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巾將起的傳聞如同冬日裏第一股凜冽的寒風，瞬間吹散了劉府剛剛積累起來的些許暖意。一種無形的緊迫感壓了下來，連帶着宛城街道上似乎都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惶然氣息。
劉琙的指令被忠伯不折不扣地執行下去。府中用度開始收緊，往日裏或許還會偶爾見到的細點心消失了，餐食中的肉脯也減了量，仆役們被告知需愛惜衣物器具。與此同時，忠伯往來宛城的頻率更高了，每次回來，輜車上都滿載着價格正在悄然上漲的粟米、麥子，以及成匹的粗麻布和鹽塊。庫房一點點被填滿，忠伯臉上的憂色卻並未減少——錢像流水般花出去，糖業的收入雖穩定，卻難以支撐大規模囤積。
組建護院隊的事情，更是小心翼翼地進行着。忠伯借着巡視田莊、安排“代耕”事宜的機會，暗中物色人選。首要條件便是身家清白、忠誠可靠，最好是劉家的家生奴或租種劉家田地多年的老實莊戶。其次才是身手和膽量。
這一日黃昏，忠伯帶着一份簡短的名單來到書房。
“小主人，”忠伯壓低聲音，“老奴這幾日暗中觀察打聽，初步選出五人，您過目。”
劉琙接過名單，上面只有五個名字，後面簡單標注了年齡和家況。
“劉柱，家生奴，二十六歲，父輩皆在府中服役，身形魁梧，曾隨老家主走過鏢，會些拳腳，性情憨厚，忠誠可靠。” “趙戌，佃戶趙老漢之子，十八歲，家境貧寒，身手敏捷，曾獨自獵殺過野豬，膽大，孝順。” “錢大，佃戶，二十五歲，原是獵戶，箭法不錯，後因傷落戶種田，沉默寡言，但眼神裏有股狠勁。” “孫吉，家生奴，二十二歲，負責看守府後山林，熟悉地形，耐力好。” “周倉（非三國那個周倉），流民落戶外鄉人，二十歲，半年前逃荒至此，租種少量薄田，力氣極大，飯量也大，但爲人知恩，上次府中施粥，他磕頭最響。”
劉琙仔細看着這幾個名字和簡介。五個人，來源各異，但都有其可取之處。尤其是那個周倉，力大知恩，或是可造之材。
“背景都核查過了？尤其那個周倉，底細是否清楚？”劉琙問道。亂世用人，忠誠第一。
“劉柱、孫吉皆是家生，知根知底。趙戌、錢大都是老佃戶，趙老漢和錢獵戶都是老實人。周倉……”忠伯略一遲疑，“老奴問過同鄉之人，說法大致能對上，確是冀州逃難來的，家裏人都沒了，應無問題。”
“好。”劉琙點點頭，“以府中需加強巡夜、防範山野野獸爲名，先將這五人招入府中。每夜輪值，給予雙份飯食，另每月加發三十文錢。平日若無值夜，仍可回家勞作，但需隨傳隨到。”
他給出的待遇在這個時代相當優厚，足以讓這些貧苦人家出身的漢子心動賣命。
“諾！”忠伯應下，“那……由何人統領操練？老奴雖有些年紀，但……”
“忠伯您需總攬全局，不宜分心。”劉琙搖搖頭，“劉柱曾隨祖父走過鏢，暫由他負責日常帶領。至於操練之法……”他沉吟片刻。現代軍事訓練方法肯定不能用，但一些基本的紀律、隊列、體能和簡單的合擊技巧，還是可以灌輸的。
“明日清晨，讓他們來府中後院集合。”劉琙決定親自見一見這幾個人，並給他們上第一課。
次日天剛蒙蒙亮，五條漢子便在忠伯的帶領下來到後院。他們穿着各自最好的衣服，臉上帶着緊張、好奇和一絲興奮。劉柱身材最高大，果然一副好身板；趙戌眼神靈動；錢大面無表情，手上有厚厚的老繭；孫吉看起來精幹；周倉則最爲顯眼，骨架粗大，雖然面有菜色，但站在那裏就像半截鐵塔。
劉琙站在他們面前，雖然身高才到他們腰間，但目光掃過之時，卻自然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今日召你們來，可知爲何？”劉琙開口，聲音清冷。
五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劉柱躬身答道：“回小主人，忠伯說府中要加強守備，讓我等聽候差遣。”
“不錯。”劉琙點點頭，“但我要的，不僅僅是更夫巡夜。我要的是一支能真正守護莊園，擊退宵小，甚至將來可能面對盜匪流寇的隊伍！你們，可敢？”
“願爲小主人效死！”劉柱率先單膝跪地，其他幾人也連忙跟着跪下，周倉的聲音尤爲響亮。
