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門板在重擊下發出痛苦的呻吟，木屑簌簌落下，像是下了一場絕望的雪。我攥緊那柄鏽跡斑斑的飛劍，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肩上的蟋蟀急促地振動翅膀，發出焦慮的嗡鳴。
“完了完了，執法堂那幫煞星來了！”它在我耳邊低語，六條細腿緊緊抓住我的衣領，“聽說上個月有個雜役偷吃靈果，被他們打斷三條腿！”
我還沒來得及問雜役哪來的三條腿，就聽見門外傳來厲喝：“李二狗！再不開門，我們就破門而入了！”
AI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急促：“檢測到七名執法弟子，修爲均在煉氣五層以上。建議立即從後窗撤離，路線已規劃完成。”
後窗？我轉頭看向那個被木板釘死的窗口，心裏一沉。上次試圖從那裏溜出去偷懶，結果被王監工抓個正着，罰掃了一個月茅廁。
“正在啓動緊急逃脫方案……”AI的聲音忽然卡頓起來，像是被什麼幹擾，“警告……系統……受到……未知幹擾……”
粉色的界面劇烈閃爍，最後穩定成一行字：權限不足，無法執行。
門外，撞擊聲越來越重。我咬咬牙，舉起飛劍對着後窗的木板猛劈。鏽蝕的劍刃與木板相撞，震得虎口發麻，卻只在木板上留下淺淺的痕跡。
“用那個！”蟋蟀突然叫道，“用你剛才打暈老王的那招！”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抬手。一道黑紅色的波動從掌心涌出，後窗的木板應聲而碎，露出僅容一人通過的破口。
“漂亮！”蟋蟀歡呼一聲，“快走！”
我貓着腰鑽出窗口，晨風裹着溼氣撲面而來。執法弟子們的叫罵聲從身後傳來，伴隨着破門而入的巨響。
“向左轉，避開巡邏隊！”AI的聲音終於恢復正常，但語速快得驚人，“有三支巡邏隊正在向這個方向合圍。”
我踩着飛劍低空飛行，幾乎是貼着地面。雜役院的破敗屋舍在身下飛速後退，炊煙從廚房的煙囪裏嫋嫋升起，傳來靈米粥的香氣。我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從懷裏摸出半塊幹硬的炊餅，我狠狠咬了一口。粗糙的口感刮過喉嚨，讓我不禁想起前世公司樓下那家早餐鋪的豆漿油條。那對夫妻總是凌晨三點就起來磨豆漿，他們的兒子和我一樣，也是個程序員，後來……
“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吃！”蟋蟀沒好氣地吐槽，“命都要沒了！”
飛劍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劍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我低頭一看，發現劍身上的鏽跡正在蔓延，幾道細小的裂紋從劍柄處延伸開來。
“載具耐久度不足百分之十，”AI警告道，“請盡快更換或維修。”
更換？我苦笑一聲。這柄破劍還是我省吃儉用三個月，從廢品堆裏淘來的。雜役弟子哪有什麼像樣的飛劍？
就在此時，前方突然出現一道身影。青袍玉帶，腰佩長劍，赫然是外門弟子服飾。我心頭一緊，正待轉向，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二狗師兄？真是你！”
來人是張小凡，三年前和我一同入門的雜役弟子。去年他走了狗屎運，被一位長老看中收爲外門弟子，從此平步青雲。
“小凡？”我減緩沖勢，飛劍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你怎麼……”
“執法堂正在通緝你！”他急切地打斷我，從懷中掏出一個布袋塞給我，“這些靈石你拿着，還有這個——”
他又遞來一柄青光流轉的飛劍，劍身薄如蟬翼，一看就不是凡品。
“這太貴重了……”我下意識推拒。手中的炊餅還沒吃完，渣滓沾在指尖，讓我忽然想起三年前我們一起偷吃廚房剩菜被罰跪的那個雨夜。那時我們還發誓要一起修仙得道……
“拿着！”他強硬地塞進我手裏，“當年要不是你替我挨了那頓打，我早就沒命了。快走，他們馬上就要追過來了！”
遠處果然傳來破空之聲。張小凡推了我一把，轉身迎向來路。我握緊還帶着他體溫的飛劍，眼眶有些發熱。那半塊炊餅不知何時已經掉落在地，被匆匆踩進泥裏。
“新載具：清風劍（中品法器），耐久度百分之百。”AI提示道，“檢測到贈予者情緒波動：愧疚百分之三十，擔憂百分之四十，期待百分之三十。”
愧疚？我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蟋蟀的驚叫打斷：“快看前面！”
只見前方雲霧突然翻涌，一道金光破開雲層，在空中凝聚成巨大的箭頭形狀，指向西北方向。金光中隱約可見奇特的符文流轉，那形狀讓我莫名覺得眼熟。
