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奶奶的電話打了過來，她讓林西離一起出去吃晚飯。
林西離懸着的心，這才稍稍落下。
看來，霍南琛是自願的。
她深呼吸，快速換上一身簡潔幹淨的休閒裝，下了樓。
霍奶奶和霍南琛已在院中等候。
霍南琛依舊是簡單的襯衫長褲，身形挺拔。
他看過來，目光在她身上停頓一瞬，那雙墨黑的眸子，比平時更加深沉難辨。
他並未主動開口，很快便淡淡移開視線。
“走吧走吧，餓了吧？”霍奶奶笑容滿面，迎上前來拉住林西離的手：“奶奶帶你們去吃點好的！”
她一手拉一個，熱情地領着二人，朝小鎮中心走去。
餐館不大，一股家常菜的香氣撲面而來。
老板和霍奶奶很熟，便熱情打招呼：“霍奶奶來啦！”
“喲，南琛也來了，這位是……”老板的視線落在林西離身上，好奇問道。
“這是我孫媳婦，叫西離。”
霍奶奶的聲音帶着藏不住的炫耀和喜悅。
林西離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不自在地垂下眼簾，盯着自己的鞋尖。
霍南琛只是微微皺了下眉，並沒有說什麼。
落座後，霍奶奶拿起菜單點起菜來。
“來個清炒時蔬，蒜蓉蒸排骨、土雞湯，紅燒豆腐…”
她絮絮叨叨，接着又鄭重叮囑：
“對了，都不要放辣椒，所有菜，一點海味都不能沾，蝦皮紫菜那些，統統不要放！”
老板連連點頭，一一記下。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霍南琛突然開口向老板說道：“老板，等一下。”
他從霍奶奶的布袋裏，拿出一包東西，是一包未開封的食用鹽。
包裝上，“未加碘”三個字格外醒目。
他將鹽包遞給老板：“炒我們的菜，用這個。”他交待道。
老板愣了一下，隨即笑着接過。
“行，保證給你們用這個鹽炒！”
這一幕，讓對面的林西離徹底怔住，她的目光落在那包普通的鹽上。
心髒猛地一跳，漏掉了一拍，一股混雜着荒謬與暖意的熱流，瞬間沖遍四肢。
霍南琛……他竟然準備了無碘鹽？他竟然爲她準備了無碘鹽。
只爲確保她在外吃飯，也能嚴格忌口。
這份照顧，或許只是出於醫生的本能。可它卻比那個所謂的家族，更具體，更實在。
飯菜很快上桌。果然沒有辛辣，也沒有海產品。
霍奶奶熱情地爲林西離夾菜。
“西離，多吃點，你看你瘦的！”
林西離低聲道謝，小口吃着。
味道不如霍奶奶的手藝。
但用的是霍南琛帶來的那包鹽。她吃得格外安心。
席間，霍南琛依舊話少。
大多是霍奶奶在活躍氣氛。
她問林西離合不合口味，介紹着小鎮的風土人情。
霍南琛只偶爾應一聲。
或者給奶奶夾些她愛吃的菜。
他的目光，極少與林西離接觸。
這頓飯吃得安靜，甚至有些尷尬。
但林西離的心，卻不再緊繃，那些戒備與揣測，悄然不見。
她偷偷側過眼，看向身旁的男人。
他眉眼低垂，安靜地吃飯。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影，鼻梁高挺，薄唇緊抿。
他是她的醫生，也是她的丈夫。
兩個身份重疊，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霍奶奶心滿意足地看着他們，男的俊，女的美，雖然話不多，但是養眼。
她覺得自己這步棋，走得太對了。
結賬時，老板特意晃了晃那包沒用完的鹽。
他對霍南琛笑道：“霍醫生，這鹽還給你留着下次用？”
霍南琛淡淡地點了點頭。
走出餐館，晚風帶着涼意。
這時，霍奶奶猛地一拍腦袋，想起一件大事。
她拉住霍南琛的胳膊：“南琛啊，西離妹妹下月初八結婚。”
“正好，你跟着一起去，這都結婚了，總得見見嶽父嶽母吧？”
這話一出，林西離腦中嗡的一聲，剛剛升起的些許暖意蕩然無存。
對了，她還沒告訴家裏，她不需要嫁給那個王家了。
她……已經結婚了。對象是這個小鎮的醫生。
她幾乎能想象到父母知道後的震怒。
他們會立刻殺到這個小鎮來嗎？會用盡手段逼她“改正”嗎？
她下意識攥緊手指，指甲掐進掌心，一陣細微的刺痛傳來。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起。
該來的，終究躲不掉。
林西離深吸一口氣，走到一旁，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宋媛不耐煩的聲音傳來。
“西離，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王家那邊約好了，就等你見面領證！”
“別再拖了，沒時間了！”
林西離閉上眼，再睜開。
她握緊手機，一字一句，清晰說道：
“媽，不用了。我已經結婚了。”
電話那頭瞬間死寂，過了足足五六秒，宋媛的聲音才爆開。
“你說什麼？林西離你再說一遍！”
“你跟誰結婚了？對方是什麼人？”
聲音極大，連幾步外的霍南琛都聽見了。
他看着林西離瞬間繃緊的側影，看着她微微顫抖的手指。
原來如此。
她倉促地接受奶奶的安排，和一個陌生男人結婚。
竟是爲了反抗家裏的逼婚。用一場婚姻，對抗另一場交易。
同是天涯淪落人。
他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那嘲弄，不知是向着她，還是向着自己。
“到時候您就知道了，雪諾婚禮，我會和他一起回去見您跟爸。”
林西離沒再多說，直接掛斷了電話。
她握着手機，在原地站了幾秒。
這才慢慢轉身，走向霍南琛。
霍奶奶立刻擺了擺手。
“你們小兩口聊，我去找隔壁張老太聊聊天，消消食！”
她識趣地走開了。
林西離抬起頭，看向霍南琛，開口道歉：“霍醫生，對不起。”
“我……家裏逼我嫁給一個二婚的人，我實在沒辦法，才利用了奶奶的好意，連累了你。”
“沒事，我也是爲了讓奶奶安心。”霍南琛答道。
原來，他們是同謀。
林西離沒想到他如此平靜，甚至帶着理解。
“霍醫生，”她猶豫着開口：“如果你不願意，或者……你有喜歡的人。”
“我們可以去離婚的。”她停頓了一下，“就是……會害你背上二婚的名聲了。”
霍南琛聞言，唇角微勾,淡然道:"不用了,既然你我都不想再被催婚。況且結婚，對很多人來說不過就是搭夥過日子。”
搭夥過日子……
林西離在心裏默念着這幾個字。
冰冷，現實。恰好是她對婚姻的全部預期和需求。
“你剛才說，你妹妹幾號結婚？”他問。
“我可以調休。”
林西離有些意外，“你不是……天天上班嗎？”
“之前是。”霍南琛淡淡得解釋着：“以前休假，也不知道幹什麼。”
原來不是不能休息。
只是沒有休息的理由和欲望。
林西離仿佛窺見他平靜下的一絲孤寂。
但這念頭一閃而過，被她迅速壓下。
“下個月初八。”她回答道：“就是……到時候我家裏人……”
她頓了頓，斟酌着詞句：“說話可能會比較難聽。他們……可能對你的……出身，很在意。”
“我明白。”他打斷了她。
“小地方出身，衛生院醫生。工資微薄，門不當戶不對。”
他的語氣沒有任何的不悅，仿佛在陳述別人的事。
“無非就是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