“很好。”劉琙示意他們起身，“既入此門，便需守我的規矩。第一，絕對服從號令；第二，嚴守紀律，不得欺壓莊戶，不得酗酒滋事；第三，刻苦操練，不得懈怠。可能做到？”
“能！”五人齊聲應道。
“劉柱暫爲隊長，負責日常帶領。今日起，每日清晨雞鳴即起，於此地集合，先習隊列——便是如何站、如何走、如何轉身，需整齊劃一，如臂使指。再習體能——奔跑、跳躍、角力。午後，由劉柱教導你們簡單拳腳和合擊之術。”劉琙將思考了一夜的簡單訓練大綱說出。
隊列訓練是培養紀律性和集體意識的最快途徑，體能是基礎，格鬥技巧反而可以慢慢來。
五人雖然對“隊列”的重要性不甚理解，但無人敢質疑。
於是，清晨的劉府後院，開始出現一幅奇特的景象：五個精壯漢子在一個八歲孩童的口令下，略顯笨拙地練習着立正、稍息、向左轉、向右轉，以及排成一行跑步。阿獒被劉琙安排在一旁默默觀看，眼神專注。
訓練之初，自然笑話百出，但劉琙要求極嚴，錯一次便重來十次。漸漸地，五人開始摸到些門道，動作也整齊了些許。尤其是簡單的跑步和角力，更是激發了這些漢子的血氣。
劉琙看着初步成型的護院隊，心中稍安。這只是第一步，甚至連武器都只有幾根木棍，但總算有了個開始。
與此同時，另一項秘密試驗也在悄然進行。
書房旁的一間僻靜雜物室被暫時清理出來。劉琙帶着阿獒和絕對信任的婉娘，開始了硝土的提純試驗。
過程極其簡陋和困難。劉琙只記得大概原理是利用硝酸鉀和氯化鈉（食鹽）溶解度的不同，通過溶解、過濾、蒸發、結晶來初步分離提純。但具體比例、溫度、次數，都需要反復嚐試。
他們將李大戰戰兢兢再次偷偷送來的一小筐硝土搗碎，用熱水浸泡、攪拌，然後用多層細麻布反復過濾，得到渾濁的溶液。再將粗鹽磨碎加入，加熱攪拌，觀察結晶情況……一次又一次失敗，得到的晶體往往混雜着大量雜質。
房間裏彌漫着古怪的氣味，器皿也浪費了不少。婉娘和阿獒雖然不解其意，但對劉琙的命令執行得一絲不苟，尤其是阿獒，仿佛不知疲倦地重復着搗碎、攪拌、過濾的體力活。
幾天後，當一小撮相對潔白、帶着明顯鹹澀味的針狀晶體終於在陶碗邊緣析出時，劉琙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雖然純度很低，產量更是可憐，但這證明了他的思路是對的！土法提純硝石，可行！
然而，還沒等他高興多久，忠伯又一次從宛城帶回的消息，讓劉琙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小主人，市面上流言更甚了！”忠伯臉色發白，“都說那大賢良師有法力，能符水治病，徒衆遍及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甚至有傳言說……說明年甲子年，天下將有大變！如今城中富戶都已暗暗加強戒備，糧價又漲了！”
八州之地！甲子年！劉琙手指猛地攥緊。歷史車輪的轟鳴聲，已清晰可聞！
他走到窗邊，看着後院那五個還在努力練習隊列的護院隊員，又想起那一點點可憐的提純硝石。
力量，還是太弱小了！時間，更是緊迫！
他必須加快速度，必須冒一些風險了。
“忠伯，”劉琙轉過身，眼神決絕，“想辦法，暗中打聽一下，城中或附近，可有技藝精湛、口風嚴實的鐵匠？或者……退役的老兵？”
（本章完）
注解：
1. 隊列訓練： 現代軍隊訓練的基礎，旨在培養紀律性和團隊協調性。漢代軍隊也有紀律要求，但如此系統化的隊列訓練可能較爲超前，但由主角提出可以理解。
2. 硝石提純： 土法提純硝石（硝酸鉀）的大致原理是將硝土溶解過濾後，利用硝酸鉀和氯化鈉在不同溫度下溶解度的差異進行分離。通常需要多次結晶才能提高純度。過程繁瑣且需要大量原料。
3. 八州之地： 據《後漢書》記載，張角派遣弟子八人使於四方，徒衆遍及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
4. 甲子年： 東漢中平元年爲公元184年，正是甲子年。黃巾起義計劃於該年三月五日起事。
5. 鐵匠/老兵： 劉琙開始尋求打造更好武器和擁有軍事經驗的人才，爲即將到來的亂世做更直接的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