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車廂的空氣，仿佛在姜小滿喊出那句話的瞬間凝固了。
“哐當……哐當……”
只有火車行駛的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
所有被吵醒的乘客，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這個粉雕玉琢、卻語出驚人的小女孩。
“這……這孩子說啥？我沒聽錯吧？”
“她說要吃襪子？還是臭的？”
“怕不是個傻子吧？”
議論聲像是蚊子一樣嗡嗡響起。
那個剛剛被吵醒的中年男人，更是沒好氣地嚷嚷起來：“誰家的孩子啊？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胡說八道什麼！趕緊管管！”
矛頭，瞬間指向了站在姜小滿床邊的老太太。
在所有人看來，這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自然就是孩子的家人。
老太太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她做夢也想不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臭襪子？
她的包裏，哪來的臭襪子？
不對！
一個可怕的念頭，讓她渾身冰冷。
難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
“孩子，你瞎說什麼呢！”老太太的笑容已經完全僵在了臉上，她想去捂姜小滿的嘴，聲音裏帶着一絲無法掩飾的恐慌。
“你肯定是做噩夢了，睡糊塗了！”
旁邊的老頭也反應過來，連忙附和道：“對對對，小孩子家家的，淨說胡話！大家別介意，我們這就帶她去洗把臉，讓她清醒清醒。”
說着，他就想伸手去抱姜小滿，試圖用強硬的手段，趕緊結束這場鬧劇。
然而，姜小滿怎麼可能讓他們得逞？
她身子一縮，躲開了老頭的手，然後“哇”的一聲，哭得更響了。
那哭聲，簡直驚天動地，撕心裂肺。
“我沒做夢！我沒胡說！”
“我聞到了！就是奶奶包裏的味道！”
“我就要吃！我就要吃那個臭襪子！不給我吃我就不睡覺！”
姜小滿一邊哭，一邊在床上打滾，活脫脫一個被寵壞了的、撒潑打滾的熊孩子。
這一下，整個車廂的人都徹底醒了。
就連上鋪睡得死沉的孫乾，也被這魔音灌耳的哭聲給吵醒了。
“小滿？怎麼了？”孫乾探出頭，睡眼惺忪地問道。
看到孫乾醒了，老太太和老頭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這個當兵的醒了，事情就更不好辦了！
“首長，沒事沒事。”老太太連忙擺手，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孩子鬧覺呢，我們哄哄就好了。”
可乘客們不幹了。
這哭聲太擾民了。
一個戴着眼鏡的知識分子模樣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鏡，對着老太太說道：“大娘，孩子想吃什麼，你就拿給她看看唄。這大半夜的，一直哭也不是個事兒啊。”
“對啊，不就是個襪子嗎？拿出來讓她聞聞味兒，她還能真吃了不成？”旁邊一個大嬸也幫腔道。
在他們看來，這不過是一場尋常的家庭鬧劇。
一個固執的孩子，一對無奈的老人。
所有人都站在了“弱勢”的老夫婦這邊，開始對姜小滿這個“熊孩子”口誅筆伐。
“現在的小孩，真是越來越難管了。”
“就是，放我們那時候，敢這麼鬧，屁股早開花了！”
“大爺大娘，你們也太慣着孩子了！”
這些話，像刀子一樣，一句句插在老太太和老頭的心上。
他們是有苦說不出。
讓他們拿？
拿什麼？
他們包裏只有作案工具，哪有什麼臭襪子！
一旦打開包，一切就都完了！
“不行！包裏沒什麼襪子！都是些孩子的舊衣服！”老頭斬釘截鐵地拒絕，臉色因爲心虛而漲得通紅。
他越是這樣，姜小滿哭得越是來勁。
“就有！就有！我聞到了！是鹹魚的味道！還有腳丫子的味道！”
她一邊哭，一邊精準地描述着那只襪子的“風味”。
這下，連孫乾都聽不下去了。
他從上鋪跳了下來，走到姜小滿身邊，皺着眉頭問道：“小滿，別哭了，到底怎麼回事？”
然後，他又轉向那對老夫婦，語氣雖然客氣，但已經帶上了一絲軍人的審視：“大爺大娘，孩子一直哭也不是辦法，要不你們就把包打開，讓她看一眼，也讓大家安生。”
孫乾發話了。
他的身份，他的氣場，都讓老頭和老太太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周圍的乘客們也在一旁起哄。
“打開看看唄！磨磨唧唧的幹什麼！”
“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們怕什麼？”
“快打開！我們還想睡覺呢！”
群情激奮。
老太太和老頭被逼到了懸崖邊上。
他們知道，今天這個包，不打開是不行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絕望和最後一絲掙扎的瘋狂。
老頭心一橫。
賭一把！
賭這孩子真的是在胡說八道！
賭他們包裏真的只有那些僞裝的道具！
“好！開就開！”老頭咬着牙，像是下定了巨大的決心。
他轉身走回自己的座位，一把抓起那個洗得發白的布包，氣沖沖地回到了人群中間。
“讓你們看！看個清楚！”
“我們老兩口好心照顧孩子，還被人當成驢肝肺！”
他一邊說着，一邊做出委屈又憤怒的樣子，試圖博取最後的同情。
“今天就讓大家評評理！看看我們包裏，到底有沒有什麼臭襪子！”
說完，他當着所有人的面，猛地一下，拉開了布包的拉鏈！
他要把裏面的東西，全都倒出來！
他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然而，就在他拉開拉鏈，準備將包口朝下的一瞬間。
一股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極其恐怖的、具有強大穿透力和殺傷力的氣味，從那個小小的包口裏，噴薄而出！
那味道，像是混合了十年沒洗的腳、腐爛的鹹魚、發酵的酸菜，還有公共廁所的味道。
濃鬱，上頭，且富有層次感。
離得最近的老頭，首當其沖。
他只覺得一股氣浪沖進鼻腔，眼前一黑，胃裏翻江倒海。
“嘔——”
他甚至來不及把東西倒出來，就捂着嘴，發出了痛苦的幹嘔聲。
整個車廂，在經歷了短暫的一秒鍾寂靜後。
爆發出了一片此起彼伏的、驚天動地的——
“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