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透我就醒了。
我把輪椅搖進廚房時,取出了兩個雞蛋、一把掛面。
十年沒碰過灶台了。
打火時手抖得厲害,第三次才點着。
鍋燒得太熱,油剛一倒進去就濺出來,燙得我手背一縮。
雞蛋打進鍋裏時散了,在油裏亂跑。
我笨拙地用鏟子去撈,結果把蛋黃徹底戳破了。
兩碗面端上桌時,天剛蒙蒙亮。
女兒推開房門時,看見我愣住了。
她快步走過來,先看了眼面,然後目光落在我手背那片紅痕上。
“你這是幹什麼?手都燙紅了。”
我把手往身後縮了縮:
“我就是想着你上班前能吃口熱的。”
她打斷我,語氣生硬:
“不用。”
“你把自己照顧好就行,這些事不用做。”
我輕聲問:
“小陳還來吃飯嗎?”
女兒正在倒水的手頓了頓:
“他說需要時間考慮。”
“對不起。要不是我......”
“沒事。”
她扯了扯嘴角,想擠出個笑,但沒成功:
“我去上班了。”
她拿起包,看了眼桌上的面,最後還是繞開了。
門關上帶起的風,把面的熱氣吹散了。
我一個人坐在晨光裏,看着那兩碗慢慢涼掉的面。
上午十點,我搖着輪椅出了門。
墓園在城郊,輪椅在石子路上艱難地轉動。
父母的墓碑並肩立着,照片已經有些褪色了。
我從袋子裏拿出紙錢,火柴劃了好幾下才點着。
火苗躥起來時,我輕聲說:
“爸,媽,女兒來看你們了。”
紙錢燒得很快。
我盯着那些灰燼,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也是站在這兒。
那時我還能走,還能跑,還能把哭鬧的小安妍抱在懷裏哄。
我對着墓碑說:
“我現在不太好了。”
“可能很快,就會來陪你們了。”
風變大了,吹得我眼睛發酸。
我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
醒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墓園裏一個人都沒有,鐵門緊閉。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
女兒打了十七個未接電話。
她的聲音又急又啞:
“媽!你在哪?”
“我都報警了,你爲什麼不接電話?”
我看着四周黑黢黢的墓碑:
“我在你外公外婆這兒。”
“你待着別動!”
警車來得很快。
女兒從車上沖下來。
她頭發散亂,外套的扣子都扣錯了,臉上全是淚痕。
她撲過來抓住我,手指冰涼抖得厲害。
回去的路上,車裏靜得可怕。
進門後,她站在玄關。
背對着我,肩膀劇烈起伏
然後她轉過身,眼睛紅得嚇人:
“媽!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了?”
“有時候我真的希望當年你沒救我。”
“如果你真的想死,就痛快一點。別這樣折磨我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進自己房間,關上了門。
我坐在輪椅上,看着那扇緊閉的門。
手背上燙傷的地方,現在才開始火辣辣地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