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潭鎮》古淵凝碧落,寒水淬星辰千載刺骨冽,鎮名涼至今
蘇然聽着範濤的描述,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地下河口?藏着深潭的長廊?還有老罐子?這些詞組合在一起,像冒險故事裏的開篇,瞬間勾起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他一直也覺得“涼潭鎮”這名字有點名不副實,明明連個像樣的水坑都沒有。現在突然冒出個可能和名字由來有關的地方,他確實很想去親眼看看。
“真的?”他語氣裏帶上了一點興趣,不像平時那麼平淡,“沖出來個洞?還找到罐子了?”
他幾乎沒怎麼猶豫,就點了點頭:“行啊,反正也沒事幹,去看看熱鬧。”他想着剛才範思思好像是有點不高興地走了,正好借這個機會碰個頭。
“那你,給你姐發個信息,”蘇然很自然地說,“就說……嗯,就說我們發現個有意思的地方,問她想不想一起去逛逛。”
他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但眼神裏那點躍躍欲試的光,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沒那麼疏離了,更像一個普通的、對未知充滿好奇的高中畢業生。去探險,總比待在家裏胡思亂想強。
範濤動作麻利地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飛快,嘴裏還配合地念着:“OKOK!我就說‘姐,發現個神秘副本,速來開荒,掉落未知寶藏!老地方集合!’她肯定來!”
蘇然看着範濤誇張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彎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如常。他抬頭看了看天色,陽光依舊猛烈。
“走吧,先去小賣部買幾瓶水。”他說着,很自然地邁開步子,“順便買兩個手電筒,誰知道那洞裏什麼情況。”
他的提議細心,透着一貫的冷靜,但此刻這份冷靜完全被探索新鮮事物的期待蓋過了。兩個少年的身影朝着校門外走去,暫時將未來的迷茫和抉擇拋在了身後,眼前只有那個剛剛被發現、充滿未知的“秘境”在等待着他們。
範濤的手機很快震動了一下,他掏出來一看,是範思思的回復,只有一個簡短的「哦,去就去。」後面還跟了個氣鼓鼓的兔子表情包。
“搞定!”範濤把屏幕朝蘇然晃了晃,咧嘴一笑,“就是這語氣,估計還憋着氣呢。沒事,一會兒看到好玩的準忘!”
兩人去小賣部買好了礦泉水和強光手電,徑直朝着範思思家走去。到了樓下,沒等兩分鍾,範思思就下來了。她換下了校服,穿着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短褲,頭發重新扎成了利落的丸子頭,臉上沒什麼表情,看到他倆,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尤其刻意地避開了蘇然的目光。
“走吧。”她聲音悶悶的,率先邁開了步子,顯然還在爲剛才的事情不開心。
蘇然和範濤對視一眼,都沒再多說,默默地跟在她身後。三人一行,氣氛略顯沉悶地朝着鎮子西頭的老山崖走去。
越靠近西頭,人煙越稀少。遠遠就能看到被泥石流沖刷過的山坡裸露着新鮮的黃土和碎石痕跡。等走到近前,果然發現一個黑黝黝的洞口突兀地出現在山崖底部,周圍還散落着一些碎石和斷木。
洞口附近拉着明黃色的警戒帶,上面印着“考古重地,閒人免進”的字樣。旁邊只有三兩個附近閒着沒事的老頭老太太,正抻着脖子遠遠張望,指指點點地議論着,倒沒見有考古隊員或者保安看守。
“看吧,我就說!”範濤有點得意,但隨即又撓了撓頭,“就是拉了繩子了……這估計去不成了吧?”他看向蘇然。
蘇然打量着那警戒帶和幽深的洞口,點了點頭:“嗯,有警戒線,還是別進去了,不安全也不合規矩。”
“哎呀,來都來了!”範濤眼睛滴溜溜地四處亂轉,忽然發現洞口側後方因爲山體滑坡,警戒帶被幾塊大石頭壓住,形成了一個不易察覺的低矮缺口。他眼睛一亮,左右一看那幾個看熱鬧的老人並沒注意他們這邊。
“機會來了!”他壓低聲音,突然一手抓住蘇然的胳膊,另一手拉住還在生悶氣沒注意情況的範思思,“快!這邊!”