“那是……昆侖方向？”蟋蟀疑惑道，“奇怪，這金光怎麼有點像……”
它的話被AI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檢測到空間異常！西北方向出現強烈能量波動，與系統幹擾源頻率一致！”
金光的指引與AI的提示不謀而合。我不再猶豫，駕馭清風劍向着西北方向疾馳。新飛劍果然不同凡響，速度快了數倍不說，飛行起來還格外平穩。
身後的追兵似乎被什麼阻隔了，叫罵聲漸漸遠去。我稍稍鬆了口氣，這才注意到手中的布袋。裏面裝着二十枚下品靈石，還有一塊溫潤的白玉令牌，上面刻着“昆侖”二字。
“昆侖令？”蟋蟀驚疑不定，“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據我所知，昆侖墟已經封閉三千年了！”
我摩挲着令牌，忽然想起今早的種種異常：提前準備好的去糖加冰瓊漿玉液、哪吒異常的舉動、玉帝那些奇怪的直播內容……還有方才張小凡那句沒頭沒尾的“期待”。
一切都像是被精心安排好的。
清風劍忽然自行偏轉方向，朝着下方一處山谷降落。谷中雲霧繚繞，隱約可見一座破敗的石亭。
“飛劍被某種力量牽引了！”AI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焦慮，“這股力量……在召喚我們……”
石亭看起來年久失修，但亭中的石桌卻一塵不染。桌上放着一盞青銅燈，燈焰竟然是一團跳動的金色符文。更奇怪的是，燈旁放着一本線裝書，封面上寫着《仙界外賣員從業指南》。
“這是什麼？”我拿起書翻看，發現裏面寫的全是各種送餐技巧和仙界地理知識，甚至還有各路段大佬的喜好和避雷指南。
“正在掃描……”AI忽然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聲音有些古怪，“這本書……出版日期是……三百年後？”
蟋蟀跳到書頁上，觸須輕顫：“看這裏！有字跡！”
在書的最後一頁，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李二狗，當你讀到這本書時，我已經等了很久了。快來昆侖找我——你未來的徒弟，林小月。”
我愣住了。未來的徒弟？這都什麼跟什麼？
青銅燈的火苗突然竄高，在空中凝聚成一道光門。門內不是簡單的通道，而是旋轉的星河，無數時空碎片如雪花般飛舞。我瞥見一些零星的畫面：一個女子在昆侖之巔練劍的背影、凌霄殿燃起熊熊大火、還有……我自己滿頭白發地站在雲端，腳下踩着熟悉的清風劍。
“警告：未知空間通道正在開啓！”AI的提示音前所未有的急促，“建議立即遠離！”
但已經來不及了。光門中傳來強大的吸力，將我和飛劍一起卷入其中。
穿越光門的瞬間，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無數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來：我看見自己在前世的辦公桌前加班到凌晨，看見初入青雲門時怯生生的模樣，甚至看見某個陌生的女子在昆侖之巔對我微笑……那些畫面破碎又重組，最後凝聚成一道清晰的聲音：
“師父，這次一定要改變未來。”
天旋地轉間，我最後聽到的是AI斷斷續續的警告：
“時間……時間線被篡改……昆侖墟是陷阱……也是唯一的生機……”
當我重新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雪山頂上。遠處，一座巍峨的宮殿在雲霧中若隱若現，牌匾上寫着三個古樸的大字：昆侖墟。
更令人驚訝的是，我手中的《仙界外賣員從業指南》正在發光，書頁無風自動，最後停在一頁上：
“歡迎來到昆侖速遞培訓中心，李二狗學員。請於辰時前報到，領取你的專屬配送箱和工牌。”
我低頭看向自己不知何時換上的青色制服，胸前別着一個徽章，上面寫着“實習外賣員007號”。
肩上的蟋蟀喃喃自語：“我就知道……從那個詭異的福報靈根開始，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
AI的聲音終於恢復正常，卻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宿主，我們可能卷入了一場跨越時空的陰謀。而這一切，似乎都與你的未來有關。”
昆侖墟的鍾聲悠悠響起，在雪山間回蕩。我握緊手中的飛劍和外賣指南，最後摸了摸懷裏那半塊沒吃完的炊餅，向着那座神秘的宮殿邁出了腳步。
無論前方有什麼在等待，我都必須去弄個明白。畢竟，對於一個曾經猝死過的程序員來說，能多活一刻都是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