼近他耳畔,聲音壓得低低的,帶着一絲嘲弄的意味:“喂,你的心跳聲太吵了,隔着繃帶都震到我手了,特種兵。”
那混合着薄荷與硝煙的氣息再次灌入他耳道,帶來一陣酥麻。
裴硯舟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過快的心率正通過兩人相接觸的肢體清晰地傳遞過去。
她嘴角揚起一個堪稱甜美的弧度,眼神卻冰冷得像西伯利亞的萬載凍土,話語更是毫不留情:“眼睛再亂看,心思再亂飄,下次我取出來的就不是彈片,而是你這對招子了。我說到做到。”
裴硯舟被她這瞬息萬變的情緒和翻臉無情的警告弄得微怔了一下。
這女孩變臉的速度簡直堪比川劇絕活。
上一秒還在專注地爲他處理致命傷,下一秒就能用最甜美的表情說出最凶殘的威脅。
他毫不懷疑,如果眼神能殺人,自己現在已經被她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凌遲處死了。
“少廢話,你認識這個嗎?”
謝清禾似乎懶得再理會他那點詫異和探究,直接拇指一彈,打開了從不離身的銀質懷表內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