“喂!範濤你幹嘛!”範思思低呼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範濤一股蠻力拉着,貓着腰,從那塊大石頭後面猛地鑽過了警戒帶,踉蹌了幾步,直接沖進了洞口陰影覆蓋的範圍之內。
蘇然被他拽得也是一個趔趄,根本沒來得及反對,就被拉了進去。
三人瞬間脫離了陽光灼熱的地面,一股陰涼潮溼、帶着泥土腥氣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舊氣息的風立刻從黑黢黢的洞深處撲面而來,讓他們同時打了個激靈。
洞口外明亮的陽光被扭曲遮擋,只能勉強照亮入口處一小圈凹凸不平的石壁,再往深處,便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三人站在洞口,適應了一下內外光線的巨大差異。範濤率先擰亮了強光手電,一道光柱刺破黑暗。
“哇!”他驚嘆一聲。
只見一條明顯由人工開鑿、鋪就的斑駁石板路沿着洞壁向內延伸,不知通往多深的幽暗之處。路的一側,緊貼着石壁,另一側則是一條幽深的地下河,河水在燈光照射下呈現出墨綠色,幾乎看不到流動,安靜得令人心悸。只有偶爾從極高處的岩頂滴落的水珠,發出“嗒……嗒……”的清響,反而更襯得這片空間死寂非常。
平時大大咧咧的範思思忍不住縮了縮肩膀,下意識地就往蘇然身邊靠近了一步,幾乎要挨到他的胳膊。女孩子對黑暗和密閉空間天生的恐懼感開始冒頭,她小聲嘟囔:“這裏面……怎麼陰森森的……”
“怕什麼,有我和老蘇在呢!”範濤嘴上說着,卻也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仿佛怕驚擾了什麼。
三人沿着這條古老的石板路,小心翼翼地向着深處走去。手電光晃動着,照亮前方有限的範圍,兩側的石壁溼滑,布滿深色的苔蘚,空氣裏的涼意和陳舊感越來越重。
沉默地走了一段,氣氛有些凝滯。蘇然似乎覺得該說點什麼,他側過頭,看向身旁微微靠着自己的範思思,聲音在封閉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晰:
“思思,”他開口,語氣比平時溫和些許,“聽說……你要去國外了?”
範思思聞言,立刻扭頭瞪了旁邊的範濤一眼,眼神裏寫着“果然是你這個大嘴巴”。範濤立馬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一臉無辜:“這……這事蘇然早晚得知道嘛!瞞着幹嘛!”
範思思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方黑暗的甬道,語氣故作輕鬆,卻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低落:“嗯,是啊。我爸我媽那邊都安排好了。明天……明天我就先飛過去適應一下環境了。”她頓了頓,聲音輕了下去,“可能以後……見面機會就真的少了。”
這話像一塊小石頭,投入這片沉寂的地下空間,漾開了無聲的漣漪。範濤也收斂了嬉笑的表情,撓了撓頭沒說話。
蘇然沉默地聽着,手電光柱穩定地照着前方的路,只是握着手電的手指,幾不可查地收緊了一些。幽暗的光線下,他側臉的線條似乎比平時更加繃緊。
範思思開口問道“蘇然,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讀書的事,我走後你會想我嗎?”
範思思的問題像羽毛一樣輕輕落下,卻帶着沉甸甸的分量,在這寂靜的地下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晰。
蘇然腳步未停,但沉默了兩秒。手電的光柱在他前方的石板路上穩定地移動着,照亮一小片溼滑的區域。
“會的。”
他回答了第二個問題,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沒有猶豫,也沒有過多的修飾,就像一塊石子投入深潭,咚的一聲,直接而肯定。
這簡單的兩個字,讓範思思揪着衣角的手指微微鬆開了些,心裏那點委屈和怨氣似乎也被這坦率的承認撫平了不少。她偷偷側過臉,想從蘇然沒什麼表情的側臉上看出點什麼,但他已經目視前方,仿佛剛才只是說了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
範濤在一旁聽着,咂摸了一下嘴,想調侃兩句,又覺得氣氛不太對,最終只是摸了摸鼻子,把話咽了回去。
三人不再說話,繼續沿着這唯一的一條石板路向深處走去。除了腳步聲和水滴聲,再無其他聲響。範濤一邊走一邊不死心地用手電四處照射,尋找着任何可能像“古董”的東西,嘴裏偶爾嘟囔:“奇了怪了,連個瓦片都沒有?不是說好多破罐罐嗎?難道被考古隊的全收走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範濤快要放棄“尋寶”念頭時,前方的甬道似乎到了盡頭。手電光向前照去,不再有石壁反射回來,而是沒入了一片更爲廣闊的黑暗之中。
他們加快腳步走出甬道,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出現在眼前。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空間中央那個直徑足有二十多米的巨大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手電光照射上去,仿佛被吞噬了一般,只能照亮靠近岸邊的一小片水面,完全看不到底。一股比通道裏更加陰冷刺骨的寒氣從潭水中彌漫開來,讓剛剛走出甬道的三人同時打了個寒顫,手臂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嘶……好冷!”範思思抱緊了胳膊,下意識地又往蘇然身邊靠了靠,似乎想汲取一點溫暖。之前的害怕被這突如其來的壯觀和寒意沖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面對自然奇觀的震撼和敬畏。
“我滴個乖乖……”範濤張大嘴巴,用手電上下掃視着這個巨大的地下空洞和中央那深不見底的寒潭,“這就是那個涼潭?真……真夠深的!這水得涼成啥樣啊!”
石板路的盡頭就延伸到潭邊,形成一個小小的石台。周圍空曠寂寥,除了他們來的那條路,再無其他通道。這裏,仿佛就是一切的終點。
冰冷的空氣、死寂的深潭、吞噬光線的黑暗,構成了一幅神秘而令人心生畏懼的畫面。