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落沖回房間關上門，心髒還在砰砰直跳。
遲在爲什麼還留着那根牽引繩？明明當年鬧完別扭，她氣呼呼地把所有東西全扔進了樓下的垃圾桶，難道是他後來又撿回來了？
是留着當紀念嗎？可那不過是小時候幼稚的玩笑，有什麼好紀念的？還是說……他記仇了！留着提醒自己當年的“糗事”？！
不對，遲在不是那種人啊。
或許……說不定是她記錯了，只是根相似的牽引繩罷了，根本就不是同一條。
或許是白天的事攪亂了心神，顏落當晚就陷進了夢裏。
夢裏還是她現在的房間，卻站着少年時的遲在。
粉白的牽引繩鬆鬆掛在他頸間，銀質的牌子在他領口晃晃悠悠，忽隱忽現。
顏落手裏攥着把零食，晃了晃：“在在想吃什麼呀？”
遲在背着手，耳尖有點紅，抿着唇沒說話。
顏落從袋子裏摸出塊巧克力，在他眼前晃了晃：“吃巧克力嗎？”
沒等他應聲，又自己擺擺手，“哦對了，狗狗不可以吃巧克力喔。”
她換了塊骨頭形狀的餅幹，朝他勾手指：“可以吃這個，過來呀。”
遲在慢慢在她面前蹲下身，顏落伸手揉了揉他柔軟的頭發，把餅幹藏進一只手，然後伸出兩只捏緊的拳頭：“餅幹在哪只手？猜對了才能吃哦。”
遲在下意識想伸手去指，卻被她輕輕踢了下膝蓋：“狗狗要先用鼻子聞的。”
於是遲在閉上眼，微微傾身，鼻尖慢慢湊近她的手。鼻尖蹭過她的指節。
他好像聞不出來，深吸好幾口，不自覺地湊得更近。
“好啦，在哪只手呀？”
遲在低頭抵住她的右手，抬起水潤的眸子看向她。
“猜對啦！”顏落笑得眼睛彎成月牙，攤開手掌露出餅幹，“在在好聰明，吃吧。”
遲在的目光落在她攤開的掌心，那枚骨頭餅幹小巧地臥在那兒。
他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淡的陰影。隨後他唇瓣微張，輕輕往餅幹上湊。
可含住餅幹的瞬間，他的唇瓣和舌尖還是無可避免地掃到顏落的掌心。
顏落的手幾不可察地縮了一下，遲在喉結動了動，沒抬頭，就着這個姿勢，輕輕把餅幹含進了嘴裏。
顏落的掌心有一兩點水痕在燈光下閃着微光。
“好吃嗎？”
“……嗯。”
“還要不要？”
遲在的嘴唇動了動。
顏落笑了，輕聲說。
“來，在在，張嘴。”
………………
第二天一早，顏落頂着亂糟糟的頭發走出臥室，閔蕭蕭看她一眼就皺起眉：“怎麼又是這副睡不醒的樣子？”
“做了一夜夢。”顏落揉着眼睛嘟囔。
“讓你早點睡偏不聽。”閔蕭蕭拍了拍她後背，“快發信息問問遲在起沒起。”
“爲什麼？”
“A大跟B大就隔兩條街，他今天去學校報到，你們正好順路啊。昨天不是說好了嗎？”
顏落懵了，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難怪昨晚臨走時遲在說“明天見”。
正怔着，門鈴響了。
“這孩子，你快去收拾。”
顏落手忙腳亂地洗漱換衣服，等出來時，遲在已經坐在沙發上了。
他穿了件簡單的白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清晰的腕骨。眼尾微垂，帶着點沉靜的溫和，依舊是當年在學校裏讓女孩兒們看一眼就會心跳漏半拍的模樣。
遲在抬眼望過來：“落落，收拾好了？”
顏落抿着唇點頭。
兩人一起去了車庫，遲在走到一輛深灰色的轎車旁拉開車門，她坐進副駕，鼻尖捕捉到一股清清爽爽的，和他身上雪鬆味相似的氣息。
她向來不喜歡打車，總覺得多數車裏要麼飄着汗味，要麼混着機油味，悶得人發慌，可遲在這車卻聞着很舒服。
車子平穩啓動，從小區到學校不過十分鍾車程，早上路不算堵。
遲在目視前方：“想吃什麼？”
顏落小聲應着：“我和同學約好了在食堂吃。”
“好。”他應了一聲，之後車廂裏便安靜下來。
顏落也不敢看他。
昨晚那個夢太清晰了，少年含住餅幹時舌尖擦過掌心的觸感，仿佛還留在皮膚上。
她只能僵着肩膀，假裝專心看風景。
