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的氣節呢？
張傑深深地佝僂着，頭顱低垂，仿佛被無形的重擔壓垮。審訊室裏只剩下他粗重、壓抑的喘息聲，以及冷汗滴落在地面細微卻清晰的“嗒、嗒”聲。恐懼如同實質的冰水，浸透了他的骨髓，那部可能落在李耀先手裏的錄像，像一把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可能斬落。
張建國和馬國強交換了一個眼神。心理防線已破，但沉默的堡壘依然堅固。需要更強烈的沖擊，需要撕開他僞裝下最後一絲虛僞的尊嚴。
張建國微微側頭，目光投向一直站在張傑側後方、緊握雙拳、胸膛因憤怒而劇烈起伏的劉穎。他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這個動作如同點燃了引信。
劉穎猛地一步踏前，身體幾乎要越過審訊桌。她沒有像張建國那樣冷靜剖析證據，也沒有像馬國強那樣沉穩施加壓力。她像一個目睹了所有罪惡的證人，眼中燃燒着無法遏制的怒火，聲音因極致的憤慨而微微顫抖，卻帶着雷霆萬鈞的力量，狠狠砸向那個垂着頭的男人：
“張傑！張主任！！”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在凝滯的空氣中炸開，“抬起頭！看着我！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
這聲怒喝如同驚雷，震得張傑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抬起了那張慘白、布滿冷汗和驚恐的臉，茫然地對上劉穎那雙噴火的眼睛。
“道德？！！”劉穎的聲音充滿了痛心疾首的質問，每一個字都像鞭子抽打過去，“你還有臉提‘工作方法’？！我問你，你心裏還有沒有一杆秤？！還有沒有一點點做人的良知和底線？！那天晚上，在那個烏煙瘴氣的場合！”
她的語速越來越快，怒火越燒越旺：
“那個叫卡隆的畜生，那個披着教授皮的垃圾！他當衆強吻我們的女學生！那女孩嚇得發抖，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在場的老師學生都驚呆了！可你呢？！張大主任？！你當時在幹什麼？！！”
劉穎猛地拍了一下擋板，發出巨響：
“你非但沒有站出來制止這種赤裸裸的性騷擾！沒有保護我們的學生！你他媽居然在旁邊——**鼓！掌！叫！好！** 臉上還帶着那種惡心的、諂媚的笑！你的手拍得比誰都響！你的喝彩聲比誰都大！”
她逼近一步，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張傑的靈魂：
“張傑！看看你當時那副嘴臉！文質彬彬？謙謙君子？狗屁！你哪裏還有半點高級知識分子的風骨？！哪裏還有爲人師表的尊嚴？！你的行爲，就是在縱容！就是在支持！就是在給那些欺男霸女的禽獸搖旗呐喊！你告訴我，那一刻，你他媽到底站在誰的立場？！是站在我們學生的立場？站在師道尊嚴的立場？還是站在那些外國垃圾、站在那個指使你的王振邦副校長的立場？！”
“王振邦”三個字被劉穎咬牙切齒地吼出，如同重錘！
張傑的身體又是一震，眼神慌亂地躲閃，嘴唇哆嗦着想辯解，卻被劉穎排山倒海的憤怒徹底壓制。
劉穎的怒火並未停歇，她將矛頭直指核心的受害者：
“還有李萌！李萌老師！！那麼優秀、那麼幹淨、那麼有才華的一個姑娘！國家花了多少心血才培養出來的棟梁！她本該在講台上發光發熱，本該有美好的人生！可你呢？！你這個披着人皮的畜生！你和你的同夥對她做了什麼？！你們毀了她！徹底地、肮髒地、殘忍地毀了她！你毀了的不只是她一個人，你毀的是一個家庭！是國家寶貴的財富！你是罪人！千古罪人！！”
她停頓了一瞬，胸膛劇烈起伏，仿佛在積蓄最後、也是最致命的力量。然後，她的聲音陡然壓低，卻帶着一種更加刺骨的寒意和鄙夷，拋出了那個張傑絕不願提起的名字：
“還有……你的小姨子，李小雨。”
聽到“李小雨”三個字，張傑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極度的驚駭和難以置信，仿佛被最隱秘的傷口被當衆狠狠撕開！
劉穎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錐子：
“張傑，你真當我們是瞎子，是聾子？！你真以爲你那些齷齪事能瞞天過海？！利用職權，威逼利誘，連自己的小姨子都不放過！爲了討好那個騙子卡隆，爲了你那點可憐的權勢，你還有什麼做不出來？！你簡直就是……”
“夠了！！！” 張傑突然爆發出一聲嘶啞的、如同野獸般的咆哮，猛地打斷了劉穎！他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消失了，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劉穎的話，尤其是“李小雨”這個名字和卡隆，被反復提及，像無數根燒紅的針，扎進了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理防線。他僅存的、用來維持最後體面的遮羞布，被劉穎這狂風暴雨般的控訴徹底撕得粉碎！
他崩潰了。不是恐懼錄像的崩潰，而是人格被徹底踐踏、所有肮髒被赤裸裸揭露後的精神崩塌。
“是王振邦！！” 張傑幾乎是哭嚎着喊了出來，聲音扭曲變形，充滿了絕望的推諉和一種扭曲的解脫感，“是王副校長！是他！！是他要我‘靈活處理’國際交流事務！要我‘適當照顧’那些留學生，特別是卡隆那種‘有背景’的！他說這是大局！是爲了學校的國際排名和經費！！” 他涕淚橫流，語無倫次，“那天晚上……卡隆的行爲……我……我也是沒辦法！王副校長就在旁邊看着！他暗示我……要我‘活躍氣氛’！我敢不照做嗎？！李萌的事……也是他！是他暗示我要‘妥善處理’，不能讓事情鬧大影響合作項目！是他壓下了李萌的申訴！我……我只是聽命行事啊！！”
他猛地轉向張建國和馬國強，眼神渙散，充滿了乞求：
“真的！你們去找王振邦！都是他！他才是主謀！他……”
“夠了，張傑！” 馬國強低沉而威嚴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張傑歇斯底裏的推卸。他冷冷地看着眼前這個徹底崩潰、將所有責任推給上峰的男人，眼中沒有半分同情，只有冰冷的審視。
“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馬國強緩緩念出這治學古訓，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石塊砸在張傑心頭，“你也是讀書人，更身居教育要職。王振邦有他的齷齪，可你呢？你的‘審問’在哪裏？你的‘慎思’、‘明辨’又在哪裏？！你選擇了最下作的‘篤行’——屈從於權勢，踐踏良知，助紂爲虐！你讀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嗎？！”
馬國強的質問，如同最後的審判，徹底擊潰了張傑。他癱軟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只剩下生理性的抽噎和顫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張建國站起身，走到張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王振邦，我們自然會去找。現在，把你剛才說的‘聽命行事’的所有細節，包括王振邦每一次的‘暗示’、‘指示’，時間、地點、內容，還有所有參與過傷害李萌的人，卡隆的同夥，以及……”他頓了頓，聲音更冷，“你和李小雨之間的事情，全部、一字不落地交代清楚。”
他轉頭對負責記錄的刑警命令道：“給他紙筆，讓他寫！寫到他再也寫不出一個字爲止！”
突破口終於被撕開，但涌出的黑暗，比預想的更加粘稠和深重。王振邦的名字浮出水面，意味着這場風暴，才剛剛刮起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