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國安整個人僵在原地,從脖子到耳根,肉眼可見地漫上一層暗紅。
張月玥看着他這副純情的樣子,心裏的小狐狸得意地搖了搖尾巴。
她往前一步,纖細的手指抓住了他硬挺的軍裝袖口,微微搖晃。
“我不是開玩笑。”她仰起臉,杏眼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溼潤,聲音又軟又黏,“真的怕。”
指尖與布料接觸的地方,那股灼人的溫度幾乎要透過兩層衣物燙到她的皮膚。
三秒時間一到。
腦海裏的狼嚎如期而至,這次的調子卻充滿了傻乎乎的狂喜。
【她怕黑!她想讓我陪着!她沒有推開我!她需要我!】
【老天爺!這就是當人家丈夫的感覺嗎?她抓着我的袖子,手指頭那麼點兒大,跟新發的子彈頭似的。】
【趙小虎說的沒錯,媳婦兒就得哄着疼着,她怕黑,我就給她點一宿的燈!不,我就是燈!我給她當人形燈柱!】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張月玥差點沒繃住笑出聲。
顧國安抽回自己的胳膊,動作大得像是在躲避什麼洪水猛獸。
肢體接觸斷開,心聲戛然而止。
“你等着。”他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聲音又幹又硬,轉身大步流星地沖向了簾子後面。
簾子被他帶起的風掀開一角,張月玥聽到了鐵皮水壺磕碰灶台的聲響,接着是木柴被扔進灶膛的悶響。
她好奇地跟過去,悄悄撥開簾布的一條縫隙朝裏看。
廚房很小,只有一個土灶台和一個大水缸。
顧國安脫掉了那件挺括的軍裝外衣,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薄汗衫。
汗衫被汗水浸溼,緊緊貼在他寬闊的後背上,勾勒出山巒般起伏的肌肉線條。
他正半蹲在灶台前,一手拉着風箱,一手往裏添着柴火。
風箱呼呼作響,灶膛裏的火光映在他專注的側臉上,那道眉尾的疤痕在跳躍的火光裏,添了幾分柔和。
他每一次拉動風箱,手臂上墳起的肌肉就滾動一次,充滿了原始而蓬勃的力量感。
這個男人是座待開發的金礦。
張月玥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噼啪響。
他有身份有地位,是她在這個陌生世界最可靠的庇護傘。
且心思單純,所思所想對她完全透明,絕無背叛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他看起來很好用。
不管是體力上,還是別的什麼方面。
水很快燒開了。
顧國安拎着滾燙的鐵皮水壺,將熱水倒進角落裏一個半人高的大木桶裏,又兌了些水缸裏的涼水。
白色的水汽蒸騰而上,模糊了他硬朗的身形。
他用手背試了試水溫,這才從簾子後走出來。
灶膛的熱氣把他整個人都熏得紅撲撲的,額角還掛着汗珠。
“水好了。”他眼神躲閃,不敢看張月玥,“你的包裏有換洗衣物,去洗吧。”
張月玥“嗯”了一聲,慢悠悠地走到自己的帆布包邊,拿出那兩件洗得發白的舊衣服。
她抱着衣服,朝着簾子的方向走去。
在與顧國安擦身而過的瞬間,她停下了腳步。
男人身體一僵,呼吸都停滯了。
張月玥轉過身,抬手,柔軟的指尖精準地落在他因爲搬水而汗溼的小臂上。
那裏的肌肉繃緊。
她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溫熱的氣息混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噴灑在他頸側。
“木桶這麼大,你身上也都是汗。”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像小貓的爪子在撓他的心。
“要不要一起洗?省柴火。”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成了慢鏡頭。
一秒。
他手臂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兩秒。
他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
三秒。
【轟!!!】
張月玥腦子裏仿佛炸開了一場盛大的煙花秀。
【洗,一起洗?!她她她她她說什麼?!!】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書上沒教過啊!趙小虎那個王八蛋給我的小人書裏也沒畫這個啊!】
【她故意的!這個小狐狸精!她在勾引我!用最純潔的臉說最要命的話!】
【冷靜!顧國安!你是副師長!你是受過嚴格訓練的革命軍人!要頂住糖衣炮彈的攻擊!意志要堅定!】
【可是她邀請我了,她說省柴火,這是勤儉持家的好品質!我應該支持。】
【一起洗,那不就什麼都看見了。】
【我死了。】
顧國安像被電擊了一樣,猛地甩開她的手,踉蹌着後退了兩大步,仿佛她是吃人的妖精。
一張黑臉漲成了豬肝色,眼神慌亂得像是被獵人堵在陷阱裏的兔子。
他看都不敢再看張月玥一眼,轉身就往門外沖。
“砰!”
木門被他粗暴地帶上。
緊接着,他憋着一口氣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又緊又繃,還帶着點破音的倉皇。
“我在外面給你站崗!你放心洗!沒人敢過來!”
話音落下,院子裏響起他來回踱步的聲音,雜亂無章,像一只熱鍋上的螞蟻。
張月玥靠在門板上,聽着院子裏那焦躁的腳步聲,忍不住笑彎了腰。
這個男人也太好玩了。
……
張月玥慢條斯理地洗着澡。
熱水滑過皮膚,驅散了連日來的疲憊和寒意。
這具身體太瘦了,肋骨根根分明,一掐就是一把骨頭。
水汽氤氳中,她想起剛剛男人心聲裏那句“得多喂點肉”,心底浮起一種陌生的暖意。
她來到這個世界,一無所有,卻意外撿到了一個外冷內熱的“人形讀心器”。
只要能拿捏住他,她就能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站穩腳跟。
木門外,顧國安的腳步聲停了。
他在門口站定,高大的影子投在門板上,一動不動,像個忠誠的哨兵。
張月玥擦幹身體,換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棉布睡衣。
布料粗糙,磨得皮膚有點不適,但勝在幹淨。
撥開簾子走了出去。
顧國安正背對着她站在屋子中央,脊背挺得筆直。
剛出浴的女人,臉上帶着水汽蒸騰出的紅暈,一雙杏眼溼漉漉的,像蒙着一層水光。
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肩頭,發梢還在滴水。
昏黃的燈光籠罩着她,整個人散發着一股幹淨皂角混合着溫熱的香氣。
顧國安的呼吸重了一拍,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被什麼東西攝住了心神。
張月玥大大方方地迎上他的注視,走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