到了學校門口，顏落側頭跟遲在說了聲“我進去啦”，就攥着書包帶快步往裏走。
遲在坐在車裏，看着她的背影拐進大門徹底消失。
他垂眸，撿起副駕座椅上的一根長發，舉到鼻尖輕輕一嗅。
第一天在實驗室還算順利，幾個師兄師姐都熱心得很，拉着顏落熟悉了一圈，最後一起在食堂吃了晚飯。
顏落背着包往公交站走時，手機忽然震了震。
是遲在發來的消息：“回去了嗎，有沒有時間？想麻煩你幫我挑下家具。家裏的舊家具放太久了想換掉，不過我不太擅長這些。”
顏落手指懸在屏幕上，她其實也對挑家具一竅不通。正想回消息，那邊又發來一條：“離開這邊太久，身邊也沒什麼熟絡的朋友。要是你忙的話也沒關系。”
顏落忽然不好意思拒絕了。
沒等兩分鍾，那輛深灰色的轎車就停在了路邊。她拉開車門坐進去，遲在側頭看她笑了笑：“麻煩你了。”
顏落搖搖頭：“沒事。”
進了家居城，顏落趁着遲在跟導購簡單溝通的空檔，趕緊掏出手機搜“挑家具避坑技巧”，等她把屏幕按滅揣回兜裏時，心裏已經有點數了。
導購：“先生偏好哪種風格？”
“問她就好。”
顏落認真地挑選起來，專挑簡約雅致的款看，畢竟適合遲在家的裝修風格。
轉着轉着，她忽然在角落停住腳。
那是個深棕色的臘腸犬造型小沙發，圓滾滾的身子，耷拉着的耳朵，看着憨乎乎的。顏落眼睛一亮，她本就喜歡小動物，這造型實在太可愛了。
“這個不錯。”遲在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站在她身邊說。
顏落趕緊擺手：“我就看看！這跟你家風格不搭的。”
路過床上用品區時，導購指着張床墊介紹：“這款采用了分區承托技術，特別軟乎，二位躺上去試試？”
顏落坐了上去，順勢往後一倒。
“哇，確實舒服。”
剛說完，身側陷下去一塊。她側過身，正對上遲在的眼睛，他也躺了上來。
“嗯，確實舒服。”
顏落一下子彈起來。
遲在對導購說：“把這個也加上。”
逛到快九點，遲在向顏落道了謝：“有點餓了，附近有什麼好吃的？”
顏落愣了下：“你下午沒吃？”
“嗯，沒顧上。”
其實顏落下午也沒吃飽，實驗室聚餐時他們坐的是大圓桌，那種場合吃不痛快，她又習慣只夾自己面前的菜，早早就放下了筷子。
“附近有家店不錯，可以走過去。”
“麻煩你了。”
顏落說的餐廳是家廣式小炒，遲在推了推菜單：“你推薦吧。”
顏落便撿着招牌點了兩樣清淡的腸粉，又加了份小炒黃牛肉。
遲在問：“經常來？”
“嗯，這離學校挺近，他們家的鮮蝦腸粉和這個牛肉都挺好吃的。”
菜上得快，顏落夾起一塊腸粉，又舀了勺店裏特調的蒜蓉辣醬澆在上面：“這個醬特別香。”
顏落吃了一口，又用筷子挑了點遞到嘴邊，這時，遲在卻往前湊了湊。
他們坐的小方桌本就近，他忽然虛虛地握住顏落拿筷子的手，往自己那邊帶了帶，低頭就着她的筷子含住了那塊腸粉。
“確實挺好吃。”
顏落手還僵在半空，徹底愣住了。
遲在像是突然反應過來，眼底閃過絲歉意：“抱歉，是我失禮了。”
他沒等顏落說話，拆開一雙新的遞過去，“用這個吧。”
遲在卻拿起她用過的那雙，夾了口牛肉吃起來。
“那雙……”
那雙筷子我用過……
顏落想這麼說，可遲在看上去自然極了，她只好閉上了嘴。
回到家，兩人站在對門門口道別，顏落轉身關上門才鬆了口氣，不知道爲什麼這頓飯吃得她有點別扭。
對面門內，遲在靠着門板站了會兒，隱約聽見顏落跟她媽媽說話的聲音，直到那動靜徹底消失，才換了鞋走到客廳。
他沒開燈，在沙發上坐了快半小時，才摸出手機點開對話框。
“今天是第二天，我送她去學校了。”
“她陪我挑了家具，挑得很認真。”
“她頭發上扎的藍色發繩，有七顆小星星。”
“她還是喜歡吃辣，卻要配冰可樂，這樣對胃不好。”
遲在像是想一句發一句似的，語序有些亂。
“我沒忍住，她好像被嚇到了，眼睛瞪得圓圓的。”
“好可愛。”
“是不是太急了？”
“但是我忍不住。”
“我好想